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項淩醒來的時候手心裏熱乎乎的,就一邊熱,感覺塞了半大的熱饅頭在手裏,暗搓搓的感受到水汽。
睜開眼首先腫痛眩暈了好一會,緩了十幾秒才看見模模糊糊的一個人朝自己這邊望過來,身體左右搖晃,輕聲說了些什麽。
應該不是他繼父,雲天沒有這麽好的時候,難不成是醫生?但項淩立馬否決這個可能,哪有醫生不穿白大褂,及遠看去黑不溜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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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星星眼珠子都要嵌進項淩的身體裏了,這是他的祖宗啊,昏迷了四天,終于舍得睜開眼睛了,這四天裏,項淩沒有動過一只手指頭,沒有一絲一毫醒來的意思,這下直接開了眼,可把張星星高興壞了。
這下好了,人沒事就好了。
“楚江?楚江?”
項淩後勁返還了上來,一股炸破身體的疼痛從頭頂點燃火線,繼而蔓延到全身,他只覺得身邊這個人很煩,聲音和蚊子一樣小,嗡嗡地在心尖上撓癢癢。
活過來就遭這罪,項淩并沒有對自己還活着心存感激,要是他真挂了,那才是老天爺瞎了眼,他截至活了二十五年沒做過壞事,能重新恢複生命體征,這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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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夢半醒的樣子,使得張星星心弦繃緊猶如坐了叢林飛車,忽上忽下,剛想放下心,這會又提了上來,他按了按床頭的鈴,伏到項淩的身上,焦急地說道:“楚江,你看的見我嗎?”他在項淩眼前揮揮手,試圖和他交流。
“能……”他沙啞拖拉了一個字出來,項淩想翻身靠起來,一不小心扯到了手上的胳膊,疼的大鐘砸了一下心房,面部表情不配合,扭曲生硬。別提楚江多在乎形象,張星星何時見過他這幅慫樣?那随時随地都擺出一副清冷倨傲的美人姿态,周圍萬千都是他的簇擁和配角,作為掌中光,大衆的心頭寶,楚江沒有一刻不是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殊不知張星星不曾想,或許一輩子都不可能去想,這具楚江的軀體中,藏着一顆更為孤傲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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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過來給項淩做了全面的檢查,确定人已無大礙,囑咐幾樣注意事項,點頭唏噓幾句便離開了病房。
從醫生來到醫生走短短幾分鐘內,項淩搞清楚了兩件事,第一,他不是自己了;第二,他搶了別人的身體茍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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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星星一口一個楚江叫的歡愉,從他的表情和衣服穿搭來看,自己的這個身體還不俗,至少是個富二代,很快他便套出了話,得知了現在這個家喻戶曉的身份。
當紅演員楚江。
敢情老天還是瞎了眼讓自己死了,只不過大發慈悲改了原本的生命軌跡,苦還是苦,有史第一次,身死魂活。
他項淩不是沒有感情的動物,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醒來後靠在床頭發了好一會的呆,不說話,看着白的刺眼的牆壁放佛在參透人生哲理。
四天了,他死了的消息應該被雲天知道了吧,他是高興呢,還是懶得去管而滿不在乎呢,想來覺得可悲,換種身份,和從前的生活絲毫不沾,人死了,也沒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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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星星看他發呆,第一直覺便是他在擔心自己額頭有道疤,會影響之後的演員生涯,安慰道:“不會有事的,咱們的化妝師會給你遮的光潔如初,什麽都看不出來。”
項淩沒有理他,陷入在自己的世界越飄越遠。
額頭有道疤算什麽,他從前腿上,胳膊上,腰上,哪裏沒有疤,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身體飽經風霜,早就不在乎形象了。
從前張星星跟楚江說話的時候,楚江愛理不理,他會失落,但這次不一樣,張星星覺得自己應該寵着他,更應該和他站在一起,為他着想,見項淩一聲不吭,他發誓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找最好的醫生将你頭上的疤痕去掉,我發誓!”
“不用。”項淩冷淡地聲音一開口就把張星星吓了一跳,不光是他從來不會有的聲色,聲調中貫穿着缥缈的随性和冷漠,好像随波逐流,愛哪是哪。
“你怎麽……”張星星呆愣,話也沒說完。
項淩方才走失的神,現在全回來了,一本正經地問着一身黑色的黑烏鴉道:“車禍之前的事我不太記得了,發生了什麽嗎?”
張星星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的小祖宗該不會是失憶了吧,這要他怎麽和外界交代?難不成從頭開始,還是撂挑子不幹了?
張星星的神色跟變色龍似的,黑白青三色交疊,難看的很。
“我還記得我是誰,也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你不用擔心。”察言觀色是項淩步入社會為人處世練就的本事,作為一個優秀的企業外交,他懂得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地說适當的話,這也是他能成功走到現在為止的原因,只不過,不算現在。
張星星總算正常了點,寥寥幾句說了一些關于四天前他出車禍的事,重點關于周導的,他只字未提,潛規則的規矩,不明面說,何況還是他的主。
奈何項淩還是抓住了關鍵,面色猜不透深淺。“我會和周導單獨離開?我和他什麽關系?”
他不說項淩也明白,多半是不正當合作關系,不然殺青宴那麽多人,他怎麽就和導演攀上了;項淩生前不了解娛樂圈,也不知道楚江是什麽人,更多圈裏的內部消息如同冰山之下,現在看不見,猜有也還是有。
張星星不敢說,項淩便知道了,他也沒說什麽,右手撫上自己的左臂,輕微動了一下,問:“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張星星:“不急。”
項淩沒理他:“我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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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張星星從醫院後門開了一輛黑色大衆,将項淩包的嚴嚴實實塞進了車裏,全程悄無聲息,離去了無波痕,丢下了一群還在醫院門外堵着的記者大軍。
張星星沒有直接将人送回楚江原來的房子,楚江出了事,他家周圍肯定蹲了記者,現在去就是明天上頭條的下場,呆愣也有精明的時刻,沒有人總是傻子。
去的是張星星的家,三室宜居房,寬敞不空曠,該有的裝飾都在它應該擺放的地方,不奢華不張狂,挺符合張星星喜慶的性格。
項淩手沒好全,加上頭腦受了傷,将人小心攙到沙發上坐着,張星星忙前忙後調試空調的溫度,而後又去了廚房百度搜索病人應該吃什麽給項淩做了一頓養身晚餐。
以前總是項淩忙前忙後照顧繼父,晚上加班回來的再晚,繼父胡亂吃點,他一個人沒得吃,連澡也不及洗就睡了,沒人關心的日子過得那麽久,突然有人對自己這麽好,項淩犯賤覺得挺不習慣。
張星星将葷素搭配均勻的晚飯推到他面前,說道:“吃點,邊吃我邊跟你說點事。”
項淩拿起刀叉叉了一小坨花菜放進嘴裏,不鹹不淡,味道剛好。
看見項淩吃東西了,張星星才開口說:“我建議你再休養幾天,等身體完全好了,再回去公司,反正你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公司幫你實錘了,這段時間沒什麽工作,好好養一陣子。”
其實從今天一整天來看,項淩基本猜透了一些事,病房裏的水杯始終都有兩個,床頭的花束也只有兩捆,說明這四天來,除了張星星,公司沒有一個人來看他,沒有人來,也就是說公司和自己之間隔着一條鴻溝,跨不過。
張星星和他說話的時候,只字不提公司的其他人,連一個像樣的人名都沒有,休養兩天是小事,他怕的是回公司遭人為難吧;出院不挑早上挑晚上,走路不走正門走後門,躲仇人殺手也就這個規格了。
“休兩天,我回去。”項淩波瀾不驚,慢條斯理地往嘴裏塞東西吃。
張星星:“你這兩天是确數還是量詞?”
遲遲沒等到回答,張星星拍桌子不幹。
“我不同意,你不知道現在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你,他們不安好心,這次《夏風南吹》的周導出了事,你醒了,他還沒醒,這部片子的所有掌權都從他手上轉出去了,很有可能你白忙活了知道嗎!”
最壞的結果就是片子不播,不上映拿不到錢,淩美的巨額違約金他怎麽還得起。
項淩有些不知其中利害,固執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按他從江湖打拼過來的經驗,換了種身份,他也能如魚得水,偌大的天地總有安身一隅,怕什麽。
張星星始終不放心,他跟在楚江身邊久了,他知道除了他本身是朵玫瑰,周圍全是刺,只要走錯一步,就會浴血,寸步難行。不知為何,他覺得醒來之後的楚江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渾身有股不近人情的冷氣。
——
洗浴完,項淩坐在床頭翻看張星星為他整理的關于淩美視頻的資料,公司前史,人員組織結構以及最近公司安排一應俱全,張星星辦事毫不含糊,項淩覺得身邊有他,前途應該會好走一點。
随手翻了一頁,他看到了關于《夏風南吹》網劇的拍攝備案,不過備案寫的潦草,不像正規的記錄,除了标題,就是簡單的劇情介紹,導演,制片人,演員,皆無信息。
項淩有些迷茫,難道說這部劇和淩美視頻沒有關系,不是公司安排的藝人活動?
他又翻了一頁,這一頁是淩美高層所有人的名單,項淩第一眼掃到了一個熟悉又讓人窒息的名字。
——姬若河。
淩美視頻最高執行人。
項淩曾經為了他忤逆青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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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他之後,項淩便離開了原來生活的地方,他一個人打拼,消息閉塞,無法全面了解曾經的那個男人,只小道途經得知他過得風光,比自己好,卻沒想到他竟然是淩美視頻的頭。
淩美視頻,多少人擠破腦袋想去的地方,卻是他一手打下的天下,那麽他應該是高坐王位,冷眼看着旗下的趕路人吧。
八年了,很久了,記憶悄然模糊,破損不堪地讓項淩若沒有提醒,都記不起來還有這個人。
項淩面上無色,心海早已蕩起了驚天海浪。
他記得自己嗎?他還有念想嗎?可他那樣忙于雲端之上的人,何能去管蝼蟻般的小人物。
心中忽而平靜,反正他身已亡,能和姬若河再見也不過其他身份,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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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星星擦拭頭發上的水珠站在門口,項淩餘光瞥見他,将手裏的資料翻到前一頁,問:“為什麽《夏風南吹》沒有詳細記錄?”
張星星沒啥特殊表情,說一件普通事似的,道:“《夏風南吹》這部網絡劇本來是找淩美的蕭塵主演,他是柳姐旗下的藝人,後來周導說要你拍,這個角色也是你争取的,柳姐不高興,公司也将冠名撤除了。”
自家公司的藝人不服從公司安排,明目張膽搶戲,和外導勾搭,擅自簽署拍戲條約,縱然楚江有天人絕色,搞得倒外人,內部人也不會任他放縱的。
沒了淩美冠名的旗下藝人的戲,等同于公司放棄了這個人,所以若是《夏風南吹》上映獲得好反響,楚江就有底氣完全脫離公司,開自己的工作室,錢不是問題。
“那戲還能播嗎?”雖是疑問的語氣,項淩也心知杜明,他有一半的希望和一半的絕望,要麽成功,要麽失敗。不過在他看來,失敗的概率要大于成功,沒聽張星星說外面的狂風暴雨嗎,他估計回公司就得面臨炒鱿魚的風險。
柳姐不是好惹的,淩美又不是只有自己一個藝人,大牌明星多的是,少了自己一個地球繼續會轉。
項淩頓了一會,又問:“淩美總裁是叫姬若河?”
張星星點點頭。
即刻,他反應過來,咋呼道:“你該不會……”想勾引他吧。
項淩沒否認他所想,只說:“我會争取機會,我不會離開淩美。”
張星星這下可沒什麽好表情了,苦口婆心勸說:“還是別了吧,你在公司風頭那麽勁,老總肯定對你印象不好,說不定話還沒說就被趕走了。”
項淩合上資料書,翻身下床,道:“要不要打個賭,我不會走,而且我要在淩美紮根,你信不信。”
真的不一樣了,張星星不曉得怎麽思考,以前楚江就知道騷和扭腰,現在怎麽有骨氣跟淩美幹了。
他愣愣地說:“你現在去哪?”
項淩揚了揚手中的資料,道:“沙發,通曉搞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