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新章
程亦嘉對母親的懇求不做表态,只是低頭做沉思狀。
程母見此沒再多言,領着她來到了病房。
病房裏異常安靜,程亦嘉和程母進來的時候,程父正在睡覺。
看護看見程母後,立即站起來,小聲彙報:“程先生說疼得厲害,好不容易才吃下兩口流食。”
程亦嘉沒仔細聽兩個人在門口的談話內容,而是慢慢地走到床邊,看着病床上瘦得只剩下骨架子的父親發愣。離開那一年,他明明意氣風發,中氣十足,給人感覺明明可以再活五十年,誰曾想這一個十年都沒到他便瘦削成如今這個樣子。
程亦嘉有些不敢去看他。
其實程父年輕的時候很帥,讀書的時候,還是程母追得他。這二位之間的舊事,程亦嘉只是偶爾聽程亦昕說起,至于真假,她并不知道,也懶得求證,唯一能确認的是,父母兩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挺上相,拍出來的黑白照片,擱在現在都能秒殺一片。
記憶中的父親完全不會像現在這樣,削瘦,蒼老,和之前比完全是兩個人。
程亦嘉默默地移開視線,不忍再看下去。
她發現床頭卡上面寫着診斷結果是胃癌晚期。
程母和看護已經聊完,進來後剛好看見她再打量床頭卡,便是:“剛開始下海那陣子,你爸爸得經常陪人喝酒,時間一長就把胃累壞了。這麽些年,各種胃痛時不時發生,開始都不當回事,不舒服了就吃胃藥,直到年初他疼得次數越來越頻繁,而且吃止疼藥都不管用,這才肯騰出時間來醫院檢查,這一檢查卻是……”程母聲音有些哽咽,眼角也泛着淚光,在床邊坐下,替程父輕輕掖了掖被角,然後手邊放在床邊沒拿開,“瞧瞧這人,不到一年,就瘦了兩輪多。”
程亦嘉對醫學一無所知,但常識還算有。癌症本來就很可怕,加上晚期兩個字,那可真是要命的。她手摸着床尾塗了白漆的金屬欄杆,問:“現在醫生怎麽說的?”
“醫生開始推薦保守治療,不過幾個月過去,病并沒好轉,你爸爸于是想做手術和化療。”程母看見程父額頭鼻尖又冒出細細密密的汗,便掏出懷裏的濕巾,替他小心擦拭額頭的汗。動作輕柔,生怕吵醒他。
“醫生不建議手術的吧?”
程母點頭道:“是啊,可是你爸爸堅持要手術,我們也沒辦法。現在我就祈禱手術能順利點,能別讓他每天都疼得睡不着覺。”
程母在床邊靜坐了還不到半個小時,電話就響了。她上午已經安排過公司裏的事情,助理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情,應該不會打電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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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聲并不大,不過還是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程父。他睜開眼看見程母坐在自己旁邊,立即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程母拿起手機,手指輕輕在他鼻尖點了一下,示意自己先接個電話。
程母接起電話,聽到對面說了幾句之後,神情凝重起來。
她站起來,走到窗口,有些不敢相信地問:“您是說丁淮先生的兒子?”
丁淮?
程亦嘉和程父同時看着程母的背影,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程亦嘉很快就鎮定下來,她覺得父母和丁淮的關系肯定是極其淺薄的。丁淮上福布斯富豪排行榜的時候,自己的父母還在體制內上班,拿着固定的薪水,朝九晚五。
程父聽到程母說到丁淮,驚訝了好一會,不過最驚訝的,是他又看到站在一邊靜如處子的小女兒程亦嘉。他張了張嘴,剛想和程亦嘉說話,就見程母轉身看着自己。
程母把手機放回原處,又回到床邊坐下,拉起程父那雙幹瘦無力的雙手,道:“老程,你還記得丁淮嗎?”
“當然記得。”程父很艱難地坐起來,“不過很多年前就走了,後面據說一直是丁淮的兒子接手。我們和他們來往并不算多。怎麽了?有人和你提到他?他都過世好些年了。”
程父最艱難的那兩年,把鄉下的宅子抵押出去,家裏的房子也抵押出去,最後還多虧了丁氏集團的融資,才讓他流轉過來,那一年公司虧得血本無歸,差點倒閉。
丁氏財大氣粗,對他的融資似乎只是一個有情幫忙,後期他再次盈利的時候,便連本帶息地把錢還給丁氏集團。
程父不喜歡欠人人情,也不希望丁氏集團的新掌舵人誤以為他別有居心。
程母道:“聽說是丁淮的兒子得知你病了,托助理來給問聲好。”
程亦嘉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還真是孤陋寡聞,從來不知道父母竟然和丁宓之的父親認識啊,豎直耳朵想繼續聽下去,結果後面開始,父母又聊起了別的,和公司相關的那些家長裏短。他們兩個人似乎有很多話要說,程父一直在叮囑程母不要太累,千萬別像自己這樣,公司做不下去就賣掉,反正現在退休養老也夠了等等。程母笑着看着他,把滿心的憂慮隐藏起來。
程亦嘉很少認真觀察過父母兩個人是如何相處的,小時候她并不常見到父母,長大了因為奶奶的事情又特別反感他們。
其實她還真沒站在父母角度過。
今天一看,她忽然有些羨慕他們。原來他們感情這麽好,結婚多年,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還手拉着手。
相識相愛相守,能好一輩子的感覺。也許才叫真正的緣分。
程亦嘉低下頭,想出去喘口氣,剛轉身,就聽到程父喊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