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新章 .
程父道:“也不說一聲,就這麽走了?”
程亦嘉回過頭,目光落在他因暴瘦而突出的顴骨上,用盡可能平靜地語氣解釋:“我沒說走,我去門口站會兒,你們聊。”
等程亦嘉走出病房後,程父不悅地嘟囔:“小小年紀就說自己親爹不孝,不也沒見她孝順過。”
程母拍了一下老程的手面,柔聲道:“她這不是來了。”
程父冷哼一聲:“是聽說我要死了,回來準備參加我葬禮的吧。”
程母被他氣得忍不住笑了,說:“呸呸呸,能不能給自己說幾句吉利話?”
程父垂下眼眸,反過來握緊了程母的手。
其實,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他之所以強烈要求手術,不過是想和病魔做一回殊死搏鬥。他實在不願意自己每天躺在家裏,靠着大量的藥物維持生命。他覺得那樣的生命,不僅毫無意義還只會給家裏人添麻煩。
“亦嘉她……性子其實和你像。你們兩個人都倔,不認輸。”程母揉着眉心,“這兩天我也在反省。老程,我覺得當初我們兩個人可能都是全身心都在事業上,對她關心得太少。她畢竟和亦昕不一樣,亦昕是我們帶大的,跟我們自然親近,亦嘉斷奶後就沒在我們身邊生活過。上學了才回來,當初要是我留在家,也許她也不至于和我們生分成這樣。”
起初,程母是想把亦嘉留給自己的父母照顧的,但是她父母較為勢利,又嫌棄她們辭掉鐵飯碗去做什麽生意。後來奶奶來看過亦嘉幾次,很喜歡亦嘉。夫妻倆覺得老人家一個人在鄉下也很寂寞,便合計着把孩子留給她帶。
奶奶雖然識字不多,身上卻有着歲月沉澱後的那種智慧。哪怕是穿着一身最樸素的衣服,站在城裏的老人中,神情亦是不卑不亢,完全看不出來她是寡居在鄉下的老人家。
奶奶過世前那年,正是兩個人生意上升期,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只能花錢請人代為照顧。至于兩個女兒,程亦昕在備戰高考,程亦嘉依舊是隔斷時間就會回去看望老人家。
奶奶一直以來都習慣自力更生,特別不适應什麽有個保姆,所以在身體好點之後,就把保姆辭了。剛上初二的程亦嘉完全不知道奶奶身體不好,每回去的時候,還央求她給自己做好吃的。
那年的五一黃金周,程亦嘉一個人吃了早飯,拿着幾件換洗衣服,乘車回到鄉下。她人到的時候奶奶還在門口的菜地裏忙活,在用粗細長短都差不多的木枝子給番茄搭架。每年暑假的時候,程亦嘉都會跑回來,吃着奶奶種出來的的純天然無農藥的番茄。受奶奶的影響,她也把番茄稱呼為洋柿子。
奶奶看見她來,扶着腿站起來,微笑着朝她招手。程亦嘉露出燦爛的笑容,跑過去攙扶奶奶。
奶奶摸着她的頭,說:“放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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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七天。”
“老師有布置作業吧?”
“恩,我把作業帶過來了。”
五一假期,老師布置了好多作業,程亦嘉只把英語作業帶了過來,因為英語老師年輕,長得帥,而且還誇她英語口語發音标準。年紀小小的她就是如此膚淺簡單。
奶奶笑着揪掉落在她頭上的草葉,“這段時間沒在學校裏惹事吧?”
程亦嘉連連搖頭,一臉認真誠懇地說:“當然沒有!老師都誇我最近學習認真了。”
一個月前,她還有錢莉莉和留級生的女朋友大打出手呢。不過因為最後的結局不是她碾壓那五個高中女生,所以她也不好意思說出來。至于成績嘛,畢竟馬上要期中考試,她還不想自己成績被班上那幾個總愛對她指指點點的女生給比下去。
“那就好。”
程亦嘉低頭看着那些尚未結果的番茄:“還要等到快放暑假才能吃,真着急。”
“小孩子家急什麽,什麽事情都要有點耐心。等你付出足夠的時候,自然會給你回報。”
“也不用非要付出,花錢買不就行了,不過買的沒有奶奶種的好吃。”程亦嘉俏皮地眨了眨眼。
“奶奶跟你講道理,你跟我扯什麽錢不錢的。要是什麽都能用錢買到,那人生在世,也沒什麽意思了不是?有些東西,是你必須要去争取去付出才能得到的。就好比學習,你想得第一名,要是不認真學,那就算家財萬貫也考不了第一名啊。”
“知道了,感謝大教育學家程谷氏的諄諄教誨。”程亦嘉做了個鬼臉。
“跟奶奶還耍嘴皮子。”
下午,程亦嘉和奶奶學着給番茄搭架,問:“為什麽非要搭架子?”
“因為洋柿子長大後很重,它本身承受不住,得靠架子。不光要搭架,還得掐頭。”
“什麽是掐頭?”
奶奶順手把一個長得茂盛的番茄分枝掐掉,說:“就跟給樹木剪枝一樣,把這多餘的側條去掉,讓它能積蓄能量生長果實。”
“懂了!真辛苦,還好奶奶你就種了兩排。”
“以前種棉花,也要掐頭打岔,還得挑晴天。一大片到腰的棉花地,進去後感覺看不到盡頭,頂着*辣的太陽,就這樣一忙一天。休息的時候,也就是剖兩三個西瓜解解渴。”
聽着奶奶講述很多做農活時的辛苦事,程亦嘉幹活更加認真,她決定等暑假的時候,帶着錢莉莉一起過來品嘗付出過腦洞的番茄。
可惜,她終究沒能實現這個願望。
那天半夜,程亦嘉被尿意憋醒,正賴在床上,在去洗手間和繼續憋着睡覺之間做鬥争,突然就聽到咚的一聲響。她吓了一跳,本能地驚醒:“什麽聲音?”
難道是家裏進了賊?
如果真是這樣,程亦嘉覺得太可怕了,自己和奶奶一老一弱,肯定打不過壞人。想到這裏,她有些害怕,坐在床上喊了兩聲奶奶,卻沒得到回應。豎着耳朵努力聽了一會,沒有聽到別的聲音,于是她覺得可能是自己迷迷糊糊有了幻聽。
于是放心地躺回去,眯着眼準備繼續睡覺。剛一躺下就想上廁所。
她打開臺燈,起身去廁所。她每次回來都睡在二樓的主卧,多年前重新裝修過,淋浴室和馬桶比樓下的還要大。
上完廁所,她按下沖水馬桶的時候,隐隐預約好像又聽到有什麽聲音,不過她覺得可能是抽水馬桶的聲音,也沒放在心上,打着哈欠回到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起夜的緣故,程亦嘉躺回床上半天沒睡着。睡不着的她看着烏漆墨黑的房間,開始胡思亂想。
越想越覺得之前的聲音不是自己的幻聽。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起身打開燈,拿起櫃子旁的裝飾花瓶充作武器,慢慢地走到樓下,卻發現奶奶倒在地上,地上有一灘水跡和一個水杯,驚慌的她把花瓶往地上一丢,快步跑過去扶起奶奶,嘴裏不停地喚她老人家。
花瓶撞在地上,碎得十分幹脆。
程亦嘉完全亂了手腳,她以為奶奶是不小心滑倒了,可是叫了半天也沒反應,學着電視上的方法掐人中也毫無反應。
這時她才想起來打電話叫救護車。因為抱不動,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奶奶平放在地上,快步跑過去拿起電話,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在等待的時間裏,她又跑回房間,拿出自己的手機,給家裏人打電話。程亦昕手機關機,父親手機關機,母親手機也無人接聽。
她強忍着要要哭的沖動,跪在地上,把奶奶的頭放在自己腿上,嘴裏念叨着千萬別出事。到了醫院,醫生讓家屬簽字,看到她一個人站在旁邊的時候,頗為驚訝地問了句:“怎麽就你?你爸媽呢?”
程亦嘉紅着眼睛,問:“他們出差了,都不在家。這個是什麽?是不是要我簽字?”
“你……”醫生為難地看了她一眼,“小朋友你沒成年,簽字沒用。有你父母電話嗎?趕緊打電話,讓你父母盡快趕過來。”
“我打了……打不通。”程亦嘉低下頭,眼圈兒再次紅了。
病危通知書五個字她看到了,也看得懂。
“打不通就一直打。”說完,醫生低頭在病危通知單上寫了親屬聯系不上幾個字,然後對身邊的人道,“把病人情況告訴主任,再寫一份給院長辦公室,讓護士長也簽字。好了,準備手術。”
醫生一走,程亦嘉就哭得泣不成聲,邊哭邊拿出手機給沒關機的母親打電話。一直到早上五點左右,才打通程母的電話。
程母因為談了一天的案子,在酒店睡得特別沉,手機又放在門口的那兒充電,所以一開始并沒有聽到。她接起電話就聽到程亦嘉在哭,倦意頓時散去大半,問:“怎麽了亦嘉?你怎麽哭了?發生什麽事了?”程亦嘉在她印象中,就是把眼憋紅了,也不肯當着你的面哭哭啼啼,能讓她哭的,事情一定不小。
程亦嘉哭哭啼啼的把事情告訴了程母,程母這下徹底清醒了。
手術持續了八個多小時,很遺憾,并不算成功。命是暫時保住了,不過随時可能感染并死亡。程亦嘉站在icu病房前,平靜地看着匆匆趕到的母親和姐姐,說:“半夜你們沒有人接我電話。”她又看了一圈,“爸呢?”
事實上程父還不知道。他有幸去參加了b市的一個商業研讨會,認識了大名鼎鼎的丁氏集團的丁淮,程母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所以暫時沒敢告訴他,打算等今天商讨會結束再告訴他。
程父第二天才匆匆趕到,彼時奶奶的狀況越來越糟糕,已經宣布腦死亡,只能靠着呼吸機維持下去。最終程父決定讓奶奶安靜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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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嘉站在門口,隐隐預約能聽到房間裏,父母的不大的交談聲。時間真是神奇,如今她回想起奶奶去世前後二十四小時,她已經不會動怒,而是能平靜地接受一切。
其實她小時候比誰都渴望能得到父母的關注,在學校裏出風頭,不過是把心底深處的渴望換個方式展露出來而已。
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她匆忙擡頭,發現一位醫生裝扮的男子正朝這邊走來,他手裏拿着筆和用作實時記錄的文件。看清那人的面孔之後,她驚訝地喊了聲:“宋醫生?”
宋安銘不是心理醫生,正在治療丁語婧啊,怎麽出現在a市?
宋醫生見到她微微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子問程亦嘉:“你也在電視上見過我?”宋醫生最近頗為苦惱,自從上了電視,在a市突然走紅之後,他周二周三門診經常遇到一些莫名前來按他的僞病人。
甚至走在大街上,都有不懂克制的小姑娘跑過來問他是不是那個帥醫生。吓得他現在一看到有陌生人搭讪自己就心驚肉跳,本能地露出防備的眼神。再這樣招桃花,他怕到手的女朋友會被吓跑。
程亦嘉看到他胸口挂着的牌子:外科主任醫師,宋安丞。
怪不得這麽像,敢情是雙胞胎啊。
現在對方走近了,程亦嘉細看發現他們兩個人還有有點區別的,宋安銘給人的感覺沒宋安丞陽光。
程亦嘉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解釋着:“我以為你是宋安銘。”
這下宋安丞松了一口氣了,原來是他哥的朋友。他見程亦嘉守在門口,好奇地問:“你是家屬還是?”
程亦嘉道:“裏面的是我爸媽。”
“額,是嗎?你也是程先生的女兒?”宋安丞一直以為,程先生只有一個女兒,從沒聽他們說過還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女兒。
程亦嘉點點頭。
“我先不跟你說,進去給你爸看看。”說完,宋安丞領着小護士推門而入。
程亦嘉想了幾秒,也推門進去。
宋安丞檢查完,表情嚴肅地在紙上寫着什麽,随後他把單子交給護士,對她說:“晚上要是還疼得無法入睡,就多打一針。”
護士點頭,接過宋安丞手中的單子。
宋安丞對程父道:“好好休息。”
見宋安丞走出去,程亦嘉也跟着出來,她小聲地追問:“宋醫生,我爸情況怎麽樣?”
宋安丞瞄了一眼病房,往前走了好一段路才停下,他示意小護士先走。
“是不是不太好?”程亦嘉問。
宋安丞點頭,說:“不瞞你說,其實我不是特別建議手術,癌細胞已經擴散,我們可以手術切掉整個胃,但總不能把他所有去器官都切掉啊。算了,這話我們醫院和你家裏人溝通過,不過你爸堅持想手術,我也只能進最大可能保證手術順利。”
“如果不做手術,能活多久?”
“具體能活多久不好說,這和人的休息狀态精神狀态都有很大關系,你爸,好的話,也能活上幾年。”
才幾年啊……
忙活了大半輩子,都來得及停下來歇歇。
程亦嘉心情跌落到了極點。
宋安丞安慰道:“每個人情況都不一樣,你也別太憂慮。對了,你認識我哥?”
“今年在b市見過幾回。”
“b市?今年?”宋安銘挑着眉,掏出懷裏的手機,“太不夠意思了吧,回來也不說一聲。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手足了!”
程亦嘉本以為他是拿出手機給宋安丞打電話,結果他似乎是在給某位異性打電話。
“柏瑾,現在幾點了?說好了每天準時彙報的呢?”語氣頗有責備之意,但嘴角卻不受控制地上揚,不知道電話那端的人說了什麽,他回了一句,“今晚我值夜班,你看着辦吧。”
等打完這通電話,宋安丞才用手機給宋安銘發了短信。
程亦嘉安靜地等候在旁邊,等他重新擡起頭,才很認真地咨詢他:“我爸現在這個情況……你看我們需要注意些什麽?”
注意些什麽?最應該注意的是要控制癌細胞的擴散,不過這好像也不是患者自己能控制的。見慣了生死的宋安丞道:“注意好好休息,保持心情愉悅。”
程亦嘉得到了一個毫無用處的建議,禮貌性地說了聲謝謝。
果然是雙胞胎,這個時候,她覺得宋安丞和宋安銘就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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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母第二天還要回公司,年底事多。
晚上九點不到,程父便催着她回去,就怕她太累了睡眠不夠。程母走後,病房裏只剩下程亦嘉和程父。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得不知道如何交流。
程亦嘉看到旁邊放着不知道水送來的果籃,應該放了有兩天了。
她拿一個吃吃應該無妨吧?于是挑出一個蘋果,又問巡房的的護士借了一把水果刀,站在窗口,慢慢地削蘋果。削完她問程父:“你要吃嗎?”
程父搖頭。
程亦嘉一個人低頭啃蘋果,聲音嘎吱嘎吱的,在沉默的病房裏顯得特別像老鼠在偷吃。她晚上的時候就去醫院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個小面包,早半個小時前肚子就餓了。她瞥見父親一直盯着自己看,解釋道:“姐回家照看糯糯了,看護今天晚上也不回來。”
言下之意,今晚上只有我一個人,你不樂意看見我,也得憋着。
程父聽明白她的話,偏開視線,跟她講:“你要是餓的話,醫院旁邊有家快餐店還開門,你去買些吃的。”
“我不餓。”
“去買,你也想跟我一樣得胃癌?”程父板下臉。
程亦嘉愣了愣,聽話地拿着錢包離開。她覺得吃兩個病房裏的水果就可以了啊,這vip病房旁邊可是有她休息的地方的,她也不是幹坐着一夜不睡。但是想到呆在醫院裏很別扭,還是出來晃晃,說不定回去後他便睡着了。
她在醫院僻靜的長廊裏站着,無意中聽到不遠處有兩個人在交談,男的是剛見過面的宋安丞,女的聽聲音應該是自己不認識的人。
宋安銘指着腕上的手表,道:“柏瑾,你告訴我現在幾點了?”
被叫做柏瑾的女方弱弱地回答:“我、我加班實在走不開,我們主編她要求……”
“別跟我提你們主編!你知道對一個外科醫生來說,手有多重要嗎?你差點害得我前途盡毀,我說你是不是要好好補償我!”
“宋醫生,真的對不起,非常抱歉,太抱歉了。”柏瑾遞上一個保溫盒,“這是給問你準備的湯,補身。”
宋醫生揚眉:“補腎?”
開什麽玩笑,他的腎根本不用補,好着呢。
“補身體,身體!”柏瑾弱弱地解釋,“黃豆豬腳湯對皮膚好,對身體也好。宋醫生你的手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宋醫生這才舒展眉頭,接過柏瑾手中的保溫盒。
柏瑾讨好地說道:“你的手真好看,我看看有沒有留下疤。”
“我的手長吧。”宋醫生露出一個淺笑,把手遞給柏瑾,讓她一次性看個夠,并且光明正大地宣揚不靠譜科學,“好好補償我,以後你會明白長手指男人的好處的。”
在一旁無意偷聽的程亦嘉好奇不已:男人手指長有什麽好處?手指長可以當鋼琴家吧。
她想起了丁宓之的手了,也是漂亮得讓人羨慕,修長勻稱。
她擡頭,發現宋安丞和柏瑾在走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宋安丞拿着勺子嘗了一口湯,頻頻點頭:“你廚藝果然不錯。”他又舀了一勺,送到柏瑾嘴邊,“餓了沒?”
“我不餓。”
“你加班到這麽晚,真不餓?快,張嘴。”
柏瑾想自己用手拿過勺子,結果宋安丞根本不松手,只好張開嘴,喝下對方喂過來的湯。宋安丞仿佛喂上了瘾,一勺一勺根本停不下來。
程亦嘉覺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再看下去,心靈又得受到未知的傷害。她轉身打算回去,順便拿出手機搜索“男人手指長度”,跳出來的內容居然是:
□□養生:手指知男人下半.身長短……
手指長度影響男人的性.能力_□□頻道……
程亦嘉紅着臉迅速把手機收起。
宋安丞這是擺明了很邪惡地調戲對方啊。
以至于之後幾天,她看到一本正經的宋安丞都覺得怪怪的。不過兩個人經常見面,又因為宋安丞的緣故,關系倒更像朋友。有一天,宋安丞再次在和她聊天的時候接了柏瑾的電話。
程亦嘉忍不住調侃他:“女朋友?”
宋安丞面若桃花地輕笑着:“嗯,是那個……目前還不是,不過早晚是的。”一臉的勢在必得,胸有成竹。
程亦嘉微笑。
宋安丞問程亦嘉:“你呢?都沒聽你爸提過你。我記得你姐姐是結婚了。”
程亦嘉點頭:“我姐的女兒都上學了。我麽……”
已婚?未婚?離異?
“我離婚了。”程亦嘉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噢。”宋安丞失望地嘆了口氣。他差點以為程亦嘉和自己的哥哥宋安銘有那種關系,但是宋安銘沒離過婚,看來不是她了。他的終身大事都快定下來,一直比他趕在前頭的同胞哥哥倒還是孑然一身,他可真是替爹媽為他操心。他覺得程亦嘉脾性應該适合大哥,能不能替他撮合撮合?主要是前兩天他還打電話過來詢問程亦嘉的狀态如何,而且很明顯,那語氣不是在關心病人。
打定主意給他們牽線,宋安銘便開始有意無意地套她的話:“你前夫是幹什麽的?”
“啊?”程亦嘉萬沒料到他會問這麽多,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個、個體戶吧。”
她真不想說太多和丁宓之有關的事情。
也不知道丁宓之這些日子在忙什麽。
大概正在争奪兒子的監護權,有可能他已經拿到了監護權。反正他想做一件事的時候,效率總是那麽高。
在最恰當的時候離開,也不算是壞事。就是這些天不敢想他,一想便覺得心酸得厲害,似乎屬于身體的某個部分被自己割掉了。
她只是萬萬沒想到,丁宓之居然會出現在病房裏。
他和自己的父母談笑風生,眉眼間神采飛揚,連帶着病房裏的氣氛都變了,仿佛這不是病房,而是可以暢談理想的地方。
程亦嘉僵在門口。
程母見她神情恍惚地立在門口,特別不像話,忙過去把她拉進門,問道:“亦嘉,怎麽出去這麽久才回來?”
程父介紹:“小丁,這是我小女兒,叫程亦嘉。”
丁宓之看到她臉色不太好,微微蹙額,很快又恢複剛才的微笑,說:“像伯母。”
程亦嘉:“呵……”
程亦嘉耐着性子等他們聊完,她特別主動地起身要代父母送送丁先生。丁宓之也不推辭,便跟她走出病房。
兩個人才走到電梯處,程亦嘉便迫不及待地問:“丁宓之,你是不是早就認識我爸媽了?”
丁宓之面無表情地說:“确切點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們。不過很多年前,就和你爸的公司有過合作,但并不頻繁。因為某些原因,和他做生意,我不太好意思賺他的錢。”
“你來幹什麽?”
“找你。”丁宓之白了她一眼,毫不掩飾。電梯門開,他伸手将程亦嘉拽進電梯。
程亦嘉不悅地甩開他的手,“我自己會走。”
丁宓之沒在說話。
程亦嘉把他送到病房大樓門口後停下,“我還得上去照顧我爸。”
“今天你媽應該不會去公司。”丁宓之道。
“有什麽事你直說。”
直說?
丁宓之感覺自己還真有些說不出口。
他再度抓起程亦嘉的手,道:“我是有話問你,不過不是在這兒。”
程亦嘉不想跟他在公共場合拉拉扯扯被人圍觀,他的回頭率太高了,路過的小護士都會忍不住駐足幾秒,于是只好順從他的意思,跟着他上了車。
丁宓之發動車子,一口氣開了一個半小時,直接把車子開到海邊。
“為什麽要跑這麽遠?”程亦嘉從車上下來,凝望着一望無際的大海出神。
丁宓之言簡意赅地回答:“安靜。”
是挺安靜的,大冷天的,海邊幾乎沒有一個人,安靜得只能聽到海浪和風聲。程亦嘉把衣服拉鏈拉上,雙手塞進大衣兜中,“有沒有水?我好喝。”
他拿出兩罐啤酒,丢一瓶給程亦嘉,然後自己擰開一瓶,喝了一口,說:“程亦嘉,是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程亦嘉茫然:“說什麽。”
說什麽?她居然還問說什麽!丁宓之覺得自己耐心快被用完了。她太擅長僞裝了,這麽些年,他居然完全沒看出來。
“說說我們第一次見面那點事。”丁宓之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哦,你還記得我和你妹因為駱一輝大家的事情?”
程亦嘉不解,這有什麽好說的,難道是丁語婧情況惡化?不該啊,宋安銘不是在心理領域出類拔萃的麽。
“不是這個。”
程亦嘉微微一笑,倚在車上,眯起眼打量丁宓之的手,腦子裏想到了宋安丞的話。別人的不敢說,丁宓之的……好像确實……程亦嘉覺得臉有些燙。
“那你是想再聽一次我讓你親我的話?”
丁宓之手指用力地握着易拉罐,掏出懷裏的身份證:“我說的是第一次見面!程亦嘉,如果那天的人不是你,這個東西為什麽會出現在你家裏?你告訴我,那個人是不是你?”他重重地咬着第一次三個字。
程亦嘉低頭,去扯拉環。啪一聲,拉環斷了。
她撇了撇嘴,真是倒黴。
身份證怎麽會在丁宓之手裏。
那天真應該毀屍滅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