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夢與期待
師南清楚的意識到他在做夢。
晚間,他連哄帶騙的陪司景明吃了不少東西,不方便外出,兩人則在園子裏走了幾圈消消食。等月兒升起,又賞了會月,才各自回房休息。
然後他就出現在了這裏。
人族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從貓妖師南有意識起,他就沒有做過夢。
師南觀察了一下他的處境,他似乎是附在某個人身上,借由“他”的視角看向外界,并且無法控制行動。
“他”是個人族,身形偏高,穿着素白的袍子走來走去。偶爾有看不清面目的人錯肩而過,好像根本看不見“他”的存在。
做夢嘛,不合理是能理解的。
師南正沉浸在第一次做夢的新奇感之中,“他”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個偏僻的遍布碎石的林子中,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動作麻利地躺了上去,曬起了太陽。
雖然是在夢裏,高挂的太陽還是曬得人暖呼呼的。
就在師南差點在夢裏睡着時,突然,旁邊的草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本來昏昏欲睡困倦的師南,驟然清醒過來,興許是他借用了夢中人的視角,他不由得生起了緊張之意。
難道這個林子裏有野獸?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一咕嚕翻身而起,順手從地上撿了個樹枝,興致勃勃的往發出聲響的草裏探去。
這片老林子的樹木長勢并不好,到處都是枯死的,或是半死不活的樹,瘋長的雜草幾乎蔓到了人的腰身高。再加上地上時不時出現的碎石,很難想象這裏還有動物存活。
“他”比師南的耐心好很多,撥開了一簇又一簇草,那聲響被“他”驚動,便也跟着逃跑了起來。只看得見雜草的頂端極速顫動,沿路劃出一條草浪來。
師南光是看着就替“他”捏了把汗——什麽東西都不知道就敢追。
終于,“他”追上了。
以高挑的身形堵住那驚慌亂竄的小動物,“他”撥弄開遮擋視線的枯草,對上了一雙警惕的大眼。
小刷子似的睫毛扇動,澄澈的眸子黑白分明。
眼睛的主人并不好看,髒兮兮的臉蛋沒挂幾兩肉,破舊的衣物不知多久沒換了,布匹似的挂在身上,勉強遮擋住冷得發紫的小小軀體。裸.露的四肢瘦得像幹枯的樹幹,膚色暗淡幹燥。
不是動物,是個小孩。
見“他”看來,小孩猛地後退半步,将自己縮在比他還高的草堆裏,瞪着因為瘦小而顯得格外大的眼,兇狠的朝“他”龇了龇牙,發出“喝喝”的威脅聲。
師南經歷過許多段短暫的人生,比小孩形容更狼狽的人也不是沒有,他一眼就能看出其瘦弱的外表下,隐藏的對外界的不信任。
這種看起來被抛棄長大的孩子,其實往往有常人難以想象的求生欲和生存能力。
與此同時......也有與之匹配的攻擊力。
剛想到這裏,師南就見“他”輕笑一聲,視角驟然下降至與小孩平行的高度——“他”蹲了下來,探手想要去擦幹淨小孩黢黑的臉。
“別!”師南下意識發聲阻止,才想起“他”根本聽不見。
白玉般光澤的手指剛一觸碰到小孩的臉頰,就被早就警惕萬分的小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嗷嗚”一口咬住。這一下用了狠勁兒,那白的發光的指尖瞬間滲出了血珠,直叫人下意識嘆息,好似美好的東西被渾濁玷污。
師南:啧啧,我就知道。
師南幸災樂禍的不行,叫你瞎好心!
這時,本以為會發怒的“他”,竟然輕笑一聲:“你是小狗嗎?松口,乖。”
這嗓音極其悅耳,涼絲絲的,帶着的笑意,像是冰雪中融化的溫泉。
小孩明顯神情恍惚了一瞬,師南心道“他”應該長的很好看,不然這種吃喝都成問題的狗崽子,不會輕易為這麽一句話所動。
可惜小孩很快回過了神,臉皺成一團,看起來兇狠極了,齒間咬合的死緊,一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拼命樣子。
“他”輕微的吸了口涼氣,随後無奈地伸出完好的另一只手,不顧小胳膊小腿兒的推拒,精準掐住了小孩的下颌,微微用力,小孩被迫張開了嘴,解救出印着深深的一圈齒痕的手來。
“小孩兒,東西可不能亂咬,髒。”
“他”單手制住只有大腿高的小孩,垂落的烏發晃蕩,輕柔又強硬,用潔白的袖子擦幹淨他的臉蛋。渾然不顧受傷的那只手,正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滴在灰色的石頭上,開出豔麗的花朵。
好不容易擦掉了臉上的髒污,袖袍已是灰撲撲一片。
“他”終于放開了小孩,端着下巴看了一會兒,評價道:“擦幹淨了,也不是那麽醜。”
小孩從“他”手下逃脫,登時竄出了八丈遠,隔着安全距離沖他龇牙。此時聽懂了“他”的話,看着被他蹭得黢黑的袖子,小臉驟然漲紅,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喉嚨裏發出陣陣模糊不清的氣音,俯下身,做出欲攻擊的姿态。
“他”不以為意,只是朝小孩揮了揮手,潇灑極了,“小孩兒,我每天來這曬太陽,你明日過來,我給你帶點好吃的。”
小孩躲在草叢背後探出個小腦袋,聞言兇惡地咧着嘴,從地上撿了個石頭,拼了吃草的勁頭,往“他”這裏丢來。
随後草叢搖晃幾下,小孩不見了蹤影。
這意思不言而喻。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了眼手上的傷口,微微搖着頭,太陽也不曬了,就往另一個光影模糊的方向走去。
從這裏開始,師南就漸漸陷入了更深層次的睡眠中。
失去了意識。
......
“兄長——”
司景明眉頭緊蹙,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幾下,忽的睜開,露出裏面旋渦般令人深陷的眸子。
光滑的額間滲出薄汗,他坐起身,閉了閉眼。
“王爺,又夢見了他?”聽見動靜的曾管家從隔間趕了過來,身上披着匆忙間扯下的外袍。
司景明又坐了會兒,等睜開眼,眼底已是一片平靜。
“嗯。”
曾管家見狀松了口氣,臉上的溝壑動了動,慈祥道:“看來這一次不是噩夢。”
司景明睫毛顫了顫,開口道:“我夢見,第一次與兄長見到的場景。”
曾管家笑容更甚,“這還是第一回 呢,看來是個好兆頭,王爺懷疑的事,想來不是真的。”
司景明想到了那個人,唇線微微上彎,道:“他不像是那種人,應當只是巧合。”
曾管家笑着應是。
“阿南的處境不安全。”司景明前一刻還算平靜的聲音,立馬直線往下,涼得剔骨,“過幾日,背後的小耗子們自然坐不住,我會替阿南清理掉。”
“那王爺的身份,”曾管家略顯猶豫,“怕是隐瞞不住了。”
說到這裏,司景明不太自然地攏了攏衣領,“曾伯,你交過朋友嗎?”
曾管家:“當然。”
司景明問道:“朋友之間,可是要坦誠相待?”
曾管家遲疑片刻,道:“是。”
司景明想了想,幹脆道:“等解決了阿南的擔憂,我就與他坦白。”
“我什麽都告訴他,他會原諒我的隐瞞,是麽?”他漆黑的眸子發亮,其中隐藏的期待,讓伴随他無數年的曾管家心裏發酸,聲音哽咽道:“是,我們王爺這麽好看,誰舍得讓您難過呢。”
司景明像是被他提醒,突然道:“把那件兄長做的衣服拿出來備着,那天穿。”
曾管家老淚還未落下,就忍不住笑了,“是,王爺穿那件最英俊了。”
第二天,冷冬的早晨起了霧,整個郁京籠罩在薄霧中。
師南莫名其妙做了一晚的夢,起來後卻是神清氣爽,從奢侈柔軟的床榻上爬起來,看見雲霧缭繞似的仙境,心情不錯。
直接将昨晚那個讨人厭的狗崽子,抛到了腦後。
有下人聽見動靜,有序地端着各類洗漱的東西進了房間,伺候不太習慣的師南洗漱幹淨後,門外進來了一個人,咳了一聲,示意下人退下。
師南打眼一看,樂了,“曾管家,找我呢?”
曾管家眯了眯眼,看着師南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蠢樣,心裏感嘆王爺看上的人果真不平凡,瞧這胸有成竹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把江陰王放在心上。
實際上只是心大的師南招呼曾管家坐下,正要給他倒茶時,才想起這是人家的地方,也不覺得尴尬,厚着臉皮道:“您老人家找我有什麽事?”
曾管家正了正神色,道:“冒昧前來,想與師公子聊聊少爺的事。”
師南聽說是司景明的事,收起了嬉皮笑臉,道:“您說。”
“師公子與少爺相識以來,少爺一日比一日好轉,我們這些做奴才的看在眼裏,十分高興。”
師南嘴裏下意識客氣道:“哪裏哪裏,我也沒做什麽。”
他忽的反應了過來,皺起眉,“什麽叫好轉?景明什麽時候生病了?”
曾管家猶豫了一下,看着師南真切的眼神,下定了決心,開口道:
“少爺自從他的娘親和兄長意外去世,一直以來抱着複仇的心态,行屍走肉的活着。自從前一年大仇得報——”
“他就一心求死,沒了活下去的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可不能死,還有你好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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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俊的作者羅:明天有事會咕咕(心虛)一天,評論有紅包掉落喔(別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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