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唐寄棠眉頭輕蹙。
她是喬若?!
唐寄棠反感喬若,一是為了不如唐延的意,二來是由于她是突然冒出來的人,第三個原因是,她是“突然”冒出來的人。
墓園裏老爺子那一次偶遇,這位喬小姐或許一開始的确是無意間撞到,但很顯然,她十分善于抓住這種機會。
而一號公館裏那一次,喬若已經知道提親的事……不對,他去那邊是臨時起意,所以應該是,她再一次抓住了命運賜與的機會。
這個心機女!
唐寄棠坐直了身體,悄悄地松了下筋骨。
有意思了,這件事。
“喬小姐,你好。”唐寄棠彎了彎眼角,眼下隐約可見兩道卧蠶,“看來我們很有緣份啊。”
莫名的,喬若覺得唐寄棠的話裏有種嘲諷的意味。
這種不友善很沒有緣由。
難道是,他并不喜歡這場相親,有意砸場子?他不急着結婚了?哦,對,他有白月光,所以……
與她何幹!
喬若覺得自己在這裏分析唐寄棠的心理簡直蠢透了--再多的原因也不是他對他不善的理由!
将手袋放在身側,喬若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是有點巧。想不到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怎麽樣,要不要現在點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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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若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唐寄棠擡手招過侍者,禮節性地将餐牌交給喬若先點。
剛想給她一點建議。
“鵝肝,草莓椰汁奶凍,再幫我加一杯檸檬水,謝謝。”合上餐牌遞回給唐寄棠,“各點各的吧,都不知道對方口味,沒必要那麽麻煩。”
趕緊吃完走人。
唐寄棠接過餐牌,看都沒看,直接交回侍者手中,笑眯眯的:“跟這位小姐一樣。”
喬若:……
他這是故意的吧?
目光恰好撞上,唐寄棠眼角一彎,沖她露出一個堪稱迷人的微笑。
隔着一層鏡片,喬若覺得這個笑容很可惡。
想打人。
一絲輕微的怒意從喬若的眼角眉梢洩露出來,唐寄棠心中暗笑。
還真是容易被激怒。
不過同時,他心中略微有點疑惑。
穿成這樣就過來,好像馬上要去郊游似的,沒直接披條麻袋大概已經是對他的尊重;漂亮,爽利,主意正,搞不好後面還要和他AA;脾氣不太好,眼神裏帶刺兒,應該極度自信和嚣張。
這性格像誰?
略一思忖,有了答案。
像沈女士。
難怪讨老爺子喜歡。
可是這性格,和處心積慮攀上唐家的心機女形象有點不符。
難道這叫……欲擒故縱?
不過沒關系。
唐寄棠過來前,已經打定了主意,先和這位喬小姐相處一段時間。
結婚是不可能的,這輩子也不可能結婚,不過老爺子喜歡,可以先訂婚。正所謂日久見人心,時間是面照妖鏡,等她現了原型,老爺子就沒有話說了。
——
喬若此時也在暗中打量唐寄棠。
唐寄棠看起來好像真的并不熱衷于這場相親,他整個人的肢體語言都顯露出他的随意,還好并不散漫,就是之前那次他并沒有戴眼鏡。
稍微多看了唐寄棠一眼,喬若從鏡片邊緣處判斷出,這是他凹造型裝逼的道具。
唐寄棠的一根手指轉動着放在桌面的手機。
“喬小姐是在讀書還是做事了?”
“做事。”
“幫喬先生打理公司?”
喬若抿了下嘴角:“自己做點小生意。”
唐寄棠敏銳地捕捉到喬若那片刻的表情變化:他在問是不是幫喬父打理公司時,喬若的臉上露出一點點不屑,這種不屑裏,又夾着一絲怨恨。
所以她自己創業的原因是,親子關系緊張?
他輕笑,又問:“喬小姐有沒有兄弟姐妹?還是是獨生女?”
喬若又抿了下嘴唇。
她不喜歡他剛才問她的那些問題。當然,相親時,這些是最基本的了解,完全算不上打探她的隐私,而且也是一打聽就能知道的內容,可是她還是有種被人窺探的感覺。
“我媽只生了我一個。”
唐寄棠常年呆在國外,之前的确不了解喬家的情況,不過他很輕易地聽出喬若這句話的潛臺詞。
他點了點頭。
“我有一個妹妹,小時候我爸媽分開時,她被我媽媽帶走了。”
他如此輕松坦蕩,倒顯得她剛才的回避有點小家子氣。喬若有種落敗了一回的感覺。
為了找補,喬若主動問了一句:“唐先生以前一直在國外?”
“是的。去年年底才回來。”
喬若按照正常人的思維輕笑着問了一句:“想家了?”
“不是。”唐寄棠嚴肅且認真推了下眼鏡,“回來搶家産。”
喬若:……
好好的聊天畫風,頓時變成無語凝噎。
偏偏這裝逼犯還不肯罷休,追着問了一句:“喬小姐都和我相親了,就沒聽說那個傳言嗎?”
談話節奏完全被他掌控了。
喬若身體裏蟄伏的抵抗本能頓時冒了個頭。
她拿起手機,垂着眼皮解鎖,同時漫不經心地問:“怎麽,唐先生又有笑話要跟我講?”一個“又”字咬得有點重,嘲諷意味十足,“比如說唐先生急着結婚搶家産?我們外人,什麽八卦消息,都是過耳就丢掉一邊,倒是唐先生你……”語氣陡得變得尖刻,“心中到底怎麽想自己最清楚。”
唐寄棠在心中冷冷一哂。
漂亮的女人有很多種:鄰家型,賢惠型,侵略型,還有她這種嚣張型。
對,她不是“全世界都應該拜倒在我腳下”這一類侵略型美女,而是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你來打我啊,打不過你是我孫子,打得過算我輸”的嚣張氣焰。
在這一瞬間,唐寄棠懷疑喬若提前做了功課,才如此精準地把握住他和老爺子的喜好命門。
轉動手機的動作一頓,唐寄棠輕笑一聲。
“的确有個笑話,我爺爺告訴我的。這都二十多年了,我忽然多了個娃娃親的準未婚妻。對了,還沒感謝你之前對我爺爺的幫助。”
他前一句好像是在嘲諷兩的親事是個笑話,後面又陡轉急下,忽然表達起謝意,喬若差點兒被這種大轉折摔一跟鬥。
喬若:“……不客氣。唐老先生已經道過謝。”
唐寄棠又推了下眼鏡,頗為斯文敗類的一笑。
“不過我覺得爺爺的話也不算是錯的。怎麽樣,要不然我們先訂婚?”
喬若:???
他這是相親?
他這是想搶親吧?!
就唐寄棠這種說話方式,喬若感覺再聊下去她得精分。
好在叫的東西正好端上來,暫時堵住這位“棠太子”的尊口。
耳邊暫時得到清靜,可惜喬若食不甘味,絲滑的鵝肝進了嘴裏也味同嚼蠟。最後放下刀叉,啜了口檸檬水,看一眼對面同樣在喝水的人。
喬若:“AA吧。”
唐寄棠臉上又露出那種可惡的笑容:“随你高興。當然,我并不介意請這一頓。”
他的眼睛其實很好看。眼皮偏薄,瞳仁比一般人要稍稍大一點,眼尾有一點點上挑,笑時眼下有兩道小卧蠶。
可是他只要這樣一笑,喬若就想摳掉他的眼珠子。
她的手緊緊握着玻璃杯,遏制住犯罪的沖動。
唐寄棠還不知道自己剛“逃過一劫”,放下玻璃杯,又開始“大放厥詞”。
“我很樂意遵守之前的約定,不過喬小姐,我們的婚事……可能更适合稱為‘商業聯姻’,你不反對吧?”
喬家的确要比唐家低一層,但是多少也算是有錢人,小範圍內,也會被人在背後八卦“豪門恩怨”,和唐家聯姻,按照一般女方宜高嫁的傳統,倒很稱得上“門當戶對”四個字。
喬若抿了一口水,将他剛才的話回敬回去:“随你高興。”我倒要看看你嘴裏還能不能開出朵花來。
唐寄棠像上次一樣,依然穿着件黑色的襯衣,他修長的手指輕點着桌面,一臉的驕矜。
“有些話還是說在前面比較好。既然我們只是商業聯姻,有些事希望你不要越界。”
喬若差點兒讓他親身驗證檸檬水到底能不能美白。
強摁住心頭的怒火,她才沒揚起手中的杯子。
出于本能,喬若準備還擊,卻在話将要出口時,想到兩件事。
喬光宗他們在觊觎唐寄棠;裴家叔叔阿姨希望她能“重新開始”。
假如有那麽一個人,既能惡心到喬家那一幫人,又能令裴家二老安心,那唐寄棠真是再合适不過--表面上看,這人還是挺人模狗樣的。
手中的杯子被慢慢放下來,喬若強壓下心頭怒氣。
“比如說你有白月光?”撩了下耳邊的碎發,莞爾一笑,“放心,我也有我的朱砂痣。”
這一下,輪到唐寄棠蹙眉。
“你有……意中人了?”難道真是他誤會了?
喬若冷冷一笑:“不用擔心,已經過世的人,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婚事。是先訂婚對吧,我也很樂意遵守以前的約定。不過……”她緊盯着唐寄棠的眼睛,“既然只是商業聯姻,我也把醜話說在前面。不管你的白月光是求而不得還是被迫放手,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是你自己首先放棄的,與我無關。我不希望出現什麽‘喬若是第三者’這種言論來敗壞我的名譽。還有,假如你是被迫放棄,我不介意你們繼續在一起,不過請你把這個‘嬌’藏好一點,更不要讓你這個為了利益就可以放棄的所謂‘真愛’到我面前耀武揚威。我不希望別人在背後笑我沒本事,管不住老公。當然,這一切我心知肚明,萬一以後我腦子進水愛上你,又奢求你的感情,你大可踩我一腳,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
兩人相對而坐,甚至因為身高差,她還要矮他少許,此時的喬若,卻像君臨天下的女王,氣焰一丈八。
“不過你肯定沒這個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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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出餐廳,兩人分頭去地下停車場取車。唐寄棠在車裏稍微緩了一下。
喬若這個人,好像不是簡單的心機女。就她那種“聽我的,全部都得聽我的”的氣勢,倒更像一個拿着權杖的女王。
真有意思。是誰給了她這麽足的底氣?
前面出停車場的通道駛過幾輛車,其中一輛那種招搖的紅色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唐寄棠心中一動。
紅色寶馬?
又是她!
也不知怎麽想的,他急急地發動汽車,飛快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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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跟蹤她!
最開始喬若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三個紅綠燈之後,她大概可以确認這個想法。
怎麽辦?
甩了他,還是,帶他游一次車河?
轉綠燈。
喬若從後視鏡中再次确認了對方的位置後,飛快将車駛出去。
喬若開車很快,可是并沒有興趣随時随地上演“速度與激情”。帶着那輛車游了一會兒車河後,喬若忽然改變了主意。
她将車拐到輔路上。
那輛車迅速追了過來。
喬若觀察了一下身後的狀況,忽然提速,做出一個要擺脫對方的架式。
對方反映很快,立即追了上來。喬若在這個時候,猛踩剎車,用一個漂亮的漂移,把車一橫,同時降下車窗。
一道刺耳的剎車聲随着晚風灌進車內。
喬若左臂搭在車窗上,閑閑一笑,揚聲道:“兄弟,你這跟了我——”
唐寄棠?!
同一時間,唐寄棠也呆住了。
喬若?
“寶馬女”竟然是喬若?
近光燈怼在鮮豔的車身上,車窗降下來那一刻,她本能地眯起了眼睛,可是那種嚣張,就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那些自信張揚,仿佛地球已經裝不下它,馬上就要脫離地心引力,沖出太陽系。
兩輛車離得那麽近,近到他能看到她明豔的笑容,甚至能看到她被風吹動的發絲。
唐寄棠體內的某處,莫名地動了一下。
推門,下車,甩上車門,雙腿好像不受控制似的,一步步走到喬若車邊。
喬若仍維持着剛才的姿勢,腕間的卡地亞手镯折射着車燈,熠熠生輝如她的眼睛。
“怎麽回事,唐先生?你這跟了我一路,是想讨回剛才的飯錢,還是單純迷了路?”
雖然喬若說了AA,最後出于紳士風度,還是唐寄棠買的單。
這會兒,唐寄棠已經從震驚中走出來。他單手撐着車身,低着頭:“是想讨個聯系方式。剛才忘了。”
他倒是會就坡下驢。
喬若也不戳穿,随口報了一串數字:“我的手機。”正想問要不要再報一遍,唐寄棠點了下頭,“記住了。”
喬若的手機随即響起。
喬若:……這個人,這麽雞賊。難道還怕她給假的手機號嗎?
“我的,你存一下。”唐寄棠收起手機,“後面再聯系。”
喬若點頭:“好。”
唐寄棠轉過身,剛走了一步,又回過頭。
“對了,車技不錯。”
他身後的燈光太刺眼,唐寄棠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光憑語氣,喬若也判斷不出他是在揶揄還是誇獎。
“客氣。”也就發揮了一半的功力吧。
唐寄棠揮了下手,大步往車邊走。
喬若聳了下肩,升起車窗,倒車,在他開動前,先一步将車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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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唐寄棠順道去寵物醫院接他家“三爺”。
三爺是一只中華田園貓,本來四海為家,到處流浪,去年冬天它耐不住寒冷,連續三次鑽入剛回國的唐寄棠的車內。事不過三,唐寄棠毫不客氣地将它拎回家,并賜名“唐三”,花名“唐三爺”。
三爺初來乍道,大概是嘗到了有“金主靠山”的甜頭,對唐寄棠極盡谄媚,很是溫順乖巧。結果好景不長,在它還不知小母貓為何物時,這個喪盡天良的,竟然将它騙到醫院,手起刀落,“唐三爺”就變成了“三公公”。
三爺自此視唐寄棠為殺父……不,是斷子絕孫的仇人,多次偷襲無果後,直接把自己氣進了醫院。
大病初愈的三爺本來還有點病恹恹的,一看到唐寄棠,立即龇牙咧嘴,試圖報仇雪恨。
“咬!”唐寄棠眼疾手快,一手揪住三爺後頸皮,彈了下它的小鼻尖,“再咬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龍虎鬥’。”
三爺審時度勢,終于偃旗息鼓。
唐寄棠将裝在貓包裏的三爺丢到後座,同時在想,就它剛才那副試圖謀朝篡位的嚣張樣兒,像誰呢?
幾秒後,答案從腦中跳出來。
喬若!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不更,防止星期三被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