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樓前,喬若呆坐了片刻。
有點不舒服。
不是身體,是心理。
可能是因為生理期快到,也可能是因為這該死的天氣。
她的手中無意識地轉着一只黑色中性筆,動作很熟練,是高中時苦練過的。
到底男女間有沒有純潔的友誼?
曾經喬若是堅信有的,不過後來……當年的鐵三角不複存在,活着的兩個,都沒辦法再以平常心面對對方。
想到過世的人,就想到媽媽,然後是那個不能稱做家的家,那對母女,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最後是喬光宗。
以現在父女倆的關系,他應該不會沒事打她的電話。應該是真有事。可是--
算了,懶得想,真有事怎麽連個微信都不發?說明還是不急。
喬若丢下筆,出辦公室,進電梯,直接到負一層。
電梯門剛打開,地下停車場固有的那種悶和壓抑随着撲面而來,熱氣濕氣混着汽油味,令人反胃。
喬若一直都不喜歡封閉或狹小的地方,無論是電梯還是地下停車場,都讓她覺得不舒服。
飛快上車。
喬若踢掉腳步的細高跟,換上備用的平底鞋。
正拉着安全帶打算系上,視線的餘光裏,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向她的車邊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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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衛衣,黑色鴨舌帽,帽沿壓得很低,又低着頭,連下巴也只能看到一點點。
開始時黑影動作僵硬,宛如僵屍,等到到她車邊時,僵屍忽然提速,然後張開雙臂,嘭一下整個趴到喬若車前的引擎蓋上。
這是……想碰瓷?!
新品種嗎?
她的車還沒發動呢。
喬若微俯下身,眼睛緊盯着碰瓷的勇士,手在座椅旁摸了幾下,将那把修車的長扳手悄悄摸到手中,掂了掂。
沉甸甸的。
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就把人夯死?
鴨舌帽忽然擡起頭,仰天長嘯。
“啊!我的女王!你是那天上的明月,天上的星!你是我人生中的太陽,是長夜盡頭的孤燈!”
喬若慢慢松開手,想一扳手敲死李奇的心卻更強烈了。
其實她沒怎麽聽清李奇的話,不過就憑那誇張的表情,就可以想象剛才這二傻子又在怎樣惡心人。
俯身,打開副駕的門。
“滾上來,立即,馬上!”
李奇在引擎蓋上一滾,咻一下,蹿上車。
“怎麽樣,小喬姐,剛才這表演到位吧?我覺得我的感情豐富得已經無處安放,至少表現了三種層次。”
喬若嚴肅地點了點頭,噠一下扣好安全帶。
“不錯!可以演個路邊死屍了。”
李奇:“……诶,小喬姐,這個我得說兩句。就我剛才那表演……好好好,您說得對,您說得都對……自家姐弟,您拿扳手幹嘛啊這是……行行行,我閉嘴,您悠着點兒,你弟我還要靠這張臉吃飯呢。”
扳手離開李奇的臉,皮膚上還殘留着金屬的涼意。
“安全帶。”
李奇忙拉過系好。
“你去哪?你車呢?”
“我車放這兒,後面叫人開走就行了。”李奇嬉皮笑臉的,“小高姐說要約你去喝酒,這不,我就提前在這裏等你了。”
喬若發動汽車:“随你。”
車行到半路,雨停了。
車窗外,整個城市浸飽了水,各色的霓虹如夢似幻,某奢侈品巨幅廣告牌下,有小情侶相擁着走過,車海中,對面的燈光雪亮,這一邊前面,是一雙雙熬紅的眼睛。
S市,這個有名的不夜城,每個夜晚,都像一個熱情的摩登女郎,毫不忸怩地展示着她的魅力。
超出喬若認知的是,一號公館這地方挺偏,路又難認,她跟着導航轉了一大圈,才終于找到門。
不過偏歸偏,停車場倒是停了不少豪車。
“小喬姐,你這路癡的人設立得挺穩啊。”李奇迅速忘了剛被扳手威脅過這茬,習慣性嘴欠。
喬若涼涼一笑,稍一加油門,車子往前一沖,又狠踩一腳剎車,同時猛打了一把方向盤。
車尾一甩,一個漂亮的漂移,車子穩穩地停在車位正中間。
李奇先下車,用自帶游标卡尺的眼睛掃了一下前後左右的間距,隔着車身沖喬若豎起大拇指。
“行,服了!小喬姐你就是秋名山車神!活的!”
喬若淡淡一笑,阖上車門。
喬若年輕,在公司裏為了壓得住員工,只能把自己往老氣橫秋上打扮。
她有點懷疑,她一進包間,瞬間就能讓衆人想起教導主任留下的陰影。
當着李奇的面,喬若抛開西裝外套,換上細高跟,黑色的襯衣松開最上面兩顆紐扣,露出精致的鎖骨,又将袖子撸到小臂,盤起的發髻放下來,纖細的手指随意撥弄了幾下,海藻般的秀發披散到肩頭,柔順中又帶着點兒淩亂美。
李奇被這場精明幹練秒換冷漠狂野的變身驚得目瞪口呆。
喬若一揮手,腕間的卡地亞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冰冷的銀色弧線。
“進去。”
李奇:……這是來捉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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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名帶“公館”,進了裏面卻像個盤絲洞,等上了二樓,聽着那些包間裏的鬼哭狼嚎,喬若又感覺這裏可能是個屠宰場。
喬若走路帶風,高跟鞋上是一雙纖細筆直的小腿,灰色的窄裙繃出圓潤飽滿的臀線,上面的一把細腰不堪一握。
兩人在“北京一夜”門前停下。
剛一打開門,喬若就被猛灌了一耳朵。
“那一夜,我傷害了你……”
喬若:……
包間裏光線昏暗,人影晃動,聲音鼎沸,烏煙瘴氣,如墜魔窟。
高聲語在一片亂七八糟中沖喬若招手。
“這邊,這邊,過來。麻煩往旁邊讓讓。”
旁邊的人識趣挪了挪。
喬若帶着李奇擠進去。
剛落座,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喲,美女啊,叫什麽名字?”聲音流裏流氣,膩得冒油。
恰好旁邊的各種“那一夜”吼完了,室內陷入片刻的安靜,這一嗓子,效果翻倍,喬若一下子成為衆人的焦點。
喬若睨了那人一眼,輕描淡寫的:“天上人。”
高聲語噗嗤笑。
那人大概真喝多了,沒領悟這個梗,自顧自拿了個杯子,倒滿酒,推到喬若面前。
“田小姐來遲了,得罰酒。來,把這杯喝了,喝了才能一起玩。”黯淡的燈光也阻止不了他臉泛油光,他的那雙綠豆眼,一直盯着喬若的胸脯。說完還自認為幽默地加了一句,“女人不喝醉,男人沒機會啊哈哈哈。”
喬若:……
實在忍不住,她和高聲語咬了下耳朵。
“這傻叉誰啊?你朋友?”
“我去!怎麽可能!應該是我哥的朋友。”高聲語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扭頭去咬表哥沈筠的耳朵,“哥,你這什麽狗屁朋友?這什麽素質?怎麽這麽不懂事?”
沈筠也面露不悅:“我沒這種傻逼朋友。這是我朋友帶過來的。”
高聲語安心了。
“也不是我哥朋友,不知道哪混進來的。”
喬若:“那我不留面子了。”
“不用留,怼吧。”
喬若将杯子推回去。
“我不喝陌生人的酒。”
“怎麽是陌生人呢。現在不就認識了。我叫XXX。”
名字自動消音,變成了路人甲--喬若一向這樣,碰到不想記的人,一律路人甲乙丙丁。
路人甲又把酒推回來:“幹了幹了,遲到不罰酒可不合規矩。”
喬若的眼神更冷了。
“規矩是吧?”她往沙發背上一靠,薄唇一勾,眼裏的諷诮絲毫不加掩飾,“我就是規矩。”
WOC,這也太勁兒了吧!
那人臉上挂不住,剛要發火,帶他來的那位,立即跳出來打圓場,把他拉去唱歌,才算暫時消停。
李奇湊近,豎着大拇指:“姐,你剛才太霸氣了。”
高聲語遞了杯酒過來:“別理那傻叉,來,咱倆喝一杯。”
喬若喝了口酒,冷笑一聲表示不屑。
手機響。
喬光宗打過來的。
包間裏很吵,喬若起身,去外面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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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寄棠緊趕慢趕,趕到一號公館。上了樓,找到紀楚說的房間,一把推開門。
眼睛還沒有适應裏面的光線,就聽到一陣哄笑。
紀楚從人堆裏站起來,聲音很甜:“棠哥哥。”
很好,果然是被耍了。
唐寄棠一步步走過去,站在茶幾邊,身高差讓他居高臨下看着紀楚。
“被人下藥?快要不行了?我看你很行啊,嗯?!”
紀楚仰着頭,眨巴着大眼睛:“棠哥哥,我和你鬧着玩嘛~~誰讓你總不理我~”
“玩是吧?”唐寄棠冷笑一聲,陡地擡腿,狠狠一腳踹向旁邊的茶幾,“好玩嗎?”
茶幾上的果盤移了位,酒水灑了一茶幾,有瓶酒掉到地上,汩汩湧到地毯上。
紀楚和那幫小姐妹吓得花容失色,呆若木雞。
唐寄棠一直都不是一個随意發洩自己情緒的人。以前紀楚并不是沒搞過惡作劇,他一般都是不跟她一般見識,懶得理她。
可那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胡鬧,不涉及到人身安全。今天這種,性質要惡劣的多。
得讓紀楚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才行。
“紀楚,看在你哥的面子上,這次算了。要是再有下次--”他指着紀楚,臉上的怒氣,一半是裝出來的,另一半也是真的氣到了,“你就算被人玩死,我要來救你就是你孫子!”
紀楚完全傻掉了,一直到唐寄棠甩門出去,才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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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隔絕在裏面,耳朵終于得到片刻的寧靜。
喬若揉了揉耳朵,剛要給喬光宗回過去,隔壁包間的門忽然打開。
一個男人摔門走出來。
男人穿一身黑,身材颀長,黯淡的光線下,隐約可見面容冷峻。
還有點眼熟。
三秒後,喬若腦中靈光一閃。
棠“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