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菜
“出一次遠門還真是挺為難你的。”溫涼調侃道,“不過持續治療了這麽長時間,那個小病人也差不多快要康複了吧,希望這一個不要也哭着喊着想要以身相許。以前拒絕過那麽多人你都不會心裏過不去嗎?”
雖說放在唐曜昀的身上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但作為心理醫生與病人建立起足夠的信任關系是十分必要的,而他每次都能通過各種離奇的途徑做到這點。專攻精神疾病領域的醫生本就比其他常見的外科、內科等醫師數量要少,其中專業水準及外形條件都能與唐曜昀并肩的更是少之又少,這也導致了他經常受到患者的愛慕。
并不難理解,人畢竟還是視覺動物,況且唐曜昀也的确經常利用自己這張臉刷好感。
“那要看你覺得是失戀比較殘忍還是精神錯亂自殺比較殘忍。”
“我也就是随口這麽一說而已你是不是又通宵沒睡還喝了咖啡!怪不得出去的那麽早,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通宵不要通宵,你以為你還是十六七歲的小年輕啊?”
看來是喝完沒收拾的咖啡杯被發現了。
提起那杯咖啡,他就覺得胃部更加難受了,像是被不夠鋒利的鈍刀一點點磨着一樣。
“我剛二十七而已。”
他的回話很簡短,但早已經非常了解他的友人顯然是立刻就從中聽出了不對勁:“你是不是又胃疼了?你早上吃什麽了?”
“燒烤。”
溫涼的聲音在一瞬間拔高到了連開車的江清遠都能聽清的地步:“通宵空腹喝咖啡還去吃燒烤,你又嫌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嗎!”
是的,這就是為什麽他平時很少能吃到燒烤——因為他有一個盡職又愛操心的保姆。
“經不起誘惑是人的本性”唐曜昀有氣無力地說着強詞奪理的話。
聽到這裏江清遠早已猜到現在的狀況,于是也不需要什麽指示便已經很是自覺地轉而向着醫院的方向開去:“所以說繼狗和糖之後,我的誘惑力又要排到烤翅的後面了嗎?”
“大概。”他倒是真的沒有反駁,并轉而告訴溫涼,“我去趟醫院。”
說完電話就挂斷了,他放下手機,閉上眼睛讓自己陷進柔軟的座椅裏,雙手都放在腹部試圖讓裏面那不斷傳出痛感的部位安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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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遇到了一處紅燈,江清遠讓車子緩緩停在白線之前,轉過頭看着面色蒼白的唐曜昀。雖然他的膚色一向都比一般男人要白,但像現在這樣透着一絲絲病态的模樣還是非常少見的。
“我可不可以當成你明知道會不舒服還是陪了我這麽久?”他調笑道。
“嗯。”唐曜昀點點頭,眼睛依然沒有睜開,聲音聽起來也沒什麽力氣,“給你送溫暖的代價是進一次醫院,還算劃算。”不過說實話,他再也不想送溫暖了。
“送溫暖?”紅燈結束,江清遠踩下油門,并以微微上揚的語調問出這三個字,似乎對這個詞彙的來由很感興趣。
“除去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深夜拜訪別人家絕大多數都是為了尋求安慰,就是說——人間自有真情在。”
“”他沉默了一下,“可你剛開始沒打算讓我進門。”
“我以為你是特例。”
“我也以為你不是這麽容易心軟的人。”不然就沒必要帶着敲門工具一起去了。
“誰知道呢。”他扯扯嘴角,露出一個經常出現在江清遠臉上的輕佻笑容,“說不定你是在受到我的特殊對待?”
這種似是而非、調情似的話語對他們兩個而言都不過是輕車熟路而已。江清遠甚至比唐曜昀還要更加熟悉且習慣這種暧昧的交流方式,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但是這一次他突然有點讨厭這種模糊不清的交談,說不清緣由,就是莫名地感到煩躁。
不過至少有一小部分是明确的:他不喜歡看唐曜昀這樣虛弱無力的樣子,他的小公主應該一直都是懶散又随心所欲,即使露出軟弱難堪的一面也只該是因為他。
以及,稍微有點後悔,早知道小公舉身體素質這麽差的話,他應該換個溫和點的方式。
江清遠不自覺地加快了車速。
到了醫院後,江清遠徑自下了車,然後繞到唐曜昀的那一側,在他剛打開車門的同時就彎腰伸出手,将人直接抱了出來。
“”唐曜昀思索了一秒,在忍着胃痛自己走進去和擋住臉之間選擇了後者。
不出他所料,兩個男人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維持着這種姿勢,不出幾分鐘就從周圍傳來了人們的竊竊私語,其中還混雜着年輕女孩略帶興奮的讨論聲。
“你快看呀,那邊那個人好帥,他是不是明星啊!”
“他抱着的那個人和他是什麽關系?好想知道嗚嗚嗚”
頂着這樣的注目禮,江清遠依舊從容地讓唐曜昀坐在了挂號處附近的椅子上,親昵地在他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然後直起腰對着不遠處偷偷看着這邊的幾個女孩笑了笑。
唐曜昀實在懶得去理睬這種如孔雀炫耀尾羽般的舉動,繼續半死不活地捂着胃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他的胃是老毛病了,可能真是像溫涼說的那樣“年輕時”作死遭了報應。這麽多年來他也早就習慣了,如果沒被發現的話他一般都會吃點胃藥然後躺下睡一覺,只是一旦被溫涼發現就會被拉去醫院。
不過這次疼得好像真的還挺嚴重的。
在江清遠排隊挂號的時候,溫涼也趕到了醫院,進了大廳之後幾乎一眼就看見了躬身坐在椅子上的唐曜昀,這也多虧了那些還在偷看的小姑娘。
快步走上前,溫涼擰開手裏拎着的保溫杯遞給唐曜昀,嘴裏還不忘碎碎念:“讓你閑着沒事欺騙感情,這下陰溝裏翻船遭報應了吧?!說了多少遍注意身體你就跟聾了一樣”
“你生在現代真是屈才。”否則當年還有唐僧什麽事,溫涼一個人也許能念死兩只潑猴。
江清遠拿着挂號單回來時,就看見唐曜昀生無可戀地捂着腹部,旁邊的溫涼一邊唠叨一邊手法娴熟地替他按揉着手臂上的內關穴。
雖然說溫涼猜到了唐曜昀一早出門是跟江清遠一起,但真正碰上面還是有一分尴尬——他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忘懷那飄了滿屋的羊肉串味帶來的傷害。況且在按摩的時候他看見了唐曜昀手腕上的淤青,他覺得面前這位很有可能就是造成那個痕跡的罪魁禍首。
不過溫涼還是挂上了溫和有禮的微笑,正要開口公式化地感謝江清遠對唐曜昀的照顧,就看見江清遠淡定地把挂號單塞給他,然後一彎腰就抱起唐曜昀向着內科診室走去。
溫涼:“???”
自家養的白菜不但被豬拱了,而且這只豬還是當着他面毫不羞愧地拱的。
且不說溫涼這邊的心情複雜,至少三個帥哥同屏出現的場面還是讓一些偷瞧的女性小小地激動了一下。
最終唐曜昀被診斷為胃部有炎症,醫生建議暫時住院觀察。而溫涼實在是不想杵在這當個閃閃發光的電燈泡,而且他的白菜還在催他回去給sweet喂吃的,便在他好好地躺在病床上開始輸液後離開了。
江清遠看起來倒是暫時沒有離開的意思,拉了個凳子坐在病床邊,視線在那張蒼白的面容流連,最終駐留在額頭上細細的汗水上。唐曜昀的眉頭也皺得很緊,呼吸有點急促,看起來的确是疼得厲害。
有點可憐,卻又特別可愛。
——失戀和精神錯亂自殺哪個更加殘忍?
江清遠不太喜歡這個選擇題,因為沒有實際嘗試過的兩樣東西即使拿來做比較也沒有任何意義,不到事情真實發生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到底哪一邊更為可怖。
但排除這一點不說,他也是真的想試試跟唐曜昀談戀愛。
世界上最迷人的從來都不是某個人的某一特質,而是這個人為了另一個人改變了自己根深蒂固的形象的那個瞬間。
他想看唐曜昀因為自己而撤掉這副堅硬帶刺的外殼、露出柔軟的白肚皮,然後被欺負得忍不住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