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啪嗒、啪嗒……”
在踏上石橋的一刻, 江煙便覺得周圍的聲音都在迅速離她遠去,石橋沉默地懸空架立,氣氛安靜到她只能聽見自己略顯沉重的腳步聲。
橋面極窄,江煙小心翼翼地邁着步子,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栽了下去。
樓逍不擅蔔算卻又道法高超,同他走在一起不僅不能走上最安全的路,還要時刻提防着被他搶了風頭, 所以此刻這第二座石橋上就只有他們這兩人一鬼一貓的奇怪組合。
顧唯笙散去實體飄在樓逍身後,神色認真地用鬼瞳盯着幾人腳下那片未知的黑暗。
他從未以實體走過石橋,所以他也不知道這石橋上到底還有什麽在等着他們。
江煙放緩呼吸老老實實地跟在男神身後, 對方淡定的表情和肩頭老白帶來的暖意驅散了她的緊張,她努力地回想着夢中的情景,試圖讓自己派上用場而不是做一個毫無用處的累贅。
第二座石橋連接的不是主墓室也不是那間神秘的密室,盡管顧唯笙在夢裏對此處都是匆匆掠過, 但江煙卻還記得那些挂在石牆上的畫卷與整整齊齊堆在箱子裏的古籍。
因為無法幹預自己的夢境,所以江煙也僅僅知道最頂層的那幾本古籍是記載着奇人異事的怪誕話本, 至于其中的具體內容,恐怕也只有他們此番親手翻看才能了解。
就在江煙看電影般一幀一幀回放着自己的夢境時,她的腳腕卻突然一涼,随後她的腿便像被綁了千斤墜一樣再也邁不開步子。
在知道要跟着男神一起下墓後江煙便換了一身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行頭, 可即使是這樣,她腳腕上的寒意卻還是透過衣物源源不斷地湧入她的血肉,同時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不能慌,江煙穩住心神想要呼救, 可她抖了抖嘴唇,發出的聲音卻小若蚊蠅。
疼痛逐漸變得麻木,江煙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入石橋下未知的深淵中去。
“呼——”
微風拂過,一道透明的靈氣撐住江煙歪斜的身子,而随後飛來的金色符咒則像匕首般将那只扣住江煙腳腕的爪子死死釘在原地。
那是一只泛青且枯瘦的人手,它腐爛發臭的手指上帶着幾枚或金或玉的扳指,漆黑的指甲則劃破了江煙的衣物刺入了女生雪白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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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吃痛,那只手卻還是沒有松開江煙的腳腕,它無聲地翻滾掙紮,另一只手也趁機搭上了石橋,仿佛是要借力讓自己完全爬上橋面。
也正是借着怪物的這個動作,江煙毫不費力地看清了對方的全貌。
——雖然面容已經萎縮到無法辨認,但從對方身上的中式對襟短衫來看,它作為活人時應該是個民國時期的普通人。
近百年前的盜墓賊嗎?江煙因着疼痛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心裏卻還冷靜地分析着怪物的身份。
沒有靈氣波動,腳腕處滴落的鮮血也與常人無異,顧唯笙與樓逍對視一眼,稍稍放松了對江煙的戒心。
鮮血的味道似乎刺激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們,雖然橋下仍舊安靜如初,但顧唯笙還是感知到了數道蠢蠢欲動的陰氣。
鮮紅的業火在釘住鬼爪的符紙上蔓延開來,那怪物終于抽搐着松開了爪子,僅僅是它松開江煙的一瞬間,那業火就飛速地将它的爪子燒成了飛灰。
小天師對業火的控制還真是越來越精細了,顧唯笙左手一擡,那缺了一只手的怪物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拎到了橋上。
靈氣彙聚的符篆迅速地修複着江煙流血的傷口,只消片刻,她因屍毒而變成深紫色的嘴唇便又恢複了原狀。
“你還好嗎?”顧唯笙向江煙伸出左手,“我只是想再确認一下你的身份。”
見兩人如此輕松地制服了怪物,江煙哪裏還會不明白這是兩人對她的試探,她心裏本來還有些別扭和委屈,但看到顧唯笙這樣坦蕩的模樣,她卻又頗有些哭笑不得起來。
算了,誰讓她家笙哥就是這種性格。
“沒事,”江煙頂着樓逍刀子一樣的目光搭着自家男神的手站起身來,“我們要帶着它嗎?”
那怪物還在生龍活虎地和靈氣凝成的大手作鬥争,顧唯笙點頭輕聲道:“先過了橋再說。”
這橋看着雖長,但顧唯笙幾人的腳程也不慢,在打消了試探江煙的念頭後,幾人很快便走到了橋的對岸。
掙紮的怪物一路被靈氣拖到了最後,可就在怪物的身體越過石橋的一剎那,它卻像個被針戳破的氣球般突兀地炸成了碎片。
顧唯笙一拂衣袖,靈氣形成的屏障将幾人牢牢護住,怪物身上的金銀首飾叮叮當當地掉了一地,它本人的骨肉卻像被什麽吸引着似的再次墜入了黑暗。
連一塊肉屑都沒落下。
親眼見識到“人體炸|彈”的經歷實在太過震撼,羊脂玉的扳指滴溜溜地滾到江煙腳邊,她卻不由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
鬼知道碰了這些東西後她會不會變得和那怪物一個樣。
江煙心中避諱,老白卻管不得這些,它踩着江煙的肩膀輕巧一躍,正好落在了那枚玉扳指的旁邊。
[這是我的東西,]那扳指上沾着不少黑乎乎的不明物質,老白伸出爪尖碰了碰它,聲音裏帶着一絲明顯的不悅,[那間密室被人闖過了。]
在這一刻,它倒是開始慶幸自己的身體早就掉入了那個布滿陷阱的地底,比起被人擺弄糟蹋,銷毀似乎也變成了一件可以容忍的事情。
“別想那麽多,”顧唯笙安慰道,“我這就帶你……”
“吼!”
顧唯笙的“去密室”三個字還沒有說出口,比之前更加清晰的吼聲便從幾人身後傳來。
平臺寬闊,燭臺上的光芒不知疲倦地搖曳,蜿蜒而上的石階通向一間大門虛掩的石室,那似人發狂一般的吼聲便是從那間石室中傳來。
“運氣不錯,一來就碰上了大BOSS,”燈火幽微,愈發襯得樓逍眉目英挺,他随手理了理手中的金符,興致盎然道,“上去看看?”
樓逍想去,顧唯笙自然不會攔着,只是當年他以亡魂之體飄過此處時極為輕松,如今換成活生生的小天師,只怕這一百零八級臺階并不會好走。
事實證明顧唯笙的顧慮果然沒錯,就在樓逍雙腳剛剛踏上第一級臺階之時,機關運作的轟鳴聲便随之響起。
“嗖!”
閃着寒光的箭矢帶着風聲破空而來,樓逍微微側身避其鋒芒,泰然自若地踏出了第二步。
“嗡……”
鋒銳的箭尖死死釘入燭臺旁的石壁中,只留下箭身和幾根微微顫動白羽,緩過神來的江煙深吸一口氣,默默收回了自己準備跟上樓逍的右腳。
許是因為石階上的機關都是用來對付闖進陵墓的普通人,盡管步步都有陷阱毒氣之類的手段,但以樓逍的水平應對起來也不算太過吃力。
顧唯笙心下一松,為了避免自己用鬼仙之體登階發生什麽變數,他雙腳落地化出實體,帶着江煙和老白一同向上走去。
二次觸發的機關雖與上一次不盡相同,但顧唯笙卻已經摸出了其中暗含的規律,卻霜憑空舞動,精确地将飛至的箭矢盡數斬落。
“我一直覺得這墓很詭異,”看見顧唯笙和樓逍氣定神閑游刃有餘的樣子,江煙也放開了膽子低聲道,“這墓裏的一切都和Z國歷史上的朝代對不上。”
對不上?顧唯笙心頭一動,他揮手打落幾枚淬着毒的飛镖:“繼續說。”
雖說顧唯笙與老白相識數百年,但顧唯笙本就不記前塵不問世事,而老白又在出了陵墓後一心做貓,所以顧唯笙對這個陵墓的了解其實并不算深。
若不是《寶齋》的劇本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顧唯笙也不會想起這段早已過了數百年的往事。
說到自己擅長的方面,江煙說話也流暢了不少:“服飾和建築的總體風格雖然和Z國的審美大致相似,但若細細對比,它們卻自成一派,不屬于Z國的任何朝代。”
“無論是這龐大的地下宮殿還是老白原身下的棺材與陪葬品,這些都表明此墓的主人應該是個強盛國家的末代帝王,而在Z國歷史上符合這一點的皇帝,他們的陵墓早就已經被考古學家們挖了個底朝天。”
“末代帝王?”聽了這話,在前方開路的樓逍頭也不回道,“何以見得?”
“因為刻字,”江煙解釋道,“老白的棺材內有刻字,不過它碎的太快,我只大概看到了一句‘白氏自此絕脈’。”
“況且老白原身不在主墓,身上穿着的衣物卻是四爪蟒袍,這種特殊的繡樣一般都只會屬于太子……”
一代帝王死後拉着太子殉葬,就算沒有那刻字,江煙也會覺得這個皇帝是鐵了心想亡國。
雖說顧唯笙與老白都未曾刻意探究過對方的過往,但顧唯笙卻也知道這墓主人是老白的皇叔而非父皇,這會兒見江煙說了這麽多老白還沒有反駁,顧唯笙不禁好奇地瞥了對方一眼。
[她說的沒錯,]老白嘆了一聲,[四爪蟒袍的确屬于太子。]
[可它也屬于并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