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謙謙君子24
“我在這裏逛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出口。唯一去不了的地方,就是你現在所站着的臺階。”君煜說道,“我不确定上面有沒有危險,但是這确實是咱們唯一的出路了。去與不去都随你。”
一副重擔直接壓在了他的肩膀上,陳一鳴仿佛回到了喚醒段延年的那個下午。
去或者不去,這個問題重新擺在他面前,他看向華非否和君煜,抹了把臉,對他們道:“我上去看看,段延年就先交給你們了。”
君煜點頭答應,接過段延年,囑咐他道:“注意安全,發現不對立刻就往回跑。”
“嗯。”陳一鳴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地開始向上爬。
臺階有些陡峭,他走得十分小心,精神緊繃,生怕突然從哪會冒出來什麽機關陷阱妖魔鬼怪,随時做好了轉頭往回跑的準備。
奇怪的是,他都快要爬上去一半了,還是什麽都沒有遇到。
他回頭看了眼底下的兩人,華非否大聲地提醒他:“別放松啊!小心危險全在後半段上!”
陳一鳴本來還沒那麽緊張,被他這麽一說顯些站不穩,他暗啐了一句:“呸!這個烏鴉嘴!”
又向上了幾步,依舊沒有遇到危險,被金色光芒所籠罩的小黑盒子已經近在眼前。他擡頭仰望高高的穹頂,還是沒有找出這道光到底來自何處。
他大喊道:“我碰了?!”
君煜應道:“注意安全!”
他深吸一口氣,顫抖着将手伸入光中,一股溫暖的氣息包裹住了他的身體,他整個人都被光芒籠罩住,靈魂暖洋洋的。
太舒服了吧?真想在這睡一覺啊……
華非否發現他愣住了,大吼一聲:“陳一鳴!你幹嘛呢?!”
陳一鳴打了個哆嗦,整個人清醒過來,後怕地拍拍胸口:“我去!這還帶催眠的嗎?!太吓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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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氣凝神!”君煜提醒道,“別被迷惑了心智!”
陳一鳴屏住呼吸,直接摸在了盒子上。
一股猶如觸電般的感覺順着他的手湧入了他的身體。
啊——這就是初戀般的感覺吧?
……
三千多年前為什麽會有電啊啊啊啊啊啊!!
他被電得全身顫動,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最後整個人都被電得趴在盛放黑盒子的臺子上。
“陳一鳴!”君煜發現了不對,擡腳就沖上了臺階,不出意外地被直接推了下去。
他再擡腳,咬牙與這股怪力對抗,華非否在他身後推他,結果兩人一起被推倒在地。
君煜錘了一下地板,罕見地爆了句粗口。
“局長,現在怎麽辦啊?”
君煜站起來,五指張開,他的那把長弓再次出現在了他的手中:“你帶着段延年退後,我強攻試試!”
華非否手無寸鐵,元氣大傷,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聽話地帶着段延年後退幾米。
君煜拉開烈焰弓弦,帶着火焰的箭矢對準臺階,随着源源不斷的靈氣輸入其中,火焰從原本的紅色變成了黃色,然後更是接近于白色,超高的溫度将空氣燒出熱浪。
起風了,風聲呼嘯,将他的頭發和衣服都向後吹去,讀條結束,君煜松開手,這只溫度極高的火焰箭矢“嗖”的一聲穿破空氣,帶着雷霆萬鈞之勢撞上了臺階上空透明的屏障。
箭頭旋轉起來,似乎是想要将其鑽出一個漏洞,半空中傳來了“呲呲”的聲響。它的速度越來越快,白色的火焰連成一片,最後直接炸裂開來。
“轟——!”
兩人眼前一片白光,耳邊是劇烈的蜂鳴聲。
爆炸的餘波将君煜硬生生推後了幾米,華非否因為離得較遠,只感覺到了一股沖擊力打在了他的身上,不過影響不大。
“媽的……”
煙霧中傳來了君煜的聲音,他看不清前面發生了什麽,大聲問道:“怎麽樣了?!”
“失敗了……”君煜再一次被這股力從臺階上推下來,整個人暴躁極了,“我一半的靈力都用在了上面,居然失敗了!”
“唔……”
華非否低頭看向段延年,這場爆炸将他震醒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眸中漆黑一片,古井無波。
華非否皺起了眉頭,總感覺……這雙眼睛和剛才看到的有些不同……
段延年站起來,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似乎是想做一個笑的表情,做出來的卻有些不倫不類:“多謝華小友的保護。”
明明他們離得這麽近,華非否卻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比之前更遠了,他看到這樣的段延年,再也沒有之前那種忍不住臉紅的感覺……
一定有哪裏不對……
霧氣很快就消散得一幹二淨,段延年看清了現在的環境,問道:“請問兩位在下昏迷的這段時間裏,這裏發生了什麽?”
君煜也從他身上感覺到了違和,眼前的這個段延年,與他認識的那個不大一樣……
他戒備的沒有上前,問道:“你是誰?”
段延年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我自然還是我的,只不過……剛剛做了一場夢,想起了些不願意想起的東西……”
……
世界最悲哀的事有三點,自作多情、自作聰明、還有——沒有自知之明。
他生前呀,這三點都占上了。
死後方知萬事空。
他以為自己的滿腔深情可以感天動地,到頭來被感動的只有他自己;他自以為他聰慧過人,擅作主張,将身邊的人拉入萬劫不複之地。
萬事不過他以為。
從城牆下躍下的他沒有見到陰間的鬼差,反而被困在了皇宮。
他看着岑遠登基,看着右相以身殉國,看着宮人将他的屍體拖走丢棄,終究落了個抛屍荒野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一切不過是自作自受。
那個時候他怨氣沖天,被恨意沖昏了頭腦。他恨岑遠騙他至深;恨岑家人冷血無情;恨自己連累了春桃和小七。
可是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他親眼目睹岑遠登上皇位,由最開始的勵精圖治到後來的癡迷長生,只覺得荒唐極了。
這就是他愛了二十多年的人?這就是他為之失去一切的人?
真是個笑話。
可惜他卻笑不出來。
他見證了岑遠的長生夢破碎,被自己的兒子親手殺死。
他見到有鬼差押着迷迷糊糊的岑遠送去陰間,祈求他們把他也帶走,卻被拒絕了。
鬼差說他陽壽未盡,在人間耗盡陽壽後才能去地府投胎;又說岑遠命數本該是放棄一切與他退隐山林,卻不知何故發生了變化,成了皇帝,導致世間半數以上的人命數改變,整個地府忙成一團。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只知道他滿腔的愛意與恨意都在這一刻都化為烏有,整只鬼都迷茫了起來。
一個人的陽壽頂多一百年,他在這皇宮裏一待就是三百年。
三百年來他沒有再見過鬼差一次,所有死去的靈魂都沉入地底,他記着和春桃的約定,無數次嘗試跟随這些新魂,卻始終入地無門。
岑夫人早已逝世多年,當初丢掉的玉佩其實是被她藏了起來。段延年附身在玉佩中,終于得以離開皇宮。
他帶着玉佩兜兜轉轉,在人世間走了一遭,目睹世人的悲歡離合,直到他漂泊到了一個小鎮。
一個女童撞上了他的身體,他低頭凝視這個好奇地看着他的小姑娘,淚流滿面。
他在這裏停留了下來,陪着女孩長大。
女孩是鎮上富裕人家的姑娘,父母恩愛,家庭和睦,上面有三個哥哥,每個都把她當成寶。
段延年沒有對她的生活過多幹預,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給她講講故事,哄她入眠;在她難過失落的時候逗她開心。
她能從這個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大哥哥身上感受到親切,所以從來都不怕他。
後來小姑娘長大成人,出落的亭亭玉立,古靈精怪,隔壁的青梅竹馬生怕她被別人拐走,直接上門提親。
那天小姑娘笑得合不攏嘴,他問她:“你喜歡他嗎?”
她笑嘻嘻的數着他送來的聘禮:“我猜呀,我們上輩子一定也是夫妻,這輩子是要再續前緣的。”
段延年最後的牽挂也終于放下。
小姑娘送給他一只玉笛,邀請他參加她們的婚禮,他自是滿口答應,在那天親自将她送上花轎。
爆竹與唢吶的聲響震天,她被送入洞房。
段延年去看了她最後一面,告訴她他要走了。
她有些難過,卻沒有挽留:“我知道你總有一天要離開的,謝謝你陪了我這麽多年,接下來的日子裏只能讓他來接替你的位置了。”
他輕笑出聲,轉頭離開了新房。
但是他并沒有走遠,而是一直在附近徘徊,看着小姑娘一生富貴無憂,夫妻恩愛和睦,老來子孫滿堂,最終和自己的良人生同衾、死同穴。
自此他便了無牽挂。
于是便将自己的記憶封存在她送的玉簫裏,回到玉佩中陷入深深的沉睡中,等待鬼差将自己送入輪回。
一夢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