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滴答, 滴答……”
洞頂的冰淩在高溫下迅速融化,趴在雕像上的亡魂們不安地躁動起來,顧唯笙連忙按住樓逍的手:“樓逍,冷靜一點。”
蟻多咬死象,如果樓逍想在此時完全淨化洞中的亡魂,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業火在兩人肌膚相貼的一瞬間快速退去,老白一聲喵叫, 黑貓的氣息立刻将顧唯笙和樓逍團團圍住。
只剩下進食本能的亡魂自然不會有多聰慧,一見威脅不再、眼前的生物又變成了“同類”,山洞內便又恢複到了一開始的平靜。
“那是什麽?”顧唯笙擡眼看向那座被無數冤魂覆蓋的雕像, 他牢牢握住樓逍的手,生怕這人再次暴走,“看上去有點眼熟。”
“鹿角紅鬃,腰後逆鱗……”樓逍嗓音低沉, “是蜃龍。”
蜃龍?顧唯笙一愣,蜃龍即蜃, 在古代的神話傳說中,蜃有兩種形态,一種是貝類般的大蛤,另一種便是龍的近親蜃龍。
蜃龍可吞雲吐霧, 亦可噴氣制造幻象,若是平山內的異象是因這座雕像而起,那麽山上的濃霧就不難解釋了。
“怪不得老白會說這裏有龍氣,”顧唯笙放緩腳步, 拉着樓逍逐漸靠近那座雕像,“這雕像裏應該存了一絲真龍的靈氣。”
頓了頓,顧唯笙又道:“據說蜃龍往往都實力強大護佑一方,有它在,平山怎麽會變成這種樣子?”
[還不是因為有人把它困在了這萬鬼齊哭的山洞中,]老白喵了一聲,[蜃龍本應該生活在江河湖海之中,單憑這麽一條淺淺的小溪就想打發一條龍,我看鐘家是真的瘋了。]
“應該是鐘家,”樓下拉着顧唯笙蹲下身,他用空着的手輕拂地面,給出了一個和老白不太相同的答案,“以人的骨肉為材料布下的聚陰陣,看來鐘家是想徹底改造這座雕像。”
随着樓逍的動作,一個被隐藏在地面下的小型陣法忽地顯露了蹤跡,這陣法畫法複雜十分精妙,可顧唯笙還是一眼看出了其中缺少的部分。
“作為陣法支柱的骨頭不見了……”顧唯笙用手指虛虛地描繪着陣法的紋路,“應該就是魚腹中的那些指骨。”
“這樣小型的陣法根本無法改變整個平山的氣場,鐘家布陣的地方肯定不止這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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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骷髅。
顧唯笙腦海裏突然想起了那些在濃霧中搖晃的骨架:“是那些四處游蕩的骨架,怪不得平山的怪事都跟骨頭有關,原來真的是鐘家在搗鬼。”
雖然不知道那些骨架是因為什麽才掙脫了陣法的束縛,但從拼湊後骨架的數量來看,鐘家必定在這山上留下了百數以上的聚陰陣。
龍性屬陽,日日被困在溪水中接受陰氣的沖刷,怪不得這蜃龍雕像上總帶着一股無法忽視的邪氣。
只是鐘家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顧唯笙微微蹙眉,不僅不把擁有真龍靈氣的蜃龍雕像帶回家供奉鎮宅,反而還要處心積慮地把善龍改成邪龍,難道鐘家的腦子真的有問題?
“鐘家根本用不了這座雕像,”樓逍淡淡道,“他們走的是歪門邪道,能被他們利用驅使的當然也得是邪龍才行。”
“而且這雕像應該不是鐘家的東西,平山是傅家的財産,傅遠那個老東西才不會乖乖讓出自己手裏的利益。”
顧唯笙側過身子,有意無意地擋住樓逍看向雕像的視線:“你怎麽知道這些?”
“來上節目前看了點資料,”樓逍一臉自然,“唐寧是個不錯的經紀人。”
顧唯笙:“……。”看來是時候扣一扣小方木的工資了。
“平山物産豐饒還有一座玉礦,傅遠想盡快挖掘出這座山的所有財富,所以他制定了一個十分過激的開采計劃,”樓逍站起身,“這件事在S市商界并不是什麽秘密,傅家當年因為這份計劃大賺了一筆,傅明勳還為此跑到我弟弟面前炫耀了好幾個月。”
弟弟?顧唯笙有點意外,小天師很少提及家人的情況,顧唯笙也是第一次聽說對方家裏還有個弟弟。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聊家常的時候,顧唯笙找出樓逍話中他最不理解的地方問道:“過激的計劃?”
“就是不顧平山的生态環境強行開采,”樓逍解釋道,“等傅家開采完山中的所有財富,平山也就變成了一座千瘡百孔的荒山。”
“不止這些,當年傅家為了盡快推進平山項目,還處理掉了幾個住在山裏的普通人。”
這事傅家掩蓋的極好,若不是樓逍這次為了任務詳查平山,他也不會發現這些被埋藏的陳年舊事。
顧唯笙只是很少接觸人類,但這不代表他是個“蠢鬼”,樓逍話音剛落,他便馬上明白了傅家和鐘家的用意。
蜃龍與人為善有求必應,假若它的雕像真的被埋在平山,那麽平山就是被它庇佑的土地,山中的居民自然也就成了被它庇佑的子民。
傅家為了財富站到了蜃龍的對立面,他們肯定會想辦法解決蜃龍這個大麻煩。
毫無疑問,鐘家就是傅家的“辦法”。
一個為財,一個為龍,這兩家倒也算是一拍即合。
“砰!”
就在顧唯笙出神的功夫,一只趴在蜃龍雕像的亡魂忽然爆裂開來,它半透明的身體被炸成無數細小的碎片,随後又化為星星點點的陰氣彙入溪水之中。
一絲微弱的陽氣轉瞬即逝,老白憤憤地踩了一下顧唯笙的肩膀:[這鐘家也太毒了吧,居然用萬鬼噬身來吸走雕像上的陽氣,如果這蜃龍真的有靈,那它還不得疼死了。]
若無靈氣,陽氣便是鬼魂的最愛,但比起女鬼書生那種唇齒相交的香|豔方式,直接撕扯血肉才是更有效的方法。
老白耳聰目明,雕像上那些坑坑窪窪的痕跡自然逃不過它的眼睛,雖然它也算是那些亡魂的同類,但它并不能接受這種毫無理智且有傷天和的進食。
顧唯笙擡起空着的手拍了拍老白的爪子:“用亡魂來改變蜃龍的氣場,又用蜃龍的陽氣消減亡魂凝聚陰氣,這鐘家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多謝美人誇獎。”
陌生男人的聲音從洞口傳來,顧唯笙回頭望去,正看到一個身穿唐衫的年輕男人沖他笑得肆意。
男人身邊跟了一個容貌姣好雙腳離地的女鬼,從頭發長度和氣息來看,這女鬼應該就是那個帶走郎秋玉的鬼仆。
“這不是會長大人嗎?”男人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把折扇搖了起來,“今天居然沒冒火,難道是會長大人的業火不靈了?”
“鐘子平。”
樓逍松開顧唯笙的手,附着業火的金符立即從樓逍的口袋中竄出,勢不可擋地襲向了男人的咽喉。
眼見樓逍使用業火卻沒有失控,名為鐘子平的男人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他揮手用折扇慌忙一擋,業火金符立刻将扇面燒出了一個大窟窿。
看着對方狼狽的樣子,顧唯笙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雖然業火只對罪業與魂魄有奇效,但若是有人因此就忽略了業火本身的溫度,那顧唯笙也只能為對方離家出走的智商默哀了。
業火灼熱,就在鐘子平雙指并攏準備施法抵抗時,他面前的金符卻像玩夠了似的“咻”地一聲飛回了主人身邊。
樓逍收回業火:“玩笑而已,別當真。”
“啪!”
鐘子平一合折扇:“有了伴鬼的樓家人就是不同,早就聽說樓會長找到了自己的伴鬼,如今一看倒當真是個尤物。”
“锵!”
卻霜出鞘,顧唯笙一劍斬落鐘子平手中折扇的上半部分,淩厲的劍鋒甚至還将那不知名鬼仆的頭發帶下了幾縷。
“說人話,”顧唯笙懶洋洋地收回卻霜,“不然下次掉的就是你的舌頭。”
聽了這話,鐘子平卻也不惱,他摸着折扇斷面上的冰霜若有所思地看向樓逍:“怪不得你的業火變得聽話了許多,原來是因為找了個冰美人。”
“但這冰美人到底能鎮住業火多久呢?”鐘子平話鋒一轉,“樓逍,這山洞本與你無關,我勸你不要壞了鐘家的好事。”
“只要你現在離開,我就放了那個唱歌的女人。”
樓逍冷笑:“與我無關?鐘子平,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傻?”
且不說那鬼仆一路将他引到這個山洞,就單說他身後那副萬鬼噬身的畫面,要說鐘家不是為了對付他,怕是只有傻子才會相信。
用一個蜃龍雕像來換他的命,這鐘家還真是舍得。
要不是有顧唯笙在、要不是他沒有失控,鐘子平又怎麽會在此刻跳出來和他談判。
——在他安然無恙的情況下,對方肯定不會眼睜睜地任由他毀了陣法淨化平山。
又欠了這鬼仙一次,樓逍偏頭看了一眼顧唯笙的側臉,這次他要拿什麽還?
“将普通人卷進來做人質,你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樓逍收回視線,又在指尖燃起一縷業火。
“我會用你去交換人質的,鐘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