第85章 賭心
聽到羅巧兒的話,鐘毓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響,心裏一下便成了一堆亂麻。
她說,她的心意?
這話的意思是,她對自己有情?
鐘毓臉一白,冷汗便涔涔滴了下來。她可是皇帝的女人,怎可對自己生情?此事若讓他人知道了,自己沒命不說,整個淮陽侯府怕是也無人能夠幸免。
想到這裏,鐘毓趕緊搖了搖頭,一臉恐慌地回答道:“臣不知羅順儀此話是何意。臣只知,您是主,鐘毓是臣。”
聽了鐘毓的話,羅巧兒一愣。他說這話的意思是,拒絕自己?如果他真的不願意帶自己出宮,那不是一切都完了嗎?
這可是自己唯一能夠與他在一起的機會啊,怎麽能夠就這樣斷了呢?
羅巧兒咬着唇,思忖了半晌,決定什麽都不管顧,今日一定要讓鐘毓答應帶自己離開。
不管是上次去玄雀山讓鐘毓教自己騎馬,還是跟皇帝去泰山祭天,羅巧兒都與鐘毓有頗多接觸。她知道鐘毓這人重情重義,只要你對他好,他對你便絕對狠不下心來。看來,想要讓他改變主意,答應帶自己離開,還得利用他這個弱點。
想到這裏,她牙一咬,沖上前去,一把将鐘毓攔腰抱住,眼淚嘩啦啦便掉了下來。
鐘毓被羅巧兒這麽抱着,整個人都傻了,像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似乎都不知道怎麽動了。
她哭着說道:“鐘毓,求求你,別拒絕我!帶我一起走吧!帶我離開皇宮吧!”
聞言,鐘毓身體一震。她說,帶她走?這怎麽可能啊?她可是皇帝的嫔妃啊!自己要是偷偷将她帶出皇宮,這可是滅族之罪。
想到這裏,鐘毓一個激靈,忙伸手想要将羅巧兒推開,嘴裏結結巴巴說道:“羅,羅順儀,男女授受,受不清,請,請自重。”
羅巧兒卻用手将鐘毓的腰箍得死死的,嗚嗚哭道:“鐘毓,你帶我走吧。以前你在宮中,就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至少還能看見你,也算有個念想。如今,你離開了皇宮,我以後再也無法看見你了,一想到這個,我便覺得生不如死!”
“羅順儀,你,你可是皇上的嫔妃,怎可對臣說這般話。”鐘毓說道。
“我是皇上的嫔妃嗎?”羅巧兒苦笑着搖了搖頭,“在皇上的心裏,怕是只有齊姐姐一人才是他的妃嫔吧?皇上連皇後也不睬,我這小小的順儀,又何曾入過他的眼呢?”
鐘毓一下便不作聲了。這一刻,他的心中是又酸楚,又欣慰。酸楚的是,他默默喜歡了齊玉湮這麽多年,終究也只能看見她與別人恩愛。欣慰的是,雖然自己得不到她,但她總算是幸福的。
“鐘毓,你帶我走吧!”羅巧兒輕輕晃動着鐘毓的身體,将眼淚滴在他的胸前,“不然,說不定哪天,我便郁死在這宮裏了。”
“請羅順儀諒解。”鐘毓嘆了一口氣,狠下心用力掙開羅巧兒的雙手,沉聲道,“不管怎麽樣,羅順儀的身份,終究是皇上的妃嫔,臣不敢有半分觊觎之心。”
“莫說臣沒有這個本事将羅順儀帶出皇宮,就算行,臣也不敢。若是臣為孤苦無依之人,念着羅順儀對臣的這番情意,便拼了這條命也會助羅順儀出宮。只是,臣還有家人,若是臣貿然行事,自己這條命雖然不足為道,但家中還有父母兄侄的性命,臣是不能不顧的。”
“別擔心。”聽鐘毓不帶自己出宮,似乎是怕連累家人,羅巧兒忙安慰道,“齊姐姐說了,只要你願意帶我走,她定會助我們的,絕對不會連累到你的家人的。”
聽到齊玉湮也牽扯其中,鐘毓一怔,随即搖了搖頭,說道:“這樣,更不能将齊貴妃再牽連進來了。”
羅巧兒看鐘毓半天不開竅,一時便急了,大聲說道:“如果皇上也是這個意思呢?”
“什麽?”聞言,鐘毓一臉驚訝,“這,這怎麽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的?”羅巧兒接着說道,“你在宮中當差多年,不會不知道這紫雲軒是皇上私下愛來的地方吧?今日齊姐姐既然敢将我們會面之事安排在此,說明皇上是知道此事的。不然,齊姐姐怎麽敢如此行事?”
鐘毓一怔。羅巧兒說的話,似乎也很是在理。
見鐘毓表情有些松動,羅巧兒又接着說道:“既然皇上也不反對你帶我離開,自然不會追究你及你的家人。這樣,你還有什麽顧慮呢?”
聽羅巧兒說完,鐘毓默了半晌,然後仍舊搖了搖頭:“羅順儀,就算皇上默許我将你帶出皇宮,但你想過沒有,若你随我離去之事被人揭發出來,皇上也無法保住我們的。到那時候,我的家人,一樣會被牽連的。”
見自己說了半天,這鐘毓還是油鹽不盡,羅巧兒心中有些急了:“你,你真的不願意帶我離開?”
鐘毓躬身賠禮道:“請羅順儀原諒,你就當鐘毓是一個貪生怕死的鼠輩吧!今生,便只能辜負了羅順儀的一番情意了。”
聽鐘毓如此一說,羅巧兒呆了呆,怔了半晌,然後慢慢擡起頭來,對着鐘毓凄然一笑,說道:“既然如此,鐘都尉,我也不逼迫于你。你,你便走吧!”說着便将臉轉到一邊,不再看他。
看着羅巧兒一臉心死的表情,鐘毓心中驀然一陣疼痛。可他知道,此時自己不能心軟,不能給她任何的希望。自己今日拒絕了她,若是她因此恨了自己,從此也便解脫了。
想到這裏,鐘毓便對着羅巧兒行了一禮,說道:“羅順儀,臣先告退。”
羅巧兒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睛失神地望着遠方。
見此,鐘毓心下又是一黯。可理智告訴他,自己不能心軟。他站起身,也不再多說話,轉身向外走去。
就在他走到門邊時,羅巧兒突然出聲叫住他:“鐘都尉!”
他身形一震,然後緩緩轉過身來,極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後,再對着羅巧兒問道:“不知羅順儀還有何吩咐?”
羅巧兒轉過頭來,看着他,眼眶早已紅了。她拼命将眼淚困在眼中,然後對着鐘毓笑了笑,說道:“此去膺城,路途遙遠,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還有,邊疆極其苦寒,你,你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聽她這麽一說,鐘毓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人用力戳了一下似的,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再擡起頭時,他的眼眶也紅了。
他努力穩了穩自己的情緒,說道:“臣此去膺城,必定為大軒守好國土,若是轅國敢來進犯,臣絕不讓他們奪去我們一寸國土!還請羅順儀等着臣得勝歸來的消息吧。”
“鐘都尉有此番抱負,我深為敬佩!只是……”說到這裏,羅巧兒低下頭,凄然一笑,說道:“我,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聞言,鐘毓心一縮,驚慌地問道:“羅順儀何出此言?”
“因為,你離開京城的那天,便是巧兒離開人世的日子。”她望着他,一臉的絕決,眼中卻是淚光閃動。
“你,你要作甚?”鐘毓一聽,大驚失色。
“鐘都尉,你知道嗎?在這宮裏的日子,對我來說,真的太難捱了。以前,你在宮中的時候,我打聽到你當差的時辰,每天踩着點到青塘去散步,只為遇到你,看一看你。對我來說,能夠常常看到你,活着,也算有個希望。”
聽羅巧兒這麽說,鐘毓面色有些動容。他從不知道,羅巧兒為了自己,竟然做了這麽多事。這一刻,他真的覺得自己愧對這個對自己一往情深的女子。
羅巧兒接着說道:“現在,你也離開了皇宮,我在這宮裏,再沒有了希望,便如行屍走肉一般,了無生趣。”說到這裏,羅巧兒神色凄清,繼續道,“與其這般痛苦地活下去,不如早日離開,也算早日解脫。”
“羅順儀,你,你切莫做傻事!”鐘毓快步走到羅巧兒面前,說道:“也許以後,會,會好起來的。”
“怎麽好起來?”羅巧兒擡頭凝視着他,苦笑道,“去想法子與齊姐姐争寵嗎?你覺得,我能争得過嗎?再說了,齊姐姐對我一片真心,我怎能如此對她?”
鐘毓咬了咬牙,卻未說話。
“好了,我的話已經說完了。鐘都尉,你,你還是快離開吧!”羅巧兒望着他,一臉清淺的笑容,“現在你已經知道我對你的心意,至少我已經圓了自己的心願。當有一天你老了,兒孫滿堂了,你若是能記得,曾經有個女子如此愛慕過你,願意為你而死,我,我便也心滿意足了。”說着她閉上眼,眼淚傾瀉而出。
聽完羅巧兒的話,鐘毓既震驚,又心酸。
原來,在他愛着齊玉湮的時候,還有另一個美好的女子,默默愛着自己。而自己真的狠得下心,讓她真就這樣懷着滿心的遺憾離開人世嗎?他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腳下似有千斤之沉,怎麽也邁不開。
羅巧兒睜開眼,看見鐘毓還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自己,她的心一陣難受,沖着鐘毓大叫道:“你走呀!你快走呀!你還站在這裏幹嘛?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見一次,只會讓我更傷心!”
鐘毓望着她,人卻依舊沒動。
“你既然不願意帶我走,不願意替我改變命運,便快些離開我吧。”她大哭道,“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福薄命苦。”
鐘毓啞聲喚她:“羅順儀,我走也行!但你答應我,不可做傻事。”
“你既然不帶我走,也別再管我了!”她轉過臉去,凄然說道:“你若是對我有一絲情意,待你得勝歸來,春風得意之時,能到我墳前,為我加一把土,我便已經心滿意足了。”說罷,她已經泣不成聲。
鐘毓聽到此言,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狠狠捏住似的,無以複加的疼痛着。
他不是木頭人,在與羅巧兒的交往中,他隐隐感覺她對自己有不一般的情意。可她是皇帝的女人,而且自己的心也早有了別人,他從未深究彼此的心思。可如今,聽到她如此凄涼地說起自己死後的事,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的難受。
不管他對她,是愛與不愛,他都無法接受她這般鮮豔的一個人,便要凋零了。
他只知道,他不能讓她死!
“你走呀!”羅巧兒見鐘毓還是未動,突然沖上來,将他往門外推去,“你走,你走!”
鐘毓聽到她凄厲的哭喊聲,也不知道怎麽一回事,伸出雙手,情不自禁地将她抱在懷裏,叫道:“你別這樣!我,我帶你走!”
羅巧兒聞言,渾身一震,半晌,才從他懷裏擡起頭來,震驚地望着他,“你剛剛說什麽?”
鐘毓舔了舔自己幹涸的嘴唇,說道:“我,我答應你,帶你離開這裏。”
聽鐘毓終于答應了自己,羅巧兒一下淚水便如泉水般湧了出來:“你真願意帶我走?”
鐘毓定了定,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羅巧兒一下撲上去,緊緊抱住鐘毓,哭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對我這麽狠心的!”
鐘毓猶豫了片刻,将手伸出去,環住她的腰,說道:“為了你,我,我願意賭一把。”
将臉埋在鐘毓的懷裏,羅巧兒長長出了一口氣。此時,她的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她知道,依鐘毓的性子,絕不可能看着自己去死的。
其實,賭這一把的人,其實是她!謝天謝地,最後自己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