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啊!”
祝靈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看着那幾具踉踉跄跄向她走來的骨架,祝靈逃避似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呼……呼……”
在一片安靜中她只能聽到自己拼命放緩卻仍顯粗重的呼吸聲,可直到祝靈在心裏數了十幾下呼吸聲後,她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對勁兒。
怎麽回事?祝靈悄悄分開手指順着指縫向外看去,卻正好對上了一雙空洞洞的眼眶。
沒有眼球、只剩白骨的眼眶。
“別過來……你別過來……”
祝靈一直以為人受到驚吓時會尖叫會歇斯底裏,可等她真正經歷了這一切後,她才知道真正的恐怖是寂靜的。
畏懼會讓人主動閉上嘴。
她一邊呢喃着求饒一邊雙手撐地不斷向後退去, 接二連三的驚吓讓祝靈徹底忘記了那三張漂浮在她雙肩和頭頂的金符,現在的她只想逃,只想遠遠地逃離這座詭異的平山。
但那副骨架卻并沒有繼續糾纏祝靈, 它歪頭看了看這個不斷後退的女孩,然後轉身撲向了傅明勳。
這個走向是真的超出了祝靈的想象,她目瞪口呆地看向被五副骨架團團圍住的傅明勳,完全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
傅明勳……他不是策劃了這一切的大Boss嗎?
而一臉菜色的傅明勳顯然也沒有料到現在這種情況,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樓逍并沒有在他身旁留下金符, 而他身上的刻痕又被顧唯笙的卻霜毀了幾道,此時對上這幾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骨架,傅明勳心裏第一次産生了罵娘的沖動。
鐘子平這個小人,這和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同樣有金符護身的雲行靜靜站在原地,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似乎對現在的情況早有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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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明白全場只有自己是普通人的祝靈扶着手邊的樹木站起身來,她手心冒汗地縮在一邊,生怕自己會驚動那幾副和傅明勳纏鬥的骨架。
“別怕, ”雲行對祝靈露出一個笑,“它們的目标不是你。”
對方的笑容仍然帶着一點羞澀,祝靈卻半點都不敢再小瞧這個“腼腆的大男孩”,她輕輕捏住了那張停在她左肩的符紙的一角,像是想從那張正氣凜然的符紙上獲取一點勇氣似的。
“別怕,我只是個見識多的普通人,”雲行晃了晃自己纖細的手腕,“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傷不了你的。”
“你就站在那裏別動,”祝靈警惕地出聲,見雲行果真沒有半點接近她的意思,她才吞了吞口水問道,“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祝靈看去的方向正是傅明勳所站的地方,五副骨架數量多卻行動遲緩,傅明勳體力不錯又有刻痕護身,一時間雙方竟然鬥了個旗鼓相當。
只是傅明勳兜兜轉轉都只在原地的一個小圈子裏打轉,并且在傅明勳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他已經逐漸接近了那座散發着不詳氣息的木屋。
“鬼打牆,”雲行淡淡道,“現在他的眼裏都是幻象。”
“有什麽我們能做的嗎?”祝靈猶豫道,“他不會死吧?”
要是傅氏集團的繼承人真的死在了這裏,別人會怎麽樣祝靈不知道,但她敢保證她自己一定會受到遷怒。
像是看出了祝靈的不安,雲行輕聲安慰了一句:“做一個旁觀者就好,傅家咎由自取,只要你嘴巴嚴,這件事就扯不到你身上。”
大概是因為雲行的态度始終未變的緣故,祝靈潛意識裏便覺得對方的話有幾分可信,她默默把手放到唇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絕對不會多嘴。
“一會兒發生了什麽都不要出聲,”見祝靈識相,雲行頓了頓又提醒了一句,“記住,我們只是無關的觀衆。”
“一旦你幹預了他們的恩怨,那你就真的逃不開了。”
盡管祝靈不知道一會兒會發生什麽,但她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話多的往往都活不到最後,電視劇她也演過不少,這個道理祝靈當然不會不明白。
就在祝靈點頭的下一秒,傅明勳也被骨架們引到了木屋前,祝靈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随後她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清脆悅耳的鳥鳴在祝靈耳邊響起,溫柔而不刺眼的陽光斜斜地灑進屋子,暖洋洋地讓躺在床上的祝靈感到一陣放松。
等等,她現在是在哪?
祝靈想睜開眼看看周圍的情況,但她卻發現自己并不能操控她的身體。
就連動動手指這種小事她都做不到。
周圍的環境讓祝靈心喜,但黑暗卻又讓她不安,可即使如此,祝靈也牢牢地記着雲行給她的警告。
要做一個旁觀者,祝靈不斷在心中提醒着自己,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祝靈神志不清昏昏欲睡的時候,她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是一片幹淨的木質天花板,挂在天花板上的老式風扇“吱呀吱呀”地送來一陣陣涼風,祝靈這才發現自己正仰躺在一張單人床上。
發現自己還是不能控制這具身體,祝靈索性也放棄了掙紮——在睜眼的一瞬間她就察覺到這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根據她的猜測,這具身體的主人就應該是那五副骨架之一。
借着事主的眼睛來觀察一切,看來她這次是注定要做一個旁觀者了。
身體的主人顯然是個女孩,祝靈感受着水桶裏熱水的溫度,又從鏡子裏看到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
發舊的衣着掩蓋不住女孩的美麗,祝靈看着鏡子裏女生的打扮,确定了她此刻仍在現代。
看這衣服的樣子,那至少是五六年前流行的款式。
祝靈一面在心裏盤算着現在的情況一面跟着女孩經歷着對方經歷的一切,等女孩出了房間,祝靈才發覺她剛剛所在的就是那座位于迷霧中的木屋。
比起祝靈初見它時的陰森,此刻沐浴在陽光下的木屋無比正常,它靜谧地伫立在森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像是被周圍的高大茂密的樹木無聲地護衛着。
木屋不大卻住了女孩一家,頭發花白卻精神健爍的爺爺,和善且恩愛的父母,還有一個不停和她拌嘴的哥哥。
這一家人的生活稱不上富裕也稱不上舒适,但祝靈還是體會到了女孩心中的快樂。
尤其是在女生提着水桶去照料花花草草的時候,祝靈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麽叫做雀躍。
森林中的花草樹木大多健康而堅毅,但女孩一家還是世代以守林人的身份呆在這座并不壯闊的大山裏,山中的一草一木、山中的每一個生靈,它們都是女孩一家最親密的朋友。
祝靈透過女孩的眼睛驚奇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作為一個從小在城市長大的孩子,祝靈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親近自然。
她借着女孩的手喂了一頭懵懵懂懂的小鹿,也通過女孩的嘴嘗了一口山間最清冽的泉,女孩笑聲如黃鹂般悅耳,她就像一個生活在山裏的精靈,無憂無慮就是她生活的寫照。
但一切的一切都在幾天後被改寫,長輩時不時的嘆息和哥哥反常的沉默都讓女孩意識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那是因為一份名為“平山收購開發計劃書”的文件。
當祝靈和女孩一同看到文件最後那個龍飛鳳舞的簽名時,她終于明白了這些怪事發生的原由。
收購平山的是傅氏集團,而執行這份計劃的人就是傅明勳。
雖然女孩一家在山裏住了許多年,但他們只是一戶最普通的守林人,這座被他們愛着的山也從來不屬于他們。
盡管女孩自小生活在大山裏,但她并沒有和社會脫節,她清楚地明白這份開發案會給平山帶來什麽。
花團錦簇的計劃和利益下,掩藏着的是屬于平山的千瘡百孔。
女孩不知道平山裏到底有什麽寶貝,她只知道若是真的像計劃書中一樣開采和挖掘,那麽平山上的一切生靈都會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她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才能阻止開發計劃的進行,所以她只能和家人固執地守在木屋不肯搬走。
女孩知道自己此刻就像新聞中的“釘子戶”一樣惹人厭煩,大部分釘子戶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女孩心裏很清楚,但她卻從沒想過那個下場會如此慘烈。
一場“意外”,五條人命,深山裏發生的命案沒有在外界掀起一點水花,傅氏集團靠着山裏珍貴的木材和玉礦賺了滿盆缽,女孩的屍體卻分散在山裏的各個角落腐爛發臭。
在女孩被分屍的前一秒,祝靈就身子一輕從對方的身體中脫離出來,盡管她沒有切實體會到女孩的痛,但那鋪天蓋地的鮮紅還是刺痛了祝靈的雙眼。
女孩死後的時間就像被按下了快進鍵,祝靈眼看着隸屬傅氏的員工們毫不節制地榨取着平山上的資源,僅僅幾年過去,平山便從綠水青山變成了一座黯淡無光的荒山。
而就在某座藏于山中的雕像被人挖出的一刻,整個平山的氣氛都起了變化,濃霧積聚,白骨重組,祝靈漂浮在平山的上空,仿佛看到了這座荒山沖天的怨氣。
這座山就像是一瞬間有了思想,它不斷散發着特殊的磁場吸引人類的到來,又不斷地将踏入平山的人類挨個吞噬。
屬于平山的傳說越來越多,傅氏也借此做了一波宣傳,而第一個接下傅氏合作的便是草莓衛視的《帶你》節目組。
時光飛逝,畫面在祝靈一行人踏入平山的一刻戛然而止。
荒山怨……祝靈伸手碰了碰畫面中定格的自己,突然頓悟似的明白了些什麽。
這是自然給予人類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