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前世番世二
李璟在前朝安排完慶功事宜,又去了崇心殿處理一些要緊的政事。待他回到後宮,夜色已深。
銮辇擡着他往乾陽宮走去。
深夜的宮庭裏,只有銮辇兩端的杆子因吃力顫動發出的聲響,和宮人們微不可聞的腳步聲。
回到了離開近半年的宮庭,看着這熟悉的一草一木,他的心裏不禁有些感慨。真好,終于又回到了這裏。
銮辇停下,常海躬身行禮道:“皇上,到了。”
“嗯。”李璟點了點頭,擡腳從辇上走下。
還未等他落腳站穩,便感覺到有人猛撲上來,抱住自己的雙腿。接着他便聽到一個帶着奶氣的聲音咯咯笑道:“父皇,你可回來了,暄兒好想父皇的。”
李璟一聽,面上露出一個柔軟的微笑。他着低下頭,只見一個四歲多的小人兒正立在自己膝下,粉嫩的小臉揚起,兩只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閃閃發亮。
看着這小小的人兒,李璟覺得看着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被融化了。他彎下腰,一伸手,将小人兒抱在懷裏,柔聲說道:“暄兒,怎麽這麽晚了還沒歇息?”摸了摸他的小屁股,還是肉嘟嘟的,似乎沒有變瘦,他這才放了心。
李暄在父親懷裏扭了扭身子,撒着嬌說道:“暄兒不睡,暄兒要等父皇嘛!”
“殿下知道皇上今日要回來,這一整天都在乾陽宮等着呢,誰勸也不走他。”一個女子帶着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聞聲,李璟擡頭,只見一個二十出頭年輕美貌的女子正倚在宮門邊,含笑望着自己。
“潘德妃。”他朝女子點了點頭,淡笑道,“這些日子宮中諸事,還有暄兒,都有勞你了。”
聽了李璟的話,潘莠君一臉溫柔的笑意:“能為皇上分憂,臣妾不甚榮幸!”
李璟笑了笑,也沒多說話,便抱着李暄往殿裏走去。
在李璟走過她身邊時,潘莠君側過身來行了一禮。卻見李璟朝着自己只微微颔首,便進了殿去,并未多睬自己,她心裏一涼。看着他背着孩子的北影,她咬了咬唇,還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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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正殿,李璟将李暄放了下來,在他小屁股上輕輕拍了拍,笑道:“暄兒,自己去玩會兒吧。”
李暄叫道:“好,暄兒去玩七巧圖!”說着便跑到一邊拿着七巧圖拼了起來。
常海走上前,伺候着李璟将外袍脫掉,便露出了裏衣。他剛健的身軀線條顯露無疑,潘莠君走到殿門前,看着他,心尖莫名一跳。
李璟眼角瞟到了她,便套了件常服在外面。
她原本透着紅的臉蛋怕怕恢複了常色。
頓了頓,她走了進來,扯着笑問道:“皇上長途奔波,這時該是累了吧?”
“不妨事。”李璟應着她,随口又問道,“我走了這半年來,宮裏沒什麽事吧?”
潘莠君怔了怔,然後面上突然露出悲戚之色:“回皇上,有事發生!”
看到她的表情,李璟一驚:“何事?”
潘莠君慢慢紅了眼眶,拖着哭音說道:“皇上出征還不到一個月,梁昭容在湖邊賞蓮時,不小心跌落湖中。她的侍女那時回去替她拿披風,轉來沒有看見她,便四處尋找。多時也未曾找到,才來禀報臣妾。臣妾便叫人到湖裏尋找,果然在湖裏找到梁昭容,只是她,她人已經救不活了。”說到這裏,潘莠君便捂着臉,嘤嘤地哭了起來。
雖然李璟與梁紫雲無甚感情,但這個女子畢竟在宮裏呆了六年,為了自己賠上了青春。如今人不在了,李璟心裏還是覺得有些難過。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有厚葬她?”
“自然是厚葬的。”潘莠君抹着眼淚說道。
聽說了梁紫雲的事,李璟心中有些傷感,又問道:“宮裏其他人可都安好?”
“尚好。”潘莠君想了想,又說道,“對了,羅婕妤說想離宮到慈月庵常年清修去。但臣妾覺得到此事體大,未得皇上允許不敢應允她,恐怕她明日自己便要來求皇上呢。”
李璟默了一下,應道:“她想去,便去吧!”
潘莠君沒想到李璟答應的如此爽快,怔了一下,說道:“可如此一人,皇上的嫔妃便只剩臣妾一人了。”
“不對!”在一旁拼着七巧圖的李暄突然擡起頭,大聲叫了起來;“還有我母妃呢!”
李暄話一出口,李璟的表情一滞。
潘莠君的臉一下變得蒼白,忙拿眼偷偷瞥着李璟。
李璟怔了怔,然後微微瞪了一下李暄,嗔怪道:“暄兒,父皇之前便對你說過,大人說話,小孩不能插嘴。你怎麽又忘了。”
李暄看着父親,委屈地嘟了嘟嘴:“可暄兒想母妃嘛。”
李璟沒再理他,轉過頭,對着潘莠君笑了笑,“看來德妃将後宮管理得很好,朕甚為滿意。”
見李璟并不想提起齊玉湮,潘莠君心裏那塊石頭,這才放了下來。看來在皇帝心裏,已經将齊玉湮放下了吧?若是知道齊玉湮也不在了,他現在是不是也會像聽見梁紫雲的死訊一般,只是心中有些感慨而已?
可她始終還是不敢主動提出齊玉湮的事情。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說不定他根本再不想提起那個女人,自己何必自添煩擾?最好他永遠也不再提起她。
現在齊玉湮和梁紫雲都死了,羅巧兒也要去廟裏,以後,這大軒後宮便是自己一人的天下了。想到剛才見他更衣時,露出的健碩的身體,她的心,又是一陣猛跳。
也不知道他現在會接納自己嗎?
想到這裏,潘莠君紅着臉走上前,對着李璟柔聲說道:“皇上這趟出去辛苦了,怕是多日沒睡舒适了嗎?要不,讓臣妾服侍皇上歇息了吧?”
聞言,李璟有些訝意地擡起頭。看着潘莠君滿臉春。色,他心裏也明白她的意思。
他頓了頓,然後淡笑着開了口:“不用了,德妃。時辰也不早了,你也累了,早些回雲臺宮歇息去吧。”
潘莠君神色微微一變,然後扯着一個笑容,說道:“臣妾遵旨,那臣妾便告退了。”說着她行了一禮。
他揮了揮手。
她面朝着她,微笑依然,然後緩緩轉身,走出殿門。出了門,不知不覺,笑容便收斂住了,眼睛卻溫潤了起來。
她身為德妃,位列四妃之一,看起來身份顯貴。可出嫁快七年了,她到現在還是清白之身。
想到這裏,她一陣苦笑。這事,只怕說出去也沒人信。
可她更想不明白,為什麽皇帝明明被齊玉湮傷透了心,卻還是不碰其他人。
見潘莠君離開了,李璟走到李暄身邊,在他頭上輕輕撫了撫:“暄兒,你也要歇息了。”
李暄一聽,忙放下手中的七巧圖,然後一把抱住父親,像一只小猴子般攀在父親身上,吵道:“暄兒好久沒見父皇了,暄兒跟父皇睡好不好?”
李璟緊緊抱着兒子,卻沒說話。
常海過來拉了拉李暄,笑道:“殿下,皇上出征在外,一直沒能歇息好,今晚就讓皇上好好歇息一晚吧。小人帶殿下去偏殿歇息,可好?”
“不好!”李暄小嘴翹起,氣鼓鼓地說道:“我就要跟父皇睡嘛。”
“殿下!”常海無奈地叫了一聲。
李璟卻笑了起來,說道:“好,今日父皇便陪着暄兒一起歇息。”
“好啊!”李暄一下松了手,跳了起來,拍手歡叫道:“暄兒可以與父皇一起了。”
常海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那小人先帶殿下去洗浴吧。”
“好。”李暄這下便肯聽常海的話了。
“走吧,殿下。”常海牽着李暄向外走去。
李璟一臉微笑地看着李暄蹦蹦跳跳地離去。
待李璟浴了身,鑽進被子時,便感覺一個小小的,軟軟的身子便靠了過來。
“暄兒在等父皇嗎?”李璟笑問。
“嗯。父皇不來,暄兒睡不着。”說着李暄把自己的雙腳伸到父親的兩腿之間,冰冷的小手便鑽進他的衣裳裏,放在他的肚子上,冰得他渾身一驚。
“暄兒,把父皇當錫奴呢?”他笑罵。
李暄嘿嘿笑道:“錫奴哪有父皇暖和呢。”
聞了兒子的話,他一下便愣住了。
這話,聽起來好熟悉。
那時他和她情濃。她畏寒,一到冬日便手腳冰涼。為了幫她暖身,他便用腳将她的雙腿夾在中間,再讓她把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取暖。
她一開始不願,跟他說自己有錫奴可用。最後還是他不由分說,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雖然那一下,真的很冰,但他知道,他和她,心裏很暖。
他記得,自己當時對她說的便是:“錫奴哪有我暖和。”
想到這裏,他的鼻子微微酸了起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見到她了。這些日子來,他沒有一天不在想她。她呢?可曾想過自己?
突然,他無可抑制地想要見到她,見到那個在記憶中巧笑嫣然的女子。
李璟将李暄往自己懷裏緊緊一摟,問道:“父皇不在之時,德妃對你可好?”
“好。”李暄應道。
李璟微微放了心。
“可兒臣不喜歡德妃。”李暄說道。
“為何?”李璟一怔。
“她每回看見暄兒時,臉上雖然在笑,可暄兒看見她的眼睛不笑,很兇的。”
李璟心裏一笑。小小年紀,倒學會察顏觀色了。
不過,小孩子也是不會撒謊的,看來這潘莠君并非真心疼愛暄兒。
表情雖然可以裝,但那眼神卻是裝不了。
李璟在兒子額頭上輕輕吻了吻,然後便哄着他睡覺。
小孩子瞌睡大,李暄很快便睡着了。
将兒子哄睡着之後,李璟悄悄起了身。
常海見皇帝悄悄出了殿門,有些意外,忙問道:“皇上可是有事?”
“嗯。”他點頭,“朕要出去一下。”
“皇上要去哪裏?”常海說道,“小人去叫銮辇。”
李璟頓了頓,說道:“去蘭蕪宮。”
常海怔了怔,低頭回答:“是。”
兩盞茶的時間後,李璟便站在了蘭蕪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