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喬若回到包間,那裏面仍舊是一片烏煙瘴氣。
高聲語推了杯酒過來:“什麽電話,打這麽久?”
“我爸。”喬光宗的電話讓她的心情跌下去,只是喬若從十歲起就不愛和別人說家裏的事。
她轉移話題,“剛才在外面碰到唐寄棠了。”
“他?幹嘛?”高聲語不甚在意地啜了口酒。
“和紀楚拉拉扯扯的。”
高聲語倏一下,整個人幾乎坐到她身上,雙眼放光:“怎麽拉扯的?為什麽拉扯?打起來沒有?”小學跟男生茬架時,上去就撓臉的人又加了一句,“有沒有被紀楚抓破臉?”
喬若:……
撕了上衣算不算?
因為某些原因,高聲語和唐寄棠這個表哥不對付,一向以看他笑話為樂。被紀楚差點兒扒了襯衣這事,無傷大雅又能讓高聲語開心,本來應該跟她細說的……假如喬若沒有被迫跑龍套,臉還被迫怼上唐寄棠前胸的話。
“不清楚。我就路過,不好意思多看。”剝了顆水煮毛豆丢嘴裏,好吃。
“哎呀,你就是這麽不愛八卦!多好的機會啊--”高聲語簡直像“痛失十個億”,忽地她眼睛一亮,“若若,告訴你件好玩的事,姓唐的這段時間被逼着相親呢。”
唐寄棠相親?
他不是有心上人了嗎?
會不會是唐家人不接受那個女人?電視小說裏都愛這麽寫,虐戀情深,破鏡重圓。
喬若和唐寄棠無交集,他急着相親是真是假是福是禍,她絲毫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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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遞了塊火龍果給她,喬若用紙巾在下面小心接着汁水,随口一問:“他年紀不大吧,怎麽這麽急着結婚?”
另外三個“太子”好像都沒定下來的。
“嘁,為了争財産呗。”高聲語撇了撇嘴,“好像唐老爺子說了,他要馬上結婚,才會将公司交給他。他現在都快急瘋了。”她湊到喬若耳邊,咯咯笑着點了點喬若的耳垂,“小心他急了,抓你的壯丁。”
“滾!”
喬若輕輕一推,高聲語借勢往沙發背上一倒,笑得快彎成蝦米。
瘋子。
喬若十分無奈,想到剛才那一幕,莫名地覺得唐寄棠不是那種為了利益肯犧牲自己婚姻的人。
當然,這種感覺其實很沒有依據。
十一點,喬若準時離開。李奇正和人搖骰子拼酒,不打算走。
高聲語送她到門外。
“回去玩吧。我明天還要去公司。”
高聲語把她的頭發都捋到肩後:“你說你非要創業幹嘛,累死累活的,你爸那裏能沒你一碗飯吃?”
喬若捏了把她的臉,觸感溫軟細膩。這小妞皮膚真是好,怎麽折騰都不怕。
“天生勞碌命,沒辦法。”
高聲語冷哼一聲,背着雙手,雙眼滴溜溜轉了一圈。
“诶,你覺得我哥怎麽樣?”
“嗯?”喬若有點懵,“哪個哥?”
“還能哪個?當然是沈筠。”高聲語失笑,“難道還能是唐寄棠?我說,我哥不錯,你要願意,我給你們牽牽線。比你還小幾個月,标準小鮮肉噢。”
喬若回憶了一下,沈筠給人的第一印象不錯,長得好,性格開朗,談吐有見地,還是沈家的人,的确條件不錯。
她粲然一笑:“我不和小弟弟談戀愛。”
高聲語:“……什麽什麽嘛,就小幾個月而已。”
喬若晃着一個手指頭:“一個月都不行哦。”
她覺得高聲語只是在開玩笑。朋友關系就很好,很純粹,沒必要再沾上一層親戚關系,反倒複雜了。而且她看得出來,沈筠對她沒那個意思,他的那些禮貌,只是出于他的教養。
高聲語搗了下她的肩。
“其實我是說正經的,沒跟你開玩笑。若姐,裴師兄去世都有半年了,你該重新開始了。”
高聲語是誤會了。
“心中有個已經過世的人”是喬若有意給自己立的人設,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現在看來,這種麻煩,有時候還是很難避免。
這個世界有它的秩序和規則,特立獨行就是離經叛道,總有很多人要糾正你的錯誤,把你拉到“正軌”上來。他們當中,很多還真是愛你的人。
只是,這些也真不是你需要的。
“不是因為這個。”
“若姐!”
“真不是。我們不談這個了。”她後退一步,“我真得回去了。你進去玩吧。”
轉過身。
高聲語在後面喊她:“你真準備一輩子這樣?”
喬若愣怔了一下,背對着她,揮了揮手。
“再見。”
假如婚姻的本質是一場你情我願的利益交換,那麽愛情的本質是什麽?
是為了取悅自己。
人類如此自私,最愛的始終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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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寄棠到達唐敬賢那邊,客廳那座老自鳴鐘剛敲了十下。
老爺子有習慣,若非特殊情況,每晚十點半準時睡覺,即使現在身體有恙也雷打不動。
雨這會兒又下了起來。偏中式的建築,游廊亭臺假山,中庭裏的地燈映着一叢修竹,被雨水洗過,夜色中青翠欲滴。
廳裏沉悶安靜,滴水檐下雨滴如斷了線的珠子。
老管家紅姨迎上來。
“棠棠怎麽現在過來了?啊,你的衣服怎麽了?遇到什麽事了?”
紅姨在唐家做了不少年,看着唐寄棠長大的,算是半個長輩了。
“沒事,紅姨,就不小心挂了一下。爺爺呢?”
紅姨又仔細瞅了瞅他,的确沒看到有傷,心下稍安。
“卧室裏。”
“睡下了?又不舒服?”
“沒有,今天精神倒還好。應該在看書。”
唐寄棠安下心,指着樓上:“我上去看看。”
紅姨問:“要不要幫你煮點夜宵。桂花酒釀丸子行不行?”
唐寄棠蹬蹬上樓,聲音打破寂靜:“不用這麽麻煩了,我坐坐就走。紅姨,您也早點兒歇着吧。”
卧室是個套間,整體色調偏暗,繞過一道雕花镂空的屏風,那裏面,唐爺爺半躺在寬大的躺椅內,腹部以下搭着床小毛毯,被床頭的臺燈光籠着,正專心地看着書。
老爺子年輕時自有一派道理:床是睡覺的地方,要讀書要娛樂,換該去的地方。這會兒身體不行,這個規矩也不肯破,這張躺椅算是他的妥協。
“身體不舒服還不早點休息!”唐寄棠大步走過去。
唐爺爺擡頭,從老花鏡邊緣看唐寄棠。
“這個時候還過來?”眉頭一皺,丢開書,取下老花鏡,“衣服怎麽回事?”
唐寄棠在躺椅旁的床沿邊坐下,語氣平淡:“紀楚扯的。”
唐敬賢看了唐寄棠幾秒,平靜點頭。
“不用特地送給我看,覺得我老眼昏花,看人不準就直說。”
唐寄棠挑眉笑,倒是一點不怵老爺子。
“不說紀楚,就說長到二十多歲,忽然憑空冒出個娃娃親的未婚妻,落到誰身上能不懵?老爺子你自己說,你這事辦得厚不厚道?”
唐敬賢緩緩笑了。
他自己也知道事出突然,沒給唐寄棠一點心理準備。
“其實本來真是我跟她外公的一句戲言,這些年也斷了聯系,要不然也不會從來沒提過。不過這次偶然間遇到,我才發現那丫頭人不錯。”
唐寄棠笑中帶着明顯的嘲諷:“在您面前,誰想表現自己的‘錯’,個個都‘不錯’。”這種心機女……他見得多了。
“話不能這麽講。爺爺也不真是老糊塗,一點定判斷力都沒有。我是先打聽好了,才讓人上門說親的。”
唐敬賢靠到椅背上,唐寄棠适時起身,幫他将小毛毯蓋到胸口,人沒再坐回去,就蹲在椅邊,雙手搭在躺椅扶手上,溫順的大型犬一般。
“你這樣子,倒讓我想到你小時候。”唐敬賢微微笑。人老了,就愛回憶從前,“以前想要什麽時,就這樣蹲在我身邊撒嬌。”他的手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只有這麽高,小小一個,眼睛特機靈,小嘴巴特別會哄人。”小小糯糯一個小人兒,好像一眨眼間就變成高大的成年男人。
“那也是你慣着我。”唐寄棠笑。
唐敬賢略微渾濁的眼裏多了幾分暖意。
第一個男孫,又聰明異常,父母離異,難得到母愛,父親還常年在外鬼混,他帶在身邊,自然比其他孫子孫女多了幾分疼惜。
老人的心在此刻格外柔軟:“楚楚是過于活潑了,我本來也沒看好她,就是她爺爺看中你了。喬家這丫頭,我倒是看中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你自己看過也覺得好。後面你程立伯伯會安排你倆見面,你自己見見她。古話說‘娶妻娶賢’,爺爺理解的這個‘賢’字,不是賢惠溫順,唯丈夫是從,而是知書達理,能經營好家庭,也能保持自我,就像你媽媽那樣……你爸爸那個混賬東西,就是有眼無珠,不懂惜福。”
老爺子不能提唐延,一提就動氣,額上青筋暴出,喘氣如風箱。
唐寄棠一下下幫他順着胸口:“你看看你,一把年紀還這麽愛激動……身體不是你自己的是吧?我看你就是想讓我心疼你。”
老爺子欣賞沈女士他是知道的,做不成翁媳,也不妨礙兩人偶爾喝茶閑聊。倒是對唐延,老爺子是橫挑鼻子豎挑眼,恨不得将他打回重造。
等氣喘勻了些。
“就你最會哄人。”唐敬賢笑,笑完了又沉聲道:“外面的話,聽聽就算了,我想你成家,只是想你早點安定下來。人啊,有了家,就像有了根。你奶奶走了後,我就覺得自己是飄着的。”
唐寄棠他傷心,忙點頭:“我都明白。”
外界的那些八卦,着實無聊的緊。
比如一直有人傳唐敬賢重男輕女,唯一的女兒一嫁人,在公司裏就沒地位,氣得唐家姑姑另立門戶,但真相其實是唐姑姑中飽私囊,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出賣公司。唐敬賢念着父女情,沒有報警,只給了她一個閑職。後來唐姑姑覺得沒趣,要自立門戶,唐敬賢也是給了不少助力。為個維護唐姑姑的名譽,這事連不少唐家內部的人都不知道。
唐敬賢又說:“也別排斥相親。長久的婚姻,依靠的是持之以恒的責任心。以何種方式結合,并不重要。”
小毛毯滑了下來,唐寄棠伸手扯上去。
“我懂。我也覺得相親不錯,有針對性,更迅速,更有效率。”察覺到唐敬賢的目光,唐寄棠舉起雙手,“行了,我會去見喬若。您這麽看好她,我一定把她娶回家,行了吧?”
到時候再要她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喬女王:不“好看”你就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