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情動(六)
“你為何在這兒?誰讓你來這兒的?”李之源還未說話, 謝宣倒先起了責備的心思。
“你一個人來了賭坊,現在還兇我?”李之源本來是準備好了一堆話斥責謝宣,結果沒想到自己反倒成為了被責備的那一個, 當下有點懵。
“跟你說了今晚是公事, 好端端你不回李府,跑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麽?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謝宣黑着臉, 倒不是生氣,而是有些怕。他今日敢一個人出來就是因為篤定自己臉生, 加上之前已經跟身邊的暗子交代好了, 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可是好端端多出來一個李之源,他便有些怕了,畢竟李之源對此事一無所知, 而這也不是朝廷上普通事務。
“謝宣,你還有理了是不是?你說你來賭坊是公事就是公事?你方才還說今晚跟黎大哥約了吃飯呢,結果呢?當着我的面騙我,我從前怎麽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人?不是你說讓我聽你解釋, 結果追了那麽兩步就不追了,你不追我,那我只能追着你求你給我解釋。誰知道你的車竟然駕到了賭坊?我怕你有公務在身, 不敢跟你進去,怕給你添亂,一路跟着馬車到了這裏,才讓自家的車回了李府去給我爹帶個消息, 我自己上了你的車等你,你倒好,一下車不分青紅皂白一陣兇。就這樣,你竟還說你喜歡我?”李之源生氣極了,對着外頭車夫道:“停車,停車!”
謝宣意識到自己頭先失态,一把将準備往外蹦的李之源抓了回來,對外頭說了句:“別聽他的,繼續走。”
謝宣讓李之源看着他,李之源便扭着張臉,背對着他,謝宣見狀,幹脆起身,躬着身子蹲到了李之源跟前。“小源不生氣了好不好?今日我騙你,是我不對。來賭坊确實是因為公事,昨日就定下的日程,沒有仔細解釋給你實在是因為此中緣故複雜。小源你不知道,朝中最近并不太平,你黎哥哥還有我已經忙的一個頭兩個大,一步步算着走的,包括今晚獨自去賭坊,都是在我計劃之中的,可是你的出現我始料未及,若是因為我的疏忽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你叫我怎麽辦?”
李之源看他說的情真意切不像有假,只問他:“你近日究竟是做什麽,聽起來這般危險,竟還要算來算去,不然去找黎大哥,讓他跟皇上說說,你換個地方做成麽?進六部即使做個侍郎都比做這大理寺少卿強。”
“皇命加身,聖意難違。小源,哥哥現在做的事确實不太安全,但我不想讓你知道,所以才會瞞你,但這跟我喜歡你并不沖突,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才想好好保護你,才不想你成為我算計中的意外,你知道了麽?”謝宣見他能聽進去,稍稍放心,又問他:“不是說你要想想麽?想成怎樣了?這般擔心我,是想通了不成?”
李之源腦袋一懵,道:“誰,誰想通了?我還沒開始想呢。”
“所以,你到底是哪裏想不通了呢?”
“我,我不知道。你一直是我的哥哥,八年來我都待你如親兄長,你是我的親人。但你突然講喜歡,我不知所措。喜歡這東西我只從畫本裏見過,從說書先生嘴裏聽過,而他們所講全是男女,而你我皆為男子。縱使我朝開國之時有男妻之風,但那始終不是現在,現在做人男妻總感覺是胸中沒有抱負的無能之輩。最要緊的是,哥哥你說你喜歡我,可我真不知道我是否喜歡你。我想回府想想,又怕你多想,怕你因此再也不肯認我這個弟弟,所以一直拖着。”李之源終于把自己拖了兩日的話說了出來,心中頓感輕松了許多。
謝宣看着李之源眉眼中全是糾結之色,頓時心疼了,他想自己千算萬算竟然算漏了人心是會變的。就像在他的算計下,李夫人接受了他,待他如親子;陸檀找到了他跟他推心置腹;皇帝發現了他,推他做能臣,而李之源如果不喜歡他,只把他當哥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若真是如此,他能怎麽辦?他不能再通過算計把人留在身邊。思索一陣之後,謝宣撩開車簾,跟外頭說了句:“去李府。”再回來時,他跟李之源說:“不用擔心,哥哥一直等你長大,如今你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想法,無論是什麽,哥哥都還是你的哥哥。你想回去住,那就回去住幾天。”
謝宣送了李之源回謝府,婉拒了李恒讓他留下的提議,稱忙一個人回了謝府,心頭總有些空落落的。見謝宣回府暗子進來禀報,說是謝宣一走,掌事立馬寫信送到了逸王府上,這麽看來賭坊賭坊如今的話事人已經是逸王而不是所謂王妃的家人了,若是這樣,黎永所言當初幾次衰敗,逸王都未曾出面也是有意為之。畢竟風頭太盛容易早衰,這般一下掉落到第四,反倒讓人少了心思。而明明是逸王手下的産業,招供之時卻說是二皇子的,足以見得二人關系之密切,可謝宣想不通的是,究竟是為何?兩人之間究竟還能有什麽聯系,若說是要謀朝篡位,為何偏偏是這兩人的結謀?
就這麽風平浪靜過了幾日,這幾日府中沒了李之源,謝宣幾乎日日泡在大理寺,早出晚歸,有兩晚甚至直接宿在了大理寺,就連黎永也看不過去。
“案子又不是一天能審完的,這麽拼做什麽?你進來這幾日已經查到太多東西了,再這樣下去,我這大理寺卿的位子怕是保不住了。你弟弟今日怎麽沒來找你,以前不是日日黏着麽?”
“他回家去了,小孩子長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我呀回府中也是獨身一人,不像黎兄能有個念想,回不回差別不大,再說了,這案子越來越複雜,做臣子的拼了命也得給聖上一個交代,不負皇恩。”謝宣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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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不負皇恩!”外頭忽然有人來,而前院沒有一個人通報,兩人擡頭一看才發現竟然是景文昊趕緊下跪恭迎皇帝。
“都免禮吧,朕今日過來是看看進度,順便瞧瞧我那皇弟留下的人。謝宣你方才說的話朕都記着,這些日子确實辛苦你了,不過幸而有你,辦案進度快了許多。這件案子确乎棘手,不過你放心,此事風頭一過,朕重重有賞!”景文昊看着謝宣,甚是滿意,“聽聞你昨日查到賭坊去了,那裏龍蛇混雜不是什麽好地方,若是要去,定要安排妥當,免得露出馬腳,打草驚蛇。不過你能找出地下錢莊,确實應當嘉獎,這一筆,朕給你記下了。”
皇帝的大祭将至,沒過幾日便聽聞三皇子入了京都。如今他身為一方郡王,自然不能再住在宮中,而是進宮見了皇帝之後便住到了京都為郡王所見的驿館。三皇子此次入京并未帶上許多人,倒是景文昊說是為了他安全着想派了一倍的人過去。若真說有什麽十分巧合的事,那便是三皇子入京的那個晚上,謝宣遇刺了。
當時謝宣還跟黎永在一起就在大理寺內處理公務,桌上的茶壺空了,謝宣便差人去倒壺熱茶過來。只見那人拿着壺走過來颠颠簸簸沒往茶座上放,反而往謝宣那邊潑過去了。那壺熱水只沾濕了謝宣的衣角,因為他人被黎永拉開了。行兇之人見到黎永并未着急跑開,而是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朝謝宣刺去,二人沒有反應過來謝宣的右手臂就已經被刺傷了,他吃痛叫出聲來。說來也奇怪,前一刻還壯志滿懷的刺客,在刺完那一刀對上黎永後,三兩下就敗下陣來,作勢準備逃走,最後卻被黎永無比輕松抓到了。
大理寺審訊室內,黎永與謝宣坐在一邊,審那剛捉到的犯人。兩人本以為怎麽也有一番好審,誰知來人意志并不堅定,三兩下便招供,是三皇子派過來的。供詞寫了,手印也按了,犯人一收押,案子便算是結了。黎永不放心,便頭一次放棄了策馬,坐在謝宣的馬車的中,送他回去。
“你這幾日手怕是不方便,還好你跟李之源同住,有他照看着你也自在些。”
謝宣笑道:“不巧,他這幾日回了李府。”
“那不如回我府上去?”黎永提議道。
“無妨,只是小傷,不疼。”謝宣擡着手,手臂上的傷方才黎永已經幫他處理過了。“不過黎兄不知今晚之事有何見解?”
“若有心殺你,必然不會只讓一人來,更不會在我跟你一起的時候動手,從你府上到大理寺三裏地,哪兒不比大理寺中更好動手?再說了,那等身手,出來做個殺手實在失禮。”
“那不知黎兄覺得是?”
“許是前幾日皇上讓人放的消息出去起了作用,讓人生了嫁禍之心,反正這事兒應該不會是三皇子,剛入皇城就做出這種事,可笑。”
“黎兄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怕是有人被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