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你我二人,雖篤定不會有太大礙難,也難說就全無兇險,各自施展無妨,卻不可離開太遠,一旦情況有變,還是聯合一處,行事容易得多。”卻是袁朗早前接過仙示,有所預知,适才默祝時,心靈上又無警兆,再看高城,雖眉目帶煞,然非兇兆,反另有層喜色上揚,已透華蓋,算計此行必定成功,既無他虞,有心要看高城本事,故意如此說法。高城跟他同行這一路,多少明白其性情,本心也欲較量,聞言再無二話,自法寶囊內摯出支神箭,揚手就是一道白光,徑往島上射去,眼看即将到達,随着一聲輕響,眼前忽然奇亮,稍候平複,下方島嶼已隐匿不見,原地另幻化出大片青霞,光華閃爍不停,正與白光相持。那禁制故十分神妙,終系旁門,又是遺留之法,無人主持,高城此箭出自仙傳,且經本人下苦功煉過,威力無窮,多厲害禁制也能沖破,故相持不多會兒,就聽“啵”的聲輕響,兩相接處,光華四散,青霞被沖開個大洞。高城不敢怠慢,忙一按劍光,緊随神箭沖下。等沖過禁網,将神箭召回,回頭看時,破口處霞光潋滟,正逐而合攏,還想袁朗怎的不見動作,又是一聲爆響,就在才剛開口不遠處,一溜紅光疾馳而下,尚還未及反應,袁朗提着所佩短槍,人已來在身旁,其勢竟比自己還要迅疾猛烈,由不得暗暗佩服,心道:“怪不得他狂,實在有真本領。”至此方對袁朗徹底改觀。
兩人這一先後沖禁而入,再看下方,已換一重天地。卻是山容妩媚,碧水漣漪,丹崖翠嶂多見秀致,峰岩丘壑無不靈奇,種植着許多奇花異卉,蒼松翠柏,花光冶豔,燦若雲霞,古木參天,蔥蔥茏茏,到處修潔齊整,繁麗無邊,具有移步換形之妙,縱以二人眼界,也由不得暗贊不疊。正想說一人一處,搜尋全島,那神鹗本一直随在袁朗身邊,到了島上,卻離人自飛,不知去往何處,此刻卻發長鳴,遙遙傳聲,似在喚人。兩人辨其方位,往西北角趕去一看,當地矗立着座高峰,占地甚是廣大,且比旁的景致更加規範幹淨,好似經過人工整理布置,估量藏珍所在,必在其內,端詳一刻,神鹗又是聲鳴叫,音色卻帶沉悶,從山腹之中傳來。二人越知所料不差,忙繞峰環馳,尋找出入門戶。
原想神鹗都已入內,進出必定容易,哪知白找半日,那峰竟是通體渾成,別說門,連個縫隙都沒有。最後還是袁朗,看出某處大片石壁向外凸起,形态與常稍異,似乎有門,飛過去扣住邊沿,上下左右各試着扳了幾下,以他神力,尋常就是整岩也能給揭下一塊去,可無論如何用勁,那石壁卻是紋絲不動,如說料錯,又再無其餘相似者。正沉吟間,高城也已過來,看此情形,問道:“是這裏了?”袁朗又推拉兩下,這才道:“十有八九。可不知出入之法,這石壁又弄他不動。”高城道:“那就一起試試。”說着也伸手過來。才放上去,就覺手底輕微震動,說也奇怪,方才袁朗怎麽弄都沒動靜,現不過添了一人,也沒怎樣使力,只稍稍一帶,竟是應手而起,輕松異常,兩人又驚又喜,忙順着方向,合力外扳,很快打開一人多高個洞口,不禁互看一眼,相視而笑。
入得洞內,先是條狹長甬道,盤旋曲折,漸行向上,二人一路飛過,也不知轉了多少彎,高城都不耐煩起來,才笑說句:“這路也不知誰修的,曲裏拐彎都沒個頭。”神鹗鳴叫再度響起,與前兩次不同,音調尖銳,短促急厲,似乎還隐帶了求救意味。二人一聽就知不對,好在聽音辨位,就在前面不遠,各自又将速度加快好些,再轉過一重拐角,就行飛到。只見甬道壁上,開着個小門,由外而視,黑沉沉靜蕩蕩看不出任何光景,非等入內,才知這一門之隔,就是兩重世界。既有風吼雷鳴,震蕩無休,又存電閃雲漩,光影變動,室內滿布五色煙光,遮住大小一切事物,亮光雲霧之外,什麽也看不清楚。
二人知神鹗先行,許是觸動埋伏,被困在內,且煙雲如潮,自己甫一進門,便即驚動,四面八方湧将過來,看那架勢,稍有怠慢,自身都會失陷,內心焦急,恰是不約而同,雙雙發動。一個忙在胸前玉虎上一按,虎口內噴出大量銀芒,剛出口時還只細如牛毛,迎風暴漲,反卷而回,靈雨霏霏,将兩人齊護在內。另一個早将腰間玉環解下,出手一連三環精光,帶着另外一團深紅色寶光飛起空中,紅光流轉,灼灼生輝,竟似有着絕大吸力,那些煙光被其吸引,紛紛湧上,往環中投去。如此攻守相宜,配合再默契沒有,上來先将陣腳穩住,這才仗着有玉虎神光護身,各将劍光放出掃蕩。初時還有些滞澀,等到來回兜轉幾圈,越來越輕快靈活。中間遇有幾次阻障,都是劍光一繞,旋即從中斷裂,飛劍也自脫開。同時室內煙光由濃轉淡,化分為聚,漸漸凝成一線,仍是不停往玉環寶光內飛投,室中景象也呈現出來。乃是座寬廣高大的石室,通體似玉,自放光明,合室上下亮如白晝,極具宏偉氣象,陳設也非常簡單,除地上或站或卧,幾只雕工細膩的石獸外別無他物。那些石獸多是虎豹一類,有的平視前方,有的仰天長嘯,有的作勢欲撲,還有的端然穩坐。姿态各異,栩栩如生,只是受二人劍光來回飛削,多少都帶了損傷。中有三只體型最大的更是躺倒在地,身首皆碎,那煙光就是從其腹內所出,已将發完。
二人破得此處機關,等煙光吸盡,再無異狀,才将法寶收回。又見神鹗縮在室中一角,似乎受傷不淺,神情狼狽,大是可憐。高城見狀,甚為憐惜,忙過去将之捧起細查,只見烏羽零亂,殘破了不少,有些傷痕還是飛劍造成,忙取丹藥調治,又細心尋了塊幹淨地方放置,囑其靜養,同時卻也沒忘教訓,只道:“你倒機靈。我兩個飛劍都是神物,能辨敵友,雖在煙中亂穿,只要稍一示警,也必繞行,絕不會傷你。你卻除頭前示意失陷外一聲不吭,想是被煙光中隐藏的神光線束住,掙脫不開,見飛劍沖蕩,拼着受傷,有意将之引到身邊,借此脫困。可有此心機膽識,怎麽入陣時不加注意?這裏埋伏雖然厲害,觀其勢,并不上來就是如此,而是越往後越難過,開頭卻留了不少餘地。如在那時不貪功冒進,靜候一旁,等我們來再做處置,不比現在少受活罪?以後可不許這麽冒失,也虧是我,換了別人,看誰救你。”袁朗冷眼旁觀,見高城邊救邊罵,也就算了,怪在神鹗向來性做,就認了自己為主,也甚忠心,神情總有些倨傲。偏跟高城投緣,不但乖乖給他罵,還時不時拿嘴牽牽衣角,或偏頭在其襟上蹭個幾下,那樣子都不能光說馴善,簡直是雛鳥情牽,戀母之狀,這樣好戲可從未見過,所以不但沒有妒忌,還險些笑出聲來。等着一人一鳥唠叨親熱夠了,這才指着石獸背後門戶,笑喚高城:“他傷勢無礙,留在此處再将養會兒就沒事。你我可要加緊,再不進去,保不齊又生什麽變故。”
高城也早見石獸背後幾級玉階,通一渾圓洞門,知道此方是正經門戶,應聲走來。因外間埋伏已這樣厲害,藏珍正處還不定如何,跟袁朗都加了十二分小心,法寶飛劍全都準備停當,動念即發,估量着萬無一失,才行走進,當即大吃一驚。
見這內室與外間形制差不多少,只略小些,布置同樣簡單,共只設有一案一榻。室正中乃一長條青玉桌案,其上光華燦爛,珠寶晶瑩,碼放着各色形制法寶用具,或新巧或古拙,件件看去珍奇靈異,有成百數十種之多。而案後僅一步之遙,放置着張碧玉榻,榻上安然跌坐一名道裝打扮的白衣少女。閉目合睛,手掐法訣,神态甚是安詳。少女本身美秀絕倫,豐神高潔,宛如桂殿仙子,面前玉案上又是寶氣浮動,異彩騰輝,在珠玉光華映照下,越顯神儀瑩湛,寶相莊嚴,容光不可逼視。
二人又是對視一眼,高城道:“那漢時仙人頗有名氣,是男子無疑,且早飛升,這想必是你所說的那位前輩遺蛻。看來是咱們心急走錯。那甬道尚未至盡頭,也許還有別的門戶,不如道過驚擾就出去,辦正經事要緊。”袁朗笑道:“你看她案上諸寶,也似有幾件仙府奇珍在內,既入寶山,難道空手而回?”高城瞪他一眼,低聲道:“開玩笑也分個時候,仙人法體在前,怎可造次!”袁朗也非不知輕重。這類前人遺留之寶,多半附有前主人法力心意,何人應得,得有多少,一切均出前定,何況還有法體親鎮,意向不明,如何妄動。只為看重高城,總想更多了解其為人,時刻尋機試探心意,以至有些忘乎所以。被高城警告,當即醒悟,自己未免言出放肆,對前人不敬。忙改了嬉笑神色,整肅儀容,跟高城同至案前,對着少女恭敬施禮謝罪。
剛剛拜罷起身,倏的奇光耀眼,合室生輝,亮光過後,案上諸寶一起沒了蹤影,僅剩只三寸來長,兩寸來寬,厚不過三指的玉匣,同時卻有紅白二色奇光自周圍浮現,閃得一閃,全數收回玉案下方小孔之內。認出此類神光線乃玄門最厲害法術,才知那女仙法力之高。案上法寶看去那樣神異,其實除玉匣外全是虛幻,适才只要起下貪心,徑自去取,神光發出,身已入伏,閃避防護都來不及,全身定成粉碎,能否保得了元神都還難說。慶幸之餘,對前輩仙子更生敬意,再看法體,已連玉塌一起,籠在幢銀霞之下,左側石壁上卻現出幅影像,形貌裝束都與生人一般無二,眼波似動,身姿欲活,衣袂飄揚,更增綽約,一手指定玉匣,目注二人,滿面都是笑容。
二人見此情形,知那玉匣是留己之物,上前打開,裏面放着口寸許來長,其薄如紙,銀光閃亮的小刀和一束薄絹。那絹打開來有尺許長,半幅有字,半幅卻是空白。二人讀罷前半字跡,喜不自勝,忙照所言,将玉匣對準室內東北角,重又通誠祝告一番,随後運用玄功,一口真氣噴向刀上,那刀立化銀光,電摯而出,與前方石壁甫一接觸,又是大片煙光夾着風雷之聲散開,等得飛刀還匣,塵埃落定,那角落随即開放道暗門。進得門內,又是間更小的石室,內中也設一玉案,共放了四件法寶,除吸星神簪和一形如新月,上刻朱文古篆的法寶之外,還有一雙寶鏡。高城意思,此行本為相助袁朗,除卻神簪一概不要,正說“大功告成,你還不把這些都收好。”袁朗早見案上另有封柬帖,伸手一碰,倏忽不見,卻響起一男子口音,說道:“月朗星城,寶鏡雙分,物托其主,以濟真靈”,底下就又沒了聲息。知是古仙人仙柬留音,寶物歸屬早已算定,正該一人一半。高城倒不覺怎樣,袁朗卻沒來由的一喜,取了那新月樣法寶和其中一面寶鏡,又看高城将另一半收起,心花怒放,比自己全部得去還高興得多,覺得這樣分配再好不過,只是這念頭轉瞬即過,并未多察,至于怎麽個好法,更還想像不到。
藏珍既得,二人就準備回程。從暗門出來後,高城因想那女仙相助良多,心懷感激,打算再去石壁前,對那影像致謝過後再走。袁朗也是贊同。二人來在壁前,就要叩謝。到底袁朗眼尖,拜前就覺有些不對,那影像初現時,本是雲裳霞裙,珠輝玉映,通身光華環繞,此刻卻多了條黑影緊附身後,雖然顏色極淡,不仔細絕看不出,但總是明珠蒙塵,美玉着瑕,頓失了好些光彩。知這壁上遺像乃元神分化,不應有此情景,還在奇怪。拜罷再度起身,就這片刻功夫,那黑影由淡而濃,體形也開始變大,逐漸形成個人影,越發緊緊攀附女仙遺像,更有在其身纏繞之勢。而女仙面容也轉悲憤,眼波盈盈,大是凄楚,似有求助意味。
二人均看出蹊跷,女仙元神似被邪魔糾纏,難以擺脫,頓時激動心腸,欲為之除害。但石壁之上為留遺影,本身就有禁法封存,兩個影像間又因黑影纏得緊,緊合密縫,幾乎全沒空隙。要想不傷女仙元神就将邪魔除去,那是談何容易。正不知如何救法,忽覺法寶囊中似有異動。低頭看時,兩人寶囊都是忽明忽暗,總有金光霞彩從中透出。一見才得寶鏡突生異狀,雙雙福至心靈,想到适才得寶所聞,“以濟真靈”之言,恰與此時應合,古仙人定是假手自身,來助女仙超劫。為防邪魔偷聽戒備,二人也不說話,互相打個眼色,均都了然。便裝做不曾發覺樣子,悄挪一旁站定方位,同時将鏡取出,向壁上照去。
仙傳異寶,果非凡響,剛照出手,就各自金光擴展,化作兩幢奇亮如電的光幕,重重疊疊,将女仙遺像和那黑影全籠在其中。且又有不同,高城的在內,只一接觸,那黑影就似難耐,掙紮扭動,一點點自女仙身上退開。每退一分,高城光幕就上一分,直到将黑影徹底擠開,金光滟滟,将女仙完全護住,再不容侵入。而袁朗的在外,兩道光幕間本有不小間距,見黑影逃出,立刻向內緊收,發出大量霹靂雷火。那黑影一邊四下逃竄,一邊唧唧啾啾,鬼哭不已。可身在兩重光幕之內,避無可避,很快就被震碎。那散開的元神碎片,也在雷火不斷沖擊下,由大變小,由小至無,眼看就要盡滅,忽又有人說話,這次乃一女子輕柔聲口:“兩位小道友,盛情可感,稍候自謝。此人已無力為惡,還請看我薄面,放他殘魂逃生去吧。”聽出女仙求情,袁朗首先應諾,笑說句:“自當尊仙子法旨。”就将寶鏡撤去。那邪魔此時僅剩幾縷殘魂,終得喘息,慢慢再度凝聚成形。可縱然逃出生天,被寶鏡金光雷火這麽一洗煉,法力全失,不但體形小得多,顏色也十分稀薄,近乎透明,簡直比常鬼還要脆弱。只管心懷怨毒,再也無力報複,頭也不回的就往洞外飄去。
邪魔已退,高城也将寶鏡撤下。此時女仙影像又改回笑意盎然,容光煥發,比前還要美豔。高城寶鏡才撤,這廂女仙玉臂輕擡,室中銀霞旋即隐去,再度現出那尊法體。跟着元神破壁而出,飛向法體,就往頭上落去,祥光一閃,合二為一。女仙既已附體重生,星眸開啓,匏犀微露,沖二人點頭微笑。左手掐訣,右手向前輕輕一擺,那青玉案從中自斷,倒向兩旁,原地卻裂開一個大口,自地底緩緩升起架玉質屏風,上面流霞煥映,異彩紛呈,繪着各色法寶丹藥形制,仔細一看,除案上曾見虛影外,還多了好幾件天府奇珍。就聽那女仙笑道:“蒙二位相助,為我消去前孽,如今功行将滿,不久飛升。這島于我尚還有用,仍需封閉些日,難留二位做客。這屏風上乃我昔年搜集自煉,百零八種法寶靈丹,些許微物,聊酬惠助,回山分贈,各有用途。此間種種,先前絹冊已存記載,出山再讀,自明因果。你們已有同伴來尋,遲則生變,又多是非,還是盡速前去會合的好。”說完又是一指,玉屏漸漸縮小,直到适合收入囊中,這才自動飛起,落向高城手中。
二人不料女仙還有這般美意,驚喜交加,收下法寶,又同聲拜謝道:“舉手之勞,如何克當仙子厚賜,此恩銘基,永感于心。既是還要閉關,且行告退,日後有緣再行拜見。”随即告辭出來。那神鹗仍在原地等候,見到二人甚是興奮,二人見其傷勢痊愈,也頗欣慰,于是一同出山。那島外禁制自女仙複生,就已重歸掌控,此時已為二人打開條通途,不必再行法沖闖。二人一鳥順其而上,離島又飛出百多裏地,這才照女仙前言,再度取出那束薄絹,剛取出時仍只是半幅谕示,可随着祥光一閃,先前空白處突現字跡,大致因果這才明白。
原來那女仙姓陳,真名早隐,同道中多以陳仙子稱呼。雖是旁門出身,人極自愛,心性高潔,志向尤其遠大。本來志行艱苦,欲以旁門成道,先在一荒寒冷清之所獨自苦修百餘年,有了稍許成就。于是外出修積,行醫救人,初來十分順暢,也積了不少功德,照此以往,功行必将圓滿,飛升可待,還正慶幸歡喜。誰知命中孽重,久積終發,陳仙子生得冰肌玉骨,豐姿奇秀,人又天然愛好,雖不刻意求工,可麗質天成,荊釵布裙尚難掩其美,再加修飾,越顯嬌姿仙儀,明豔絕倫。其時江湖上多有異人往來,正邪各派魚龍混雜,陳仙子孤身行道,少不得引人觊觎,一幹邪魔外道既為色所動,又以為旁門出身,不似正道清規嚴謹,容易勾引,屢屢前去招惹,雖然仙子法力高強,并不好欺,那去勾引甚或逼迫的妖邪多半死傷她手,可這樣一來,卻在無心中樹下好幾個強仇大敵,尋仇往複,無所止息,連累得功行再難進展。最後有一左道,本意是為同伴報仇而來,可一見仙子也行颠倒,意圖雙收。此人機智詭詐,知道明求硬做絕難讨好,所有目的一概不露,只做同道無心遇見,慕其法力,特來求教,暗地卻備下不少邪法。仙子雖明正邪之分,奈何自出旁門,只不太過分,念及香火情面,總不好十分見拒,又見他貌相英俊,言态溫和,舉動也是規規矩矩,除小心太過,似乎刻意讨好外并無非分之想。一時不察,竟為所趁,雖然及時醒悟,得保清白不為得逞,可事前受了暗算,真形早在不覺中為之攝去,那人行事又十分狠辣,對仙子愛恨都已到了極處,一見陰謀敗露,不等仙子問罪,先行自盡,同時卻施展最惡毒的邪法,通過前攝真形,将自家元神附着仙子元神之上,随時伺機加害。如此一來,仙子元神受其挾持,空有一身法力,許多法寶,不得施展,只靠幾件心靈相合之寶防護,危機瞬息,稍加疏忽,便遭其害。不得不時刻警惕,永無歇止,身心苦痛非人所能承受。後算出只有島上這雙寶鏡,是自己唯一救星,本身也早元氣大傷,近乎絕望。便拼死入島盜寶,期前早打好玉石俱焚主意,如若不成,就與之同歸于盡,誰知古仙人早将諸事算定,與仙子本有淵源,着意成全,時機不至,未便将寶鏡付與,且也非她應得之物,卻留了一部道書。仙子不得寶鏡,雖然失望,但總還存下希冀,就依其遺示,将島封閉,仗着性情堅毅,不避危難,就在魔頭侵擾下又修習多年,漸漸參透玄機,道法日上,一日忽而徹悟,知道命中魔劫,非經此不得成道,便将應對之策改變,不再一味抵禦,而是拼着多受苦難,放那邪魔施法,只以道力相抗,有幾次危機過甚,眼看不保,終還是道心堅定,化險為夷,慧珠朗照,神智越發靈明,邪魔力量也在日行中逐漸消減。此時仙子功行精進,已能推詳未來之事,不需與邪魔抗時,每常默運玄功占算,蔔知難滿還應在百年之後,便把一切布置妥當,特将自己多年搜集煉就諸多法寶靈丹留贈來人,以表酬謝。只是來的兩人本是未來道侶,不久當有大劫,也是關乎成敗,不得不經,內中還有好些因果挂礙難以明言,只在留贈諸寶中附加了些暗示,絹帖并沒全記,也未将二人緣法告知。
高城此際自是想象不到,仍是一派高興。看完絹帖,又去翻檢所得諸寶,見每一件都附有用法說明,連帶贈送何人,除自己與袁朗所得最多外,從史今六一到三多成才,所有同門一個不落,俱都有份,還有十好幾個人名不識,料是袁朗一方,想了想,問袁朗道:“此間事情已完,你是回山還是繼續雲游?要是有空,跟我往齊靈峰走一趟如何?”袁朗正愁此事一了,各自走開,以師門現況,難訂往來之約,不知何日才能再見。現高城主動邀約,自然喜出望外,本心卻仍存顧慮,道:“我怎樣倒都可以,可那不是犯了師伯大忌?別連累你受責才好。”高城笑道:“沒見屏風上注明麽,這許多寶物須交師長過了目,才好分配。東西有一半是你們的,你不跟着來,到時候讓我給誰去。如說責罰,我此番出山已經犯禁,責罰早在意中,不在乎加這一點。再說究竟也算不得什麽大事,頂多讓王叔多罵幾句,面壁思過些日子就是了。”頓了頓,又笑道:“況且如能就此為二老轉圜,挨罵面壁都值。你看二老負氣多年,本想各不相幹,可得來東西仍是一家一半,可見天緣注定,就該和好。咱們做弟子的再不從中設法,豈不有負天恩,愧對師門?”袁朗見他這等爽快,再推托反而做作,念頭一轉,笑道:“言之有理。我家師父其實早有此心,苦于師伯見拒,總不能将善意轉達,若願為引見,如何作法勸和全包我身上。師弟放心,但我所能,總不會叫你為難。”高城聽他說到末句,語氣誠摯無比,隐隐約約,似含了種前所未有的情緒,一時分辨不清,只覺心頭一跳,又有些不自在,可要細究,又無從捉摸。實在想不明白,暗自嘀咕莫不是取寶時緊張過度,得寶又太歡喜,未能及時調整,心神有些失馭?自己也不是沒見過世面,不過幾件法寶,竟至不能靜心,可見修為尚差,回去還要加緊功課。邊做如此想,邊定了定神,極力忽略異樣感受,道:“事出兩家,如何由你一人擔待。王叔也非不念舊情,有此良機,只要言辭誠懇,總能勸說得動。總之見機行事,能解了此結最好,至不濟也消些隔閡,為日後留個餘地。”
二人都将此視作師門要事,一說起來就難顧其他,商談半日,連回山見王慶瑞怎樣設詞全都想好,這才繼續回程,卻忘了仙子期前提醒,有人來尋之言。正往前行,忽見前方天仍晴美,卻有大片海面被濃霧籠罩,上頭豔陽高照,金輝四射,其下暗霧沉沉,一片混沌,比照鮮明又不符常理,顯是有人在彼行法。因那霧氣只管深沉,看不出有什邪氣,不知是否此地隐居散仙逸士。這類人多半性情奇特,最厭有人驚擾,且素重恩怨,所居地界附近往往設有嚴苛規條,一旦冒犯即視之如仇,從此便多是非。高城因前面耽誤不少時間,此刻急于回轉,不想再旁生枝節,就跟袁朗商量是否避開當面,繞道而行,話還沒完,霧中忽亮得一亮,似是兩道劍光跳動,雖被霧氣遮掩,明滅不定,看不甚清,隐約可辨乃是正教家數。既有同道被困,就不能視若無睹,才叫袁朗,卻看他又一挑眉,帶了滿臉興味神色道:“他兩個怎會來的?這倒有些意思。”
高城聽他口氣,訝然問道:“那被困之人與你相識?”袁朗笑道:“不光與我相識,跟你也算熟人。那道青光就是齊桓,你不是曾經見過?另一個叫吳哲,就是當年西海散仙簡寧轉世,入門才只兩年。他跟齊桓前生就已交厚,自得轉劫重逢,初來還鬧了點誤會,着實鬥過幾場。可一旦開解,又立刻好得焦不離孟,再無單行。我出來時,他兩個正商量着去藥王峰采靈芝,按理不該來此,定是找我有事,倒不知為的什麽。”還待往下再說,高城已然發急道:“這都什麽時候。救人要緊,既是你同門師弟,更該及早上前,怎麽還有閑心在此啰嗦。你自說你的,我去了。”就想趕上前去。袁朗一把拉住,還是笑得若無其事,看向霧中,目光卻霎時冷了幾分,道:“不急。他兩個本事我所深知,尚未施全力。這霧連劍光都蓋不住,可見功效有限,要就這樣被困,我看他倆還有什臉面見人。何況難得有人大膽,敢與我們的人這樣争鬥,可不正好見識下。咱們要是明裏趕去,雖能早解圍,卻不免打草驚蛇。不如隐形潛往,先看明白再說。”
第5章 彈指散迷煙 仙俠連橫驚浪蕩 析言完夙因 佛女化身警癡心
其實袁朗對同門師弟衛護,比之高城也是不逞多讓。甫一認出二人劍光,就以心法傳聲詢問,卻不得回音,斷定遭逢強敵,心中早怒。但人較深沉,思慮更為周詳,又對齊吳二人自信,料定絕無敗理,救援不急,仇卻非報不可。為免敵人發現走脫,特意帶着高城蹑蹤潛行,悄悄掩将過去。
霧陣約有畝許方圓,二人繞其邊緣而行,沒過多遠,就聽女子笑罵之聲,似在勸令歸降。袁朗耳目最靈,又擅天視地聽之法,細細辨聽幾句,忽而失笑。對上高城不解的目光,也只笑着搖搖頭,一指聲音傳處,仍示意前行。等到繞出霧陣,就見一幢雲光擁着名衣飾華麗的紅衣少女。此女貌相頗美,風情可鑒,眉宇間隐含輕佻,裝束神情,都與尋常左道不同。手中托一玉瓶,正源源不斷往外散發霧氣,一手指定身前霧影,媚笑道:“我好話說盡,你怎還不聽勸?以我容貌身份,這般俯就已是破例,休要不識擡舉,自尋死路。也別想仗法寶飛劍硬拼,我這雲羅網豈是容易沖破的,別看現在還能支撐,那是我對你心愛,不忍傷害,才剛發揮十之一二,還有好些威力不曾施展。若只一味反抗,惹惱了我,對你雖仍鐘情,可以設法保全,你那同伴卻非死不可。我知你這樣人向來義氣,就為他着想,也不該再行倔強。盡速歸降,順我心意,彼此快活才是正途。”
話畢,只見霧中光華又跳動幾下,忽隐而不見,同時有一聲音自內傳出,語調不無戲谑:“了不得!她竟然以你性命相脅,言重至此,倒叫我如何是好?”另一略顯渾厚口音接道:“這有什麽難辦的,就看你顧不顧同門之誼。若以我性命為重,自然只有答應。”先一人立刻怒道:“讓我顧全同門之誼,你卻忍心推我入火坑?”後一人又道:“怎是火坑。這女子也就性格兇悍,樣貌又不差。反正你早就後宮佳麗三千,美眷在懷,家室之累已存,多加一位又有何妨?”話裏已是掩不住笑意。先一人大驚緊張道:“萬萬不可!小生固然妻妾成群,所納俱都溫柔娟好。這一位你都說她兇,在我看來簡直就是刁潑蠻橫不講理。真娶回去,争風吃醋起來,誰能是她對手?到時定要辣手摧花,傷生害命。小生諸多愛寵,如何忍心斷送潑婦之手?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你我相交莫逆,更該有所貢獻,為了小生妻妾安全,你就委屈下犧牲一回怎麽樣。”
他兩個鬥嘴嘲笑,全不似身在困中,只氣得少女面色鐵青,媚态盡掃,改換了一臉猙獰淩厲。左手平端玉瓶,右手食中二指并攏,在瓶口抹得幾下,口中喃喃頌咒。随着咒語,瓶口霧氣漸轉粉紅,伴着噼啪輕響,幾絲火光從中迸發,越蹿越高。看看長有尺許,少女便将瓶口傾斜,對準霧中先前發話處,雙眉一軒,喝得聲:“小賊!”剛要指引火光入霧,啪啪幾聲脆響,霧層表面忽然裂一孔洞,一串金花旋轉飛出,來勢比電還快,才覺光華耀眼,有些個異樣,早就飛至瓶口,再避已是無及。金花就似火光克星,迎頭而上,竟一舉堵回瓶內,跟着就覺瓶底微微發燙,暗道不好,連忙撒手,本心還欲挽救,因此抛向空中,袖內又抖出一線青光,前去纏繞回收。
與此同時,霧陣孔洞自小而大,從中裂開,陣中飛出兩人,英武俊美,風采各異。一出陣就身劍合一,化作一道青虹,一匹銀練,分頭攻向少女。少女見狀,情知不妙,這一趟出山閑游,本無目的,後遇見兩人結伴而行,俱是仙根仙骨,秉賦出衆,內中一個品貌尤佳,一時動欲,上前攔截。以為仗自身美貌本領,哪一樣都是手到擒來。誰知遇見殺星,非但不為色所動,法力之高也是出乎意料,白白圍困半天,只是讓其多加恥笑,沒過多少時候業已反守為攻,自己卻險些毀了一件異寶。既羞且氣,同時又不甘心,一面收那玉瓶,一面又放出道白光,抵敵齊吳二人。分心二用,本就有些忙亂,那青光乃心靈相合之寶,平素動念即回,可明明将玉瓶裹住,竟會收它不動。連試幾回都不見動靜,焦躁疑惑間,上空忽又有人發話:“小小年紀不學好,專弄些下三爛攝心迷神之術。這東西你拿了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