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甜

第20章

車子平穩行駛在路上。

許是為了方便提, 保溫盒外罩了一個布包, 藏青色, 邊緣有紅色的刺繡小花, 布包安穩躺在田甜的腿上, 她雙手穩穩扶着, 說是怕灑了。

徐青檸抽空又掃了旁人一眼, 終于忍不住開口：“你知道我二姐是做什麽的嗎？”

“嗯？”田甜不清楚。

徐青檸吹噓道：“畫漫畫的。也就是畫畫, 不過每一幅畫用故事情節串起來，連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怕她不懂，她解釋得通俗。

田甜卻點頭：“我知道的。”

她又道：“那徐姐姐很厲害。”

“還有更厲害的。”徐青檸沒忘吹捧的目的：“我二姐她從高中起就開始畫漫畫了，不過那時候學業為重嘛，就只是畫着玩一玩。可她那時候随手畫的一個短篇懸疑小故事就被雜志選中，現在都被拍成動漫了。”

“好厲害！”田甜誇贊的聲音更大了。

徐青檸聽着聽着，心裏騰起點異樣。

她想過, 要讓小山人喜歡上她二姐, 必然要先讓她了解二姐，知道二姐是個優秀的人。可小山人誇是誇了，怎麽感覺沒走心？

她加大誇贊力度：“大學畢業後我二姐就開了家漫畫工作室。本來她只打算自己畫着玩玩的, 但她接觸這個圈子後了解了這個圈子的現狀，知道很多人因為沒錢被迫放棄，就專門騰了這家工作室, 幫助那些想畫漫畫卻礙于現實無計可施的年輕人，幫他們實現夢想。”

懷揣着夢想的年輕人，卻礙于現實不得不在夢想前止步, 她二姐幫忙實現夢想，解除後顧之憂，這人格夠高尚吧？

“嗯，徐姐姐一直都很好。”

“可不是。”徐青檸側面敲擊着：“特別是她工作室的那些漫畫作者，迷她迷得跟什麽似的。”

田甜笑了笑，道：“徐姐姐這麽優秀，被這麽多人喜歡也不意外。”

徐青檸沒出聲了。

趁着紅燈，她停下來，食指有節奏地敲了會兒方向盤，思索一陣，意有所指道：“唉，我就不同了，我什麽都不會。每次爺爺都要罵我，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小山人對她有好感。

除了捧高她二姐之外，還得踩低她。

盡管這不符合她一貫的臭屁性格，但為了将來的自由，她忍了。

“不是啊，”田甜反駁，聲音難得高了幾度，“你明明很棒。”

徐青檸一怔。盡管這不符合她的預期，但她還是問出了口：“我哪裏棒？”

明明她在她面前表現的一直是吃喝玩樂一事無成的模樣。

“游戲玩得好，車也開得好，學習也很好，人也很好，長得也好。”

一連五個‘好’轟地一聲炸飛徐青檸的理智。

她強行四處拼湊拼湊，這才重新找回聲音似的開了口：“這有什麽用？得像我二姐或者海靈姐那樣才叫好。”她極力在貶低自己。

“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你有你的好，她們都她們的好，你不要和她們去比。”

田甜想起這人性格還很驕傲，又補了一聲：“而且你年紀還小，前途無量呢。”

徐青檸被哄得沒聲了。

她心裏住着一只小狗，已經歡脫地搖起了尾巴，偏偏面上還裝作什麽都不在意的模樣，淡定應了聲：“也就那樣吧。”

算是勉強承認了這些優點。

田甜撣了撣落在保溫盒上的飛絮，并沒看她，盯着保溫盒喃喃：“就算有不好也沒關系，世界上本就沒有完美的人，我還是喜歡你的。”

徐青檸的心停跳兩拍。

她瞥了瞥旁邊一臉淡定說情話的人，忍不住驅逐心中不該有的念頭，将所有的專注都放在開車這件事上。

要不是知道這人心性單純，她真覺得她在扮豬吃老虎了。

撩而不自知嗎？

她難道不知道這種話不能随便說？

一路煎熬，終于到了徐青霭的工作室。

徐青檸停好車，給徐青霭撥了個電話說明來意，領着田甜直奔電梯口。

想起什麽，她出聲：“在23樓，不方便走樓梯。”

田甜一驚：“什麽？”

徐青檸淡定按電梯，啧了一聲：“你不是怕了坐電梯？”

第一次帶小山人上羅海靈那兒買衣服她就發現了。

當時她才從老爺子那兒知道小山人喜歡她這件事，好奇之餘，難免多了幾分打量。這才發現她在電梯上行時會不自覺靠着牆壁，眉頭微蹙，嘴唇緊抿，不太明顯的害怕動作。

這害怕在她上次把小山人帶去俱樂部時得到了證實。

當時只有她們兩個人上行去ktv，小山人怯怯地挪到牆邊，小心翼翼靠着，在她看過去時，還沖她若無其事的笑了笑，仿佛什麽事都沒有。

那笑，又讓她想起那句‘我确實是有點麻煩’。

她忍不住心煩意亂。

就這麽怕了麻煩別人嗎？

所以後來，兩人去樓上的放映室，她帶她走了樓梯。

顯然，田甜也想起當初她覺得怪異的走樓梯事件，道：“謝謝。”

“害怕要說。”徐青檸盯着變化的樓層數，并沒看她：“你不說誰會知道你害怕。”

“知道了。”田甜又道：“謝謝你。”

徐青檸沒吭聲了。

漫畫工作室很大，兩間辦公室的牆壁被打通，以大面落地窗貫通始終，中間并排放着辦公桌，陽光充足。牆角處擺放着一張議事小桌，桌上擺着不知名的小花，開得正好。

室內色彩鮮豔又明亮，卻又點到即止，給人以輕盈舒适的設計感。

徐青檸領着田甜一路進到裏間的辦公室。

徐青霭畫稿喜好安靜，這才單獨辟了一間，敲門後，沒等多久，門就開了。

徐青霭将兩人領進來，順手将百葉窗給拉開，沖徐青檸道：“去裏面那張桌上吃。”

見她要出門，徐青檸忙喊住她：“你去哪？”

“給你倒水啊祖宗。”

“……”

徐青檸推開辦公室的裏間門，将保溫盒放在那張白色小桌上，坐在由室內飄窗騰出的位置上，沖田甜解釋：“我姐平時不這樣……你知道吧，她平時多漂亮，現在是為了趕稿，這才……不太注意形象……”

門一開徐青檸都吓壞了，面前那個臉色泛黃黑眼圈掉到下巴的人她簡直不敢認。

向來光澤柔順的栗色卷發亂糟糟紮了個馬尾在腦後，寬松的白衣，垂墜感十足的大媽褲，還有一雙男友風的黑色大拖鞋。

這哪是趕稿啊，這和入獄差不多。

徐青檸以前也來送過兩回飯，可前兩回都沒有這次這麽誇張。為了她姐在小山人面前的形象，她得幫忙解釋一下。

田甜正将保溫盒裏的飯菜一點點取出來，聞言擡起頭，反應了會兒才明白她在說什麽，道：“徐姐姐很好看呀。”

“是吧是吧？”徐青檸忍不住上前幫她收拾，附和道：“認真工作的女人多有魅力？”

“嗯。”

盛好湯和飯，徐青霭也端着三杯水進來了。

徐青檸這才發現她頭發重新紮過，氣色也好了些，好奇問：“姐你去補妝了？”

徐青霭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答：“我就洗了個臉。”

“哪有時間化妝。”徐青霭坐下拿起筷子就開始吃：“喝水的時候都快沒了。”

徐青檸點點頭，見田甜在擦剛才不小心灑出來的湯，邊給她遞紙巾邊道：“這麽急啊？那得忙到什麽時候啊？”

徐青霭喝了口湯潤喉，答着：“大概一星期吧。”

徐青檸又問：“那這星期我和田甜每天來給你送飯咋樣？”

徐青霭這回顧不上吃了，她放下筷子看她：“出什麽事了？”

徐青檸不解：“嗯？”

徐青霭：“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嗎？”

“……”

徐青霭拿起勺子舀了點蒸蛋放進嘴裏，道：“說吧，又有什麽事情求我？”

“……”

徐青檸默了半晌才道：“你不要就算了。”

田甜在一旁幫腔：“酸酸是真的擔心你的身體，你瘦了她很心疼。”

徐青霭看了田甜一眼，笑，聲音放緩：“田甜也心疼嗎？”

“心疼呀。”

徐青霭一口氣喝完湯，又盛了一碗，這才道：“那就來吧。”

徐青檸哼哼兩聲，拿起筷子也開始吃飯。

沒吃兩口，感覺徐青霭在盯着她，本想無視，奈何她一直盯，徐青檸擡起頭，裝作不耐煩：“幹嘛？”

“你知道你剛才吃了什麽嗎？”

徐青檸納悶：“回鍋肉啊。”

“你不是不吃彩椒嗎？”

“我什麽時候？”

“準确說來是不吃彩椒裏的辣椒籽？”

“……你記錯了。”徐青檸看看田甜，忍不住道。

“你這變态挑食習慣我能記錯就有鬼了。”所以他們家人做菜一般會将辣椒籽提前取出來，就為了将就徐青檸。

說起來，徐青霭又細細回味了下：“這菜味道不錯啊，不像徐嫂的手藝，哪家飯店買的？”

“田甜做的。”

她表情立馬變了，啧啧稱奇：“你瞧瞧這個肉炒的，你瞧瞧這個蛋蒸的，你不說我還以為哪個大廚做的呢。這水平，這賣相，啧啧……”

徐青檸目睹她二姐吹完一長串的彩虹屁，嚼到嘴裏的彩椒變了味，不情不願扒了一口飯。

等咽下後，她道：“我也有幫忙好嗎？”

“你幫忙裝盤了？”

“……”徐青檸直視她：“菜我洗的，肉我切的，你現在手裏夾着的回鍋肉，是用我洗了五遍手才洗去的油膩換來的。”

徐青霭望了望，放進嘴裏，極其不走心的敷衍：“辛苦了。”

“……”

雖然一直在聊天，但徐青霭的吃飯速度還是很快，沒多久就起身：“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

眼看着人要出門，徐青檸攔住她：“你好歹歇會兒吧。”

“之前一直卡着一個點，剛才突然有靈感，我去把它畫完。”徐青霭快走到門口，又道：“謝謝甜甜做的飯。”

徐青檸不滿：“那我呢？”

徐青霭：“也謝謝酸酸洗的菜。”

“？”

門重新關上，不大的休息室內就剩下徐青檸和田甜兩個人。

徐青檸舀了幾勺蒸蛋，弄碎了和飯拌在一起，正要吃，小山人開口了：“不吃辣椒籽嗎？”

“沒有。”徐青檸反駁了。

見她盯着她不動，徐青檸有些煩躁：“你別聽我姐胡說，我沒那麽挑食，是過去不懂事。”

挑食自然是挑的，但怎麽說呢，她每挑一樣都換來田甜更為平靜的表情，她莫名有種她屁事真多的感覺。

與此相比，隐匿在菜裏的辣椒籽也不那麽重要了，吃到就吃到吧。

田甜像是信了，點點頭，突然又說了一聲：“還有不喜歡的，記得告訴我。”

徐青檸敷衍：“嗯！”

吃過飯，田甜着手收拾飯盒，徐青檸去外間打水準備擦桌子，路過徐青霭面前時，她全程連頭都沒擡，忙得無暇顧及其他的樣子。

徐青檸打好水，慢吞吞開始擦桌子，腦中兩個小人在打架，難分高下。

若按她的預想發展，那她還要和田甜在這兒呆上一段時間，畢竟要制造相處機會，只送個飯可不行。

可她看她二姐忙成這個狗樣，她又有點于心不忍。

都生死時速了她還拿這種事去煩她，不是缺心眼嗎？

徐青檸擦好桌子，終于下了決定：“你想看我二姐畫的漫畫嗎？”

“啊？”

“家裏有，我下午陪你看漫畫？”

徐青檸心想，要是能讓小山人迷上她二姐的漫畫作品就更好了，直接添加一道偶像光環，那喜歡上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田甜沒意見:“好。”

“那我們回家吧。”徐青檸提過小山人收拾好的布包：“你看我二姐也挺忙的，我們明天再來。”

“嗯。”

**

一連五天過去，徐青檸的日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上午和田甜準備飯菜，下午陪田甜看漫畫，晚上制定田甜攻略計劃，生活除了田甜還是田甜，可所謂的田甜攻略計劃卻一點進展都沒有。

她絲毫看不出田甜有對她二姐動一點心。

反倒是對她，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徐青檸覺得她就像一顆被田甜捧在手心裏的糖果，哪怕田甜将她捧得緊了些，她都會緊張會不會把她捧化。

這種感覺還挺不妙。

于是，掙紮幾番的徐青檸又下了一個決定。

慣例吃完飯，徐青霭在外面忙，徐青檸躺在飄窗騰出的空間上，抱着抱枕刷手機。

她點開群內的語音，外放。

曲一鳴：阿酸最近忙啥呢，還在下廚房？

曲一鳴：做菜就有那麽好玩？您沒覺得您最近都不騷了嗎？

潘晨：同志們，今天晚上聚一波？

潘晨：周白搞到一張特別恐怖的恐怖片，據說國內都禁了，想不想看？

岑西：也是時候實現第十九個計劃了。【搓手手】

瞿峰：@一顆檸檬

瞿峰：你來不來？

曲一鳴：阿酸最近慫得都沒種了，她不會來的。

岑西：不行，她得來！

岑西：之前說好去日本的戰栗迷宮游一波，就因為這個膽小鬼改成集體看恐怖片，她要不來我不服！

潘晨：那就今晚？

潘晨：我和周白說了，她說她家有投影儀，可以直接在她家看。

語音到這裏結束，接下來就是極為壯觀的連環@大法，徐青檸吃飯時手機震動個不停就完全拜這群人所賜。

田甜适時擡起頭：“你下午有事嗎？”

徐青檸裝作為難的樣子回答：“嗯，他們好像又組織了活動，得過去一下。”

田甜溫順點頭：“好。”

徐青檸：“下午怕是不能陪你看漫畫了，你就呆在我二姐這裏，有什麽事都可以找她。”

既然沒有機會相處，那她就強行制造相處機會。就算沒有可能也要創造可能，絕處逢生。

田甜似乎是怕了麻煩她，也沒提讓她送她回家，點點頭：“好。”

徐青檸起身：“那我去和我二姐說一聲。”

徐青檸掩上門，徑自走到徐青霭的身邊，意外于她竟然在玩手機，看界面像是在和誰聊天，她道：“我下午有點事，田甜就放在你這裏了。”

“行啊。”徐青霭答應得爽快，改語音為文字，一邊和她說話一邊輸：“正好海靈下午要過來，她知道田甜沒走不知道多開心。”

“？”徐青檸的念頭頓時散了個幹淨。

“海靈姐嗎？那感情好，海靈姐很喜歡田甜呢。”這麽說着，徐青檸又看了眼手機，把手機舉到耳邊：“又有什麽事……什麽，把田甜帶過去？……不是我們自己的聚會帶她去幹什麽？……我已經把田甜交給我二姐照顧了……我說你們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行吧帶帶帶，我帶過去行了吧？”

徐青檸收起手機，裝作為難：“那群人讓我把田甜帶過去呢，不過吃了兩頓飯，也讓這群人惦記上了。”

徐青霭不耐煩地趕她：“行了，走走走。”

“那我把田甜帶走了？”

“趕緊消失！”

徐青檸一勾唇，踏着輕快的步子又回去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