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波瀾(五)
第二日聖旨從宮中來, 宣謝宣入宮觐見,與他同去的還有被收押的二皇子,上頭意思是二皇子要皇親親審。
謝宣在去皇宮的馬車上, 一路都處于詫異中, 男子有喜,莫說是他平日裏看過的那些書裏沒有了, 上一世他都從未聽過皇後有孕的消息,難道是因為自己上輩子死的太早?思來想去, 他終于給了自己一個完美的解釋:上一世皇帝與皇後關系并不融洽, 甚至有些交惡, 所以一定是因為這樣兩人壓根兒沒有圓房。
二人入宮後便被分開了,謝宣去禦書房,二皇子則被押送去了宗人府。謝宣到了書房, 景文昊并不在場,宮人傳話說是皇帝的意思讓他入座偏廳,為他奉了杯熱茶。本來以為只是稍等一會兒,沒曾想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謝宣間中坐得有些腰疼, 便起身走伸展了一下腰骨。正是這時,外頭通傳:“皇上駕到。”
謝宣快走兩步停在門口,等景文昊走進來就跪下道:“皇上聖安。”
“免了, 起來吧,賜坐。”景文昊發話,宮人們動作飛快,搬來了椅子。“昨日黎永入宮時提起你等審案遇到了挫折, 有些死規矩你們跨不過?”
“回皇上,正是。這幾日大理寺上下日夜不休,抓進去的人都已經審過一輪,不過目前看來逸王一人将所有罪責攬上身了,二皇子當晚拔劍相向怕是會被說成被逼無奈。其實若單單就罪名來看,要治罪處罰并不困難,只是這事全城矚目,稍有不慎,民心便會有變化。”
“這些事情,昨日黎永已經跟朕彙報過了。你放心這等棘手的事情,朕今日下旨讓皇弟入宮進了宗人府便就是要為你等掃清這個障礙,愛卿無須挂心。”
謝宣松一口氣,道:“皇上聖明,多謝皇上。臣還有一事需要上奏,不知黎大人昨日是否提及,大祭司的案子的确不是逸王他們做的,微臣恐怕這京中存有二心的,不僅僅只有逸王他們。”
“說了,自然說了。說來也怪,自從朕的三弟入京,朕就沒有安寧過,所以朕已經以為他說親為由,将他暫留京都了。逸王案子風頭一過,你只管放手去查。”
“皇上英明。”皇帝不與他為難,還主動幫他掃清了障礙,謝宣心中欣喜。
“這兩件事都不着急,謝宣,朕聽黎永說這段時間你為了審案子沒日沒夜,着實辛苦了,怎麽樣,身體還好着呢吧?”景文昊說這句話時竟然還笑了笑。
皇帝莫名其妙的關心絲毫沒能打動謝宣,反而讓他心驚,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恍惚間他忽然想到了前幾日黎永的笑容,心道難不成又傻了一個?“勞皇上挂心,臣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朕對你那是寄予厚望的,你若是先熬壞了身子可是不劃算的。對了你跟李家那小子,最近也挺好的吧?”
“挺好的,挺好的。”
“謝宣你現在很不錯嘛,朕聽聞你建府第二日就讓人跟着你搬進了謝府,後來更是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竟然将人弄到大理寺,放在你跟前做了個書記員?可是謝宣,你現在做的事情猶如在龍潭虎穴打滾,其危險程度可想而知。朕知道,黎永将暗子都撥給你了,但帶着人在身邊你做起事來總有不方便是不是?朕問過了,李之源春闱時成績也不差,好歹混了個十二名,若不是大祭司的案子,這人可能還在禮部。朕想過了,大小也是個人才,放在你跟前做個書記員兒實在屈才,反正都是書記員,在大理寺做不如到這宮中來做。”
“皇上垂愛,是他的榮幸,只是不知宮中哪個部門還有空缺,能讓他去做個書記員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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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身邊。昨日太醫診治,皇後他有喜了。皇後一個男子在後宮沒什麽朋友,性格又悶,讓李之源進來做個書記員兒也是黎永提議的,他說那孩子活潑。你放心,人在朕手上不會有半分差池,專門一隊人馬接送,一月只上二十天工,銀子還加倍,不虧,你看如何?”
景文昊是商量的語氣,但并未留下半分商量的餘地,人家一個帝王,擺出這幅姿态來只是在表明對你的重視,做臣子當感恩戴德而不是讨價還價。謝宣只能代替李之源欣然應下。
兩人在書房中談話是屏退了下人的,留了個安福全在門口,那是皇帝身邊的老人了。景文昊正說着話,外頭有宮人急忙來通傳,說是皇上的外祖蕭遠持了金腰牌入宮,求見聖駕。蕭遠,謝宣是知道的,先帝在位時風頭盛極一時,當初先帝可是起了收歸更多兵權給他的心思,不過有諸如寧侯,黎将軍等人的極力反對沒有成功罷了。這一位,可是在新帝一上位就請了告老還鄉,去鎮守家鄉的,只不過回去的只有人,當初的兵權還牢牢握在手中。
“呵,竟然還早到了。”景文昊冷笑一聲,道:“還不請外祖進來。”
謝宣見狀立即起身道:“今日事情了了,那臣先行退下了。”
“別,用不着。待會兒有場戲與你在審的案子有關,一旁等着便是。”謝宣欲走,景文昊沒準。
謝宣應聲,站到一邊,不久蕭将軍就到了。将軍是皇上外祖,早年間征戰沙場,也曾立下赫赫戰功,雖說已經滿頭白發,走進來步伐穩健,不輸年輕人,一進門先跪下道:“老臣參見皇上。”
景文昊本是在桌前,見到蕭将軍下跪,急忙向前,蹲下親自将人扶起來了,“外公如此見外,這般大禮,朕受不起。” 皇帝态度極好,扶了蕭遠坐下,道:“說起來,朕與外公已經一年未曾見過了,您此次來的着實晚了些,前幾日黎晰的壽辰,朕下旨大辦,熱鬧非常。本打算派帖子去請外公的,又想着您說母親的事對你打擊太大,近年來都不想回皇城,才算了。”
景文昊說這話時,語氣裏流露出的是難以掩飾的嘲諷。
“皇上,老臣......”
“來,外公好不容易能進京一次,試試這茶,番邦進貢上來的,黎晰喜歡的很。”蕭将軍欲說些什麽,被景文昊直接打斷了。
老人知道景文昊是刻意為之,只能低頭品茶。
“這幾日路上不好走,外公進京想來是奔波了,怕沒怎麽好好用飯,這樣,我讓禦膳房準備準備,外公今日不妨留在宮中,橫豎只是多了張床。”
“皇上,老臣......”
“外公,什麽‘皇上,老臣’的,生分了,兩爺孫不拘虛禮。”景文昊再一次打斷蕭将軍,“朕想着外公生辰将至,不如此次就不走了,留在宮中熱鬧熱鬧。”
謝皇上記挂。”将軍似乎是等不下去了,直接道:“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什麽求不求的,外公直說。”
“這這,皇上,文檄他年紀尚輕,受人挑撥鑄下大錯,請皇上念在手足情分上,饒他一命。”蕭将軍起身,又跪在皇帝跟前,言辭懇切,滿腔憂思難以掩藏,只差老淚縱橫,在景文昊面前哭出來了。
“若是其他事情就算了,外公說這話,不是在為難朕麽?”景文昊再次扶了蕭将軍起來,道:“方才不是還跟外公說麽,您錯過了好時候,這事兒怕您傷心本來不準備說了,沒想到外公真是心系京都,想來那晚的事情是知曉的了。”
“景文檄,朕如何待他,旁人不知,外公也不知麽?他是如何做的,勾結皇叔逼朕退位。說來這事兒若他是悄悄做的還好,那蠢東西可是當着文武百官的面造反,外公讓朕如何服衆?”景文昊拿手捶了自己的胸口,道:“母親崩逝時,拉着朕的手讓朕好生照料它,他今日卻落得這副田地,外公以為朕就不痛心麽?朕神傷啊,外公。”
“說來是朕自己不夠好,登基一年了,籠絡不住人心就算了,手上連個兵權也沒守住,定是如此才讓皇叔盯上了,不怕外公笑話,朕這皇帝,做的實在憋屈。”
“皇上,非也。”蕭将軍入京便是做好了要交出兵權的準備,畢竟他想的只是保住景文檄的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權至上。老臣回家這一年,深知自己年老體衰,不适合再領兵,今日特地回來想将兵符交歸皇上,請皇上準許老臣帶文檄回鄉養老。”
蕭将軍悲怆無比從懷中掏出兵符,雙手奉上,這是他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