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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剛剛傅城唱完那首英文歌後開了一瓶啤酒喝了起來，他慢慢的喝着那瓶啤酒，一直到散場都沒再去唱過歌，也沒再跟沈旭說話。

二人沉默的走在昏暗的路上，沈旭剛剛也喝了一些啤酒，臉上有些紅紅的，但頭腦很是清醒，剛剛傅城深情的目光一直在他腦袋裏揮之不去，他也說不上此時的氣氛是尴尬還是暧昧。

沈旭的精神有些恍惚，後面一輛車一直按着喇叭他都沒聽到，一直到被傅城一拉才反應過來，車從他身邊徑直開了過去，他的整個人也被傅城抱入了懷中。

面對近在咫尺的傅城，沈旭感覺有些不自在，想要掙開，傅城大概是憑着酒勁，緊緊的抱着沒有放手的打算。

“傅城，你怎麽了，放開我。”沈旭覺得傅城的手越抱越緊，他都有點喘不過氣了。

“小旭，小旭，我……”

“你醉了，快放開。”沈旭有點慌了，傅城的臉越靠越近，他灼熱的呼吸幾乎要灼傷沈旭的皮膚。

“我沒醉，我很清醒，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清醒了，小旭。”傅城的話才剛說完，他的吻就落了下來，輕輕的，像蜻蜓點水一般只在沈旭的唇上一碰，就迅速的離開了，可沈旭的腦中卻如轟鳴一般砰地一聲炸了開來。

“你在幹嘛！你知道自己在幹嘛嗎！”沈旭用盡全力把傅城推了出去，他近乎神經質的擦了又擦剛剛被傅城碰過的嘴唇。傅城的臉色漸漸發白，他制止了再一次伸向自己嘴唇的沈旭的手，沈旭仿佛跟他較勁一般，使命要把手伸過來擦，可最後他的力氣始終及不上傅城，最後被他死死的壓制住。

“你別這樣，小旭，別這樣。”

傅城的話裏幾乎有了哭腔，沈旭跟傅城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從未見過他這樣無助的時候。沈旭看着他這樣，心也軟了下來，放棄了掙脫，臉卻扭在一邊，不看傅城。

“我喜歡你，小旭。三年來我天天都在想着你，剛開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後來我才慢慢明白過來，原來，我是喜歡上你了。”傅城仿佛很痛苦，搖了搖頭，繼續道“不是朋友間的那種喜歡，是戀人間的喜歡。我知道我吓到你了，我本來也打算帶着這個秘密走的，可是對不起，我真的好辛苦，我不知道這次回去後下次什麽時候我們才能見面，我不知道下次回來的時候你會不會已經忘了我，我……”

傅城說到最後已接近哽咽，沈旭不知道傅城竟然這麽痛苦，這些天他在自己面前一直都神采奕奕，侃侃而談，原來一切都是他在自己面前強裝鎮定。可就算這樣，沈旭也沒法接受傅城剛剛對自己做的事，他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能說什麽。

“小旭，你別擔心，我……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你晚上先回去休息，我是明天早上九點的飛機，如果你能給我哪怕萬分之一的希望，你明天就穿那件黃色的T恤來送我。如果你希望我以後什麽都不要再做，你就穿綠色的T恤來送我，好不好。”

傅城一直等着沈旭的回應，可沈旭一直沒有出聲。他的心很亂，他不想傷害傅城，且又覺得今天的事情過分荒謬，他的腦子直到現在都還在當機中，沒怎麽反應過來。

“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沈旭聽完傅城的話松了一大口氣，掙脫傅城的手小跑起來，傅城讓他慢點，別摔了，最後他聽見傅城在身後大聲的喊“明天我等你，小旭！”

沈旭是怎麽回到家的他自己都有點記不得了，沈母的問話他也答非所問，整個人恍恍惚惚的，一直到躺進被窩，他逼着自己早點睡無果後，才又回憶起傅城剛剛做的事情。

其實一直到剛剛，沈旭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男生喜歡男生這個選項。他們這個年紀的男生，經常會說一些無傷大雅的葷段子，但無一例外談論的對象都是女生。他不明白傅城怎麽會喜歡上自己。傅城這樣的如果在他們班上讀書，可是能天天收到情書的主，但他喜歡的竟然會是男生，且那個男生居然會是自己，沈旭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通。

那天晚上沈旭迷迷糊糊的一直想着各種事情，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他也不記得了，第二天早上是被沈母的一聲大喝吵醒的。

“你還不快點，傅城他們都要走了，你還賴在床上。” 沈母說完一把将衣服扔了過來讓他快點套上。沈旭條件反射的接過T恤準備套上，腦裏突然閃現昨天晚上傅城說過的話，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是黃色，一把将他猛拽了下來。

“你幹嗎，時間都來不及了。”

“我今天不想穿這件。”

“綠色那件剛剛扔到洗衣機了，你不穿這件穿哪件。我說你今天怎麽回事，平常從沒對穿衣服有什麽挑剔的，今天都沒時間了又這邊瞎折騰，快點給我穿上！”

沈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傅城繞了進去。他平常就兩件T恤，黃色的一件、綠色的一件，昨天他穿的是綠色的，那今天就只能穿黃色的這件。

“我不穿這件。”

“不穿這件穿哪件！”沈母看沈旭這樣，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拿起黃色那件直接把衣服給沈旭硬套上去。

最後沈旭連臉都沒洗就被沈母拽了出去，來到送傅城母子浩浩蕩蕩的大隊伍中。

沈旭剛剛出現在人群中的時候，傅城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看到沈旭身上那件衣服的時候眼睛一下就亮了。傅城突破各路親戚走到沈旭身邊已經過了好一會，沈母正跟鄰裏大媽講的熱火朝天，沒人注意到沈旭的不自在。

“我，我真的很高興，小旭。”傅城幾乎有點不知所措，他雖然竭力控制自己的興奮，但近乎顫抖的聲音早已出賣了他的緊張。

“這不是我要穿的，是我媽逼我穿的。”沈旭有些慌亂的解釋着，但傅城完全不為所動，他神采奕奕的，從未這樣高興過。

“城城，過來，我們走了。”傅母近乎氣急敗壞的走過來，她一把拉走了傅城，用眼角的餘光毫不客氣的狠狠斜了一眼沈旭。就那麽一個眼神，沈旭就被深深刺痛了，那個眼神讓沈旭确定傅母是知道這件事的。她的目光中帶着毫不掩飾的痛恨和憎惡，就像沈旭是一個髒的不能再髒的東西一樣。

沈旭承受着那樣的目光，一下就炸了。他在傅城轉過來看他的時候，一把脫下了身上的衣服，使勁扔到地上，看着傅城震驚的目光猶不解氣，又狠狠的在衣服上踩了好幾腳，恨恨的瞪了傅母和傅城一眼，轉身跑走了。

後面發生了什麽，沈旭都是聽沈母說的。她說一向很聽話的傅城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跟他媽大吵了起來，說要在這多留一天，他媽死活不肯。所有人都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感到不知所措，最後幾乎是合力把傅城塞上了車。沈母說傅城最後都哭了，就那樣無聲的流着眼淚，呆呆的，就像一具玩偶一樣任由他們那些大人擺布，怪可憐的。

接下來兩個月，沈旭陸陸續續收到傅城的很多來信，他都沒拆，只是把它鎖在抽屜裏，最後他用攢下來的零花錢到郵局給傅城寄了一封信，信裏面只有八個字：不要再給我寫信了。這之後就沒再收到傅城的來信。

再次見到傅城已經是大學的時候了。

這件事情雖然經歷的時間很短，但卻給沈旭帶來了很大的影響，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懷疑自己的性向，也去查了一些相關的資料，因為內心藏了這樣一個秘密，跟女生相處也變的束手束腳起來。當別的男生都在私底下偷偷讨論最喜歡女生哪個地方之類問題的時候，沈旭從未參加過。高中三年也有收到過幾封情書，但始終不知道該怎麽跟女生相處，只能假裝埋頭苦讀對感情全無關心的樣子。就這樣過了自我懷疑的三年，一直到碰到許微，他大學時候的同班同學，才對感情這件事有了一些信心，許微成為了他的第一個女朋友。

許微長相不是特別出衆，但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她就像一縷陽光一般照進了沈旭自我懷疑的內心，給他帶來了溫暖和心安。他曾問許微為什麽會喜歡上自己，許微說她以前看小說的時候覺得什麽一見鐘情都是很虛的事情，可看到他的一瞬間，才知道小說裏面的描寫是有可能發生在現實生活中的。

許微對沈旭是一見鐘情，是她追的沈旭，最後沈旭問她可不可以做他女朋友時，許微哭的像個孩子，她說那天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可最後提出分手的也是許微。沈旭問她為什麽，她說本以為自己只要呆在沈旭身邊就能滿足，可終究還是高看了自己，她希望沈旭也能跟她愛他一樣愛着她。因為你從來沒有愛過我，這是許微離開沈旭時最後說的話。

再次見到傅城是在大學時候跟許微還在談戀愛的時候。那時候的他既有許微無微不至的關懷，又為學生會的各種事物忙碌，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傅城就是在這時候來找的他。

傅城跟自己印象中已經很不一樣了，他又長高了些，整個人很消瘦，比起上一次見到那個溫暖的他，此時的他更像是第一次見到他時清冷的模樣，仿佛這四年除了外貌上改變，他又變回了沈旭最初見到他時的樣子。

雖然時隔多年，沈旭再次見到傅城時還是有些不自在，那個蜻蜓點水一般的吻總是隔一段時間在午夜夢回時出現在自己的夢裏，一直到許微出現後，那個場景才慢慢沒再出現了，如今那個反複在自己夢中出現的人卻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沈旭沒來由的有些緊張。

傅城雖然極力掩飾，但沈旭能感覺出來傅城也是緊張的，他好像也有很多話想跟自己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沈旭也不知心虛還是怎麽的，打電話把許微叫了過來。見到許微的時候，傅城仿佛一下就明白了，眼神立馬冷了下來，他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深藏的一點微末希冀就這樣破碎了。

這是許微第一次見傅城，他對自己異常客氣，客氣中還帶着些許的敵意，但又極力的克制，若不是許微向來是個心細如發的人，她不會感受到傅城這些矛盾的情感。

傅城坐了當天晚上的飛機走了，他臨走時發了一條短信給沈旭，他說“小旭，雖然很不甘心，可看到你這麽幸福我還是替你高興。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年我可以為自己做主，再多留幾天，情況會不會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可有的時候我又覺得那樣挺好的，這條路很辛苦，我雖然想把你拉過來，卻又不希望你受這份苦。這次回來，其實是新底存了一絲希望。那天你穿着黃色的T恤的樣子我一直記得很清楚，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意，你最後是穿了那件T恤來，你可能永遠都無法知道那時的我有多高興。小旭，這些年來真的很謝謝你，祝你幸福。再見了。”

沈旭呆呆的望着那通短信，心裏空落落的，他想傅城是真的放下了，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點失落。

再次聽到傅城的消息是他結婚的時候，他給自己寄來了請帖，請帖上有他願與之共渡後半生的人的照片，是一個長的很英俊的外國男人，那個人深情的望着傅城，傅城笑意盈盈的回望他，就算隔着千山萬水，沈旭也能感受到二人的幸福。他發了條消息給傅城，他對傅城說“祝你幸福。原諒我那時的不懂事”，傅城很快回了過來，他對沈旭說“小旭，你是我這個世界最感謝的人，你教會了我如何去愛，能夠得到你的祝福是我這次婚禮最貴重的禮物，謝謝你。”

後來許微也結婚了，她結婚那天也給自己發來了電子請帖，她跟沈旭說“我要結婚了，你也要趕緊找個喜歡的人呀，九日。”

“九日”是許微給沈旭取的外號，她說想要一個自己獨一無二的昵稱，沈旭雖然覺得這個外號有點傻，但許微高興，他也就随她，後來他們分手後，許微沒再這麽叫過他，這是許微最後一次這樣叫他了。

沈旭給許微發了個紅包，留言給她“永遠幸福，微子。”

許微回了個淚流滿面的表情過來，寫了句再見。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聯系。

這兩個在沈旭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第一次同時出現在他的夢裏，他的夢迷迷糊糊的，卻又不間斷的，短短的幾個小時的夢境幾乎回顧了他的小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