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情動(二)
黎永之前送來的卷宗, 加上近幾日送來的,謝宣已經全部背熟了,這案子如今是越來越有意思, 皇帝竟然知道二皇子想篡位, 這便是天賜良機。不過可惜的是林隙竟然死了,在他入仕之前, 他與黎永手中最大的線索就是林隙,林隙的突然上位, 林隙與逸王之間的聯系, 斬不斷理還亂, 所以幾年前寧侯的案子可能跟他有莫大的聯系,結果現在這個重要的紐帶卻突然沒了。
謝宣一早去大理寺入職,黎永親自出門相迎, 整個大理寺便都知道了,這位新科狀元怕不是那般好糊弄的。由于謝宣熟知大理寺,兩人都未怎麽辦交接便開始做事。黎永有意讓謝宣先審珍妃構陷皇後一案,謝宣卻擺手, 跟他說時候未到。跟黎永辦了手續,手上有了人馬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二皇子舊部的莊子上尋了兩戶人家, 接着便提審了林育恒。
林育恒這人是典型的狗仗人勢,從前攀着林隙的時候在京郊為非作歹,欺善怕惡,京郊百姓敢怒不敢言, 如今一招成了階下囚,便整日縮在角落,稱病稱痛,求爹爹告奶奶喊冤。聽說新上任的少卿要審他的時候,他還在思考待會兒該如何抵賴,可等到看到坐于審訊大椅上的是謝宣的時候,頓時呆愣了。“叩,叩見大人。”
“林育恒,京郊府尹,這場景可還眼熟麽?”謝宣坐在椅子上,只留下個做筆錄的言官。
“大人,大人,從起那審案的時候多有得罪,可那是下官的職責所在啊。大人您今日審案的時候......”
“林育恒,本官是皇上欽點的狀元,自然知道審案的時候要公正,方才不過是提醒你一句。交代吧,是何人讓你在吳家村下毒的?”謝宣直接發問。
“大人,小人冤枉,小人冤枉,那班小賊污蔑我啊。我堂堂一個京郊府尹,保護一方百姓乃是職責所在,吳家村本就是我管轄之內,出了任何事情我都脫不了幹系,我怎麽會讓人下毒啊。還請大人明察,是有人刻意陷害我啊。”林育恒喊冤。
“林育恒,若說只是那幾個人的供詞你還可以說那是他們的片面之詞,不知在你府中搜出的曼陀羅粉你又作何解釋呢?難不成是搜查的時候有人刻意放在你府上來陷害你的?”
“我不知道,冤枉啊,真的,真的不是我啊,求大人為我做主啊……”
“林大人若是真的覺得自己有冤屈也沒關系,這案子我們就按照冤案來審。《大齊律》曰:證據确鑿不認者可笞六百,每次二百,分三次行刑,若受刑後仍不認罪者,反拘誣告之人。如今吳家村三個懶漢告你給了他們好處,買通他們投毒,既然你有冤屈,我們便照着《大齊律》來辦,三日,若你能受得住這六百鞭,我便立馬上奏皇上為你擔保,還你個清白,不但讓你官複原職,還将誣告你的那三人拘了,照樣賞他們六百鞭。”這是謝宣前些日子在府中琢磨到的方法,如今林隙已死,他的侄兒便是最關鍵的證人,以兩人的關系,林育恒十之八九都知道內情。(注)
“謝宣,你是想屈打成招!”林育恒大驚。
“林育恒,如今你人在大理寺,身為階下囚就莫怪本官不提醒你,見到本官要跪地叫一聲大人。讓你起來回話是本官仁慈,不過若是你再這般咆哮,我倒是願意收起這番仁慈,再來審過。至于屈打成招更是無稽之談,《大齊律》上寫的清清楚楚,冤案就該這麽審,笞六百那是有根有據的,最後,我對你用刑是為了還你清白,林大人,莫要不知好歹。”
“律法中的笞六百是分三次刑,不是三天。兩百就已經要人命了,笞六百,連續三日,你不如直接給我一刀。”
“《大齊律》中只說這六百要分三次行,卻沒有是多久的三次,這般,間隔多長時間便是本官說了算。再說了,這屈打成招,濫用刑罰可是明令禁止了,若是讓人知道,那可是要被革除官職的,林大人,你莫要冤我。”謝宣冷眼看着林育恒,說起來這等混賬的冤案審法還是他上一世跟逸王的手下學到的。當初他蒙冤入獄,日日喊冤,不肯認罪,那位大人就是這般告訴他,笞六百,三日行刑,當初他是憎恨不已,沒想到今日竟正好能用上。
“謝宣,你,你......”
“我再說一次,在這裏,你要叫本官一聲謝大人!”謝宣怒拍了桌子,這一下倒是震懾住了林育恒。“林育恒你當真還以為自己是京郊府尹不成,好好看清楚了,這兒不是你府尹衙門是大理寺的訊問室,這兒審的案子也不是你插科打诨裝瘋賣傻就能混過去的。前些日子大理寺地牢失火你也知道,死的是誰,又是誰要殺他滅口你心知肚明!你以為他們能殺的了一個就殺不了第二個?這其中是誰在保你你自己掂量,話我給你說清楚了,如今的大理寺能保的住你,便也能殺的了你。你若是還有一絲清明在,最好就據實相告,本官就坐在這兒等你招供,不過你最好快些,本官等得,你那京郊別院的的妻兒就不知等不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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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無恥,禍不及妻兒!你枉做讀書人!”林育恒聽到謝宣的威脅,忽然有些崩潰,從他答應林隙在吳家村投毒之時,他便留了一手,悄悄将妻兒送了出去,府中只剩下幾個侍妾以掩人耳目,就是怕兔死狗烹,自己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家的香火還在,這事兒連林隙他都不曾說過。誰知謝宣竟然知道,不僅知道,今日看來是已經将其妻兒的姓名握在手中。
“據我所知林大人做府尹前是個安江縣的縣官兒,而這個縣官兒是大人賣了祖上的宅子花了大價錢捐來的。之後是攀上你堂叔父林隙才設計拉了楊昊下馬自己取而代之,這樣就能稱得上是讀書人了不成?”謝宣抽空飲了口茶,“林育恒,你知道讓你下毒害吳家村的人想做什麽嗎?我告訴你,他們想屯兵造反,看中了吳家村的地勢要建一支私軍,造反那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誅九族的,你不在乎自己那條命便罷,推出去一刀斬了就好,可是你的妻兒,你可曾想過?你那唯一的兒子才五歲,可惜咯~來人......”
“慢!”林育恒驚呼,“謝大人,謝大人,你讓我叫我便叫。我不過是個棋子,大人何苦這般咄咄逼人?我,我願知無不言,不知大人可否保我妻兒無虞?”
“那便要看林大人知無不言的程度了。”
林育恒苦笑,道:“一年前我沒有整垮明德坊,不能将你收監,便知道自己留了個禍害,未想到有一日,竟是這樣一番場景。”
“禍害與否,自有公斷,本官今日有些忙,謝大人怕是快些的好。”
“好,好,我說。”林育恒嘆口氣道:“謝宣,謝大人明察,那三個地痞确實是我找的,曼陀羅粉也是我給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什麽屯私兵造反的事。那毒是我叔父給的,也是他讓我這麽做的。兩年前我做縣官做的好好的,叔父突然找到我問我是否願意入京為官。當初我賣了祖宅捐官到安江縣本就是圖它離京都進,但凡做官的哪個不想在天子腳下,叔父說他有個好差事給我,不僅幫做到高官,還幫我在京郊開間鋪子,我以為自己總算得了個可以依靠的親戚,自然就過來了。一年前陷害你明德坊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但那是為了讨叔父歡心,他整日在我面前數落你,好像恨你入骨,我不敢問他原因,只能想出了那麽個主意,誰知你竟然有本事化解了。審案那日掌櫃的帶給我的信,是你讓人放的吧?我想不通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楊昊是被我害死的?那件事情,那件事情我本以為只有叔父知道,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林隙說到此處雙手捂臉,似乎很是愧疚,“楊昊是我從小長到大的好玩伴,我當真不是有心的。”
“好兄弟?我本以為你是有意殺了他上位......”
“不,不是。我怎會,怎會刻意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