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午四點,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
地面已經被毒辣的太陽烘得滾燙,太陽的威力卻絲毫不減,熱意逼人。
只陪小山人這麽站一會兒,徐青檸就感覺身上那薄薄的防曬衫有些黏人,她看了眼手機,啧了聲:“還沒等夠?”
“你為什麽一定覺得他是騙子。”田甜着實納悶。
徐青檸擡眼看人。
小山人穿着一條白色的棉麻長裙,黑發披在腦後,暴露在陽光下卻渾然不覺,白得有些發亮,像堕入塵世的精靈。
徐青檸納悶在太陽下等了這許久,面前這人竟沒一絲不耐煩,出聲:“你那新聞沒教你這世上騙子有很多嗎?難道只有在腦門上寫了騙子二字的才是騙子?”
“沒有騙子會在腦門上寫這兩個字。”
她一臉認真,徐青檸竟意外被逗笑了,看她:“你倒是知道。”
田甜抿唇,和她打着商量:“如果等會兒那叔叔回來了,就證明他不是騙子,你要和他道歉。”
徐青檸斷定那人不會回來,只挑眉,覺得有點意思:“打賭啊?那要是他沒回來呢。”
“沒回來……”
“他要是沒回來,就證明你錯,那我們就別結婚了。”
“那不行。”
徐青檸剛要抗議她沒一點賭博精神,那被她懷疑的大叔當真抱着兩捆繩子回來了,氣喘籲籲:“姑娘你看這個行不行?”
“這太多了,我要這一捆就夠了。”田甜取了紅色的那一捆,那叔叔又将綠色那捆一并給了她:“沒事,反正這玩意兒不值幾個錢,免費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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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很大方,又像是做給某些人看——
田甜看向徐青檸,什麽話也沒說,安安靜靜看着,徐青檸心裏暗罵一聲,張了張嘴,又舔了舔唇。
竟然有點說不出口?
“一共多少錢?”田甜沒再看她,又去和那叔叔做生意。
“說了免費就免費,這玩意兒本來就不值幾個錢,也就織成些小玩意兒能賣點錢,這樣一捆捆的,根本賣不了錢。”
“您開個價吧,我們買了。”徐青檸開口,見那大叔看來,道歉的話順理成章出口:“剛才誤會您是騙子,真是不好意思了。”
冷不丁被道歉,大叔臉上滑過憨厚的笑,擺手:“沒事,沒事。”
買好兩捆繩子,田甜抱在懷裏。為防田甜翻剛才尴尬的舊賬,徐青檸主動開口:“走吧,送你回家。”
也沒扭捏,田甜跟在她身後,慢吞吞走着。
徐青檸的車停得不遠,很快就到了,她兀自往駕駛座走,坐下後等了會兒,見人還在原地杵着,沖外面喊了聲:“上車啊。”
“ ……哦。”田甜應了聲。
徐青檸這才看到小山人雙手還抱着繩子,又啧了聲,推門下車,打開跑車前引擎蓋,示意她:“來吧,把東西放這兒。”
田甜跟着将東西放進去,見徐青檸又要去開車,急急喊了一聲:“這個車門我不會開。”
徐青檸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才走過來,耐心幫她開了車門,這回沒急着走,站在原地等着她上車。
察覺到她的注視,田甜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上車時沒太注意,腦袋磕着跑車的軟頂,啊了一聲。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車門緊接着被關上,田甜難為情地抿唇,等她上車的時候和她解釋:“你這個車,我以前沒坐過。”
徐青檸習慣了她講什麽都很坦然,難得看她這樣,也不急着走了,揪着不放:“你們山裏不是沒那麽落後嗎?怎麽這車都沒坐過?”
“山裏沒有。”這回她很坦然了。
“你把山裏說得那麽好,我還以為山裏什麽都有呢。”
田甜認真地反駁:“沒有不是很正常嗎?世界那麽大,好的東西那麽多,山裏怎麽可能容納所有好的東西,那它就變得太好了。”
徐青檸油然而生一種挫敗感:“你聽不懂好賴話是不是?”她那是在誇山裏嗎?
“嗯?”
徐青檸索性攤開來講,“我說山裏難道什麽都有嗎,并不是想說它什麽都有,而是想說它什麽都沒有。”那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太挫敗了。
田甜:“那你為什麽不直接說?”
“?”好像更挫敗了。
徐青檸費解看她,見田甜溫軟出聲:“是怕我生氣嗎?沒事的,我不會生你氣。”
徐青檸破天荒接了句:“為什麽?”
“你是我未婚妻啊。”
“?”當她沒問。
“奶奶說過了,兩個人相處一定會有摩擦的,要相互體諒,相互忍讓,這樣才能——”
“等等。”徐青檸打斷她,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讓着我?”所以她那些嘲諷的話才通通沒用?
“我有嗎?”
“我說你沒手機。”
“我就是沒手機啊。”
“我說你連車門都不會開。”
“我就是不會開啊。”
“……”徐青檸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會兒,久久沒出聲。
這到底是何方妖孽,怎麽感覺不是一般的難搞?
她嘲諷她,她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她和她吵架,她估計還想讓着她?
難道真像她媽媽說的,硬的不行,得來軟的?
徐青檸好像有些理解了柴珮雲的話,和緩了臉色:“你把安全帶系上,我送你回家。”
田甜有些踟蹰看她,徐青檸看懂了她那個眼神,認命道:“我幫你系。”
徐青檸靠近她,看她安靜窩在座椅上,一動不動,只黑亮的眼睛在盯着她,有點像洋娃娃。離得近了,還聞見她身上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像花香,又像草,很淡,還挺好聞。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徐青檸收回伸過去的手,坐直了身子,吩咐她:“你把你那邊的安全帶拉出來。”
田甜指着問她:“是這個嗎?”
手機響起,徐青檸漫不經心掃了眼,邊點頭邊接起電話:“酸總擱哪潇灑呢,還過來不來了?”
“再等會兒。”
“這都等了多久了,兄弟們打算吃飯了,你還來不來?”
“是啊”“就是”那邊附和聲不斷。
徐青檸聽得又不耐煩,剛想用‘吵吵什麽’打斷那邊,餘光掃過正鼓搗安全帶的人,腦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
“別嚷嚷了,馬上就到。”徐青檸挂了電話。
“我系好了,是這樣吧?”田甜欣喜擡頭看她。
徐青檸沒管她,手指敲着方向盤,話語帶着幾分蠱惑:“你真覺得你們山裏有那麽好啊?”
“好啊。”
“那你想不想見識下城裏的好的?”沒等田甜回答,徐青檸已經下了決定:“我帶你去。”
“不是回家嗎?”
“見識完我就送你回家。”徐青檸想起什麽,又啧了一聲:“你先給老爺子打個電話報平安。”
田甜斟酌了下,點頭:“那你打吧,我和爺爺說。”
徐青檸撥通電話,按下免提鍵,将手機遞到她面前,田甜乖巧喊了聲:“爺爺,我和酸——”
徐青檸被她逗樂,笑着:“電話都還沒通你喊什麽爺爺。”
田甜抿唇,白皙的臉上難得浮上一層薄薄的紅暈,若水蜜桃般惹人。
那邊很快傳來徐爺爺的聲響,田甜這才開口,将事情一五一十交待。她講得很慢,事情又交待得很細,徐青檸聽得不耐煩,拿過手機說了聲:“吃完飯我送她回去,挂了。”
田甜不明事态地眨眨眼,叮囑她:“對老人家要有耐心。”
徐青檸不以為意:“你管我。”不過末了還是補充一句:“等你講完,再到他講,我們天黑了都別想走。”
“那走吧。”
“嗯。”徐青檸剛要開車,想起什麽,又叮囑了聲:“到那兒不許說你是我未婚妻!”
“為什麽啊?”
“沒有為什麽,我高興。”
田甜應答:“你高興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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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咖裏的人等得早就無聊,或坐或躺窩在網咖一角的休息室那兒,很沒勁兒地刷着手機,懶懶散散沒個人樣。
聽見門開,衆人也只是懶懶擡起上眼睑,掃了一眼預備繼續懶散,突然間一個個都站了起來,模樣像極了見到教導主任的學生。
細聽又不太像,因為衆人的口中還伴随一句又一句的‘卧槽’。
反應慢的人跟着大部隊的視線望去,自發也站了起來。無他,徐青檸的身後,破天荒地還跟着一位姑娘。
那姑娘白裙黑發,皮膚白得像雪,遠看就跟仙女似的,近看更像,氣質還該死的幹淨。若要形容怎麽個幹淨法兒,大概就像人形空氣清新劑?能将這網咖的濁氣盡數淨化的那種幹淨。
一群半大小子瞬間躁動!
“酸總,酸總,這姑娘……”
“小妹妹好靓!”
“阿酸你不打算介紹一下?”
徐青檸頓時嫌這群人給她在田甜面前丢人,斥了聲:“煞筆玩意兒給我滾遠點!”
衆人顯然習慣了徐青檸這副暴躁模樣,不但沒滾遠,反倒一個個都湊了上來。
徐青檸指着電腦,問那仙女:“知道這是啥嗎?”
“電腦。”
“玩過嗎?”
“沒有。”
“那好。坐下,我帶你玩。”
衆人目瞪口呆,看着徐青檸連電腦都給人開好,再一個個給她解釋:“這叫鼠标,能按,你試試?”
“……這個我看別人按過。”
衆人的表情瞬間比剛才更驚悚。可更驚悚的還在後面——
他們看見徐青檸教人小姑娘點開一個游戲,屏幕上跳出花花綠綠的頁面,小姑娘明顯被吓到,往後一縮。他們的酸總卻很滿意地笑着,問她:“打過架嗎?”
“沒,沒有。”
“今天帶你打架。”
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