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越過雷池
悶頭沖到那幾個年輕人前面,沈嘉柔憋紅了臉,握着刀的手不住發抖,厲聲呵斥:“給錢,不給錢誰也別想走!”
先前調戲她的年輕人吓了一跳,生生頓住腳步,眼神嘲弄的看她。
和他一起的另外幾個人,見狀也哈哈大笑起來,輕佻吹起口哨。其中一個個子稍矮的上前一步,搖頭晃腦的盯着她手裏的刀,挑釁問道:“不給錢你能怎麽樣,殺人啊?”
沈嘉柔氣昏了頭,只覺得他們拿走的不是水果,而是她和女兒吃飯的錢。她瞪着眼,臉上滿是忿怒,咬牙吼道:“給錢!”
“老子就不給你怎麽着吧!”矮個青年吐了口唾沫,擡腳就要走。
沈嘉柔驟然暴怒,一個健步上前,揚手就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清脆的耳光響過,不止打懵了那矮個子,沈嘉柔自己也是渾身一震,連被人打了都沒知覺。
所幸這時周圍的攤主全都圍了過來,大家七手八腳,把沈嘉柔從那些人手裏救下來,跟着便動手圍毆。
雖然大多數攤主都是女的,而那幾個年輕人卻是男人,可大家棍子凳子齊上,不多時便有人跪下求饒,哭爹喊娘的要求報警。
“明搶還好意思報警,不打死你們算好的了!”大家住了手,有人把地上的水果撿起來拿去過稱,有人安慰沈嘉柔,還有人拿着‘武器’盯緊蹲成一團的年輕人。
“一共20塊,給錢!”過完稱,大家很默契的把袋子裏的水果分出來,人手一個。
領頭的那個年輕人,沒想到這群大媽戰鬥力如此強悍,哆哆嗦嗦的伸手在口袋裏掏了半天,總算把錢掏出來。
沈嘉柔拿了錢,手裏同時多了一個被他們買去的梨子。
也不知誰帶的頭,趁着那幾個年輕人落荒而逃時,毫不猶豫的砸了過去。
沈嘉柔雙腿發軟,不過也沒耽誤她,狠狠把手裏的梨子砸出去。
“這幾個小畜生都是有瘾的,沒錢了就來鬧事,專挑面生的下手,你不用怕。”隔壁攤的大姐安慰沈嘉柔兩句,若無其事的回了自己的攤子。
其他人也紛紛勸了一番,各自回到自己的攤位,好像剛才的事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甚至都沒人想過報警。
沈嘉柔感激謝過大家的幫忙,手裏握着那把不過十厘米的水果刀,渾身虛脫一般坐到小板凳上,腦子裏亂糟糟一團。
這些年,她習慣了凡事忍耐,心底埋着深深地自卑。總覺得韓林哲會那樣對自己,是因為自己髒透了,原來不是,而是自己臉上寫着好欺負三個字。
有些事并非她的本意,既然已經發生了,只要自己一天不去正視,人人都可以上去踩一腳。例如韓家上下,例如母親袁淑芳。
沈嘉柔呆呆的坐在那裏,感覺自己想了很多,很多以前不曾明白的道理,在忽然之間變得清晰,內心亦漸漸變得豁然開朗。
她要為自己而活,為了女兒而活,別人怎麽看又有什麽關系呢。
她很感謝袁淑華,在丢臉和丢命這件事上,即使無奈也選擇了前者。讓她在不情願的情況下,擁有了女兒,擁有了在痛苦和掙紮中,堅持活下來的勇氣。
想通了這些,沈嘉柔下意識的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起身開始收攤。
她要離婚,而且要韓林哲迫不及待地跟自己離婚!
把剩下的水果裝箱放到三輪車上,沈嘉柔和隔壁的攤主一一道謝,推着車腳步從容的出了市場。回去的路上,路過一家手機店,她停車進去,咬牙買了一臺昂貴的智能手機。
韓林哲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他和大多數渴望通過女人,改變生活的男人一樣。臉上優越感爆棚,骨子裏卻恨不得別的女人,雙手将好處奉上。
否則,他和前妻離婚後,也不會三番五次的上門鬧事。
從手機店出來,她想起答應女兒的事,又去冰激淩批發店,拿了一大袋的冰激淩。
一路精神十足的回到周家老宅門外,她還沒開門,隔着高高的圍牆,就聽到沈依依的笑聲。周澤低沉沙啞的嗓音,間或響起,笑意藏都藏不住。
沈嘉柔掏鑰匙的動作一頓,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熱熱的砸向汗濕的衣襟。
少頃,她飛快擦掉眼淚,猛的吸了吸鼻子,拿出鑰匙開門。
院裏,周澤正拿着水槍陪沈依依玩,聽到開門的動靜,下意識回頭:“回來了?”
“嗯……”沈嘉柔應了聲,費力将三輪車推進去,含笑招呼沈依依:“沈依依,我給你買了冰激淩。”
“媽媽……”沈依依躲在假山後面,聽到她喊立即抱着水槍,跌跌撞撞的跑出來:“我好想你。”
“乖,我也很想你。”沈嘉柔轉身朝她走過去,伸手将她抱起來:“有沒有哭鼻子?”
“沒有!”沈依依答的十分幹脆:“叔叔陪我玩。”
“謝謝你周先生。”沈嘉柔抱着她坐到周澤對面,不自在的說:“今天實在是太麻煩你了。”
“還好,她很聽話。”周澤擡眸,視線落到她衣服上留下的腳印上,劍眉無意識蹙起:“你和人打架了?”
“不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沈嘉柔本能低下頭:“我去做飯。”
“不用做了,你和我說下,怎麽摔能在衣服上留下這麽多腳印。”周澤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生氣:“你教教我。”
沈嘉柔怔了怔,忽然起身抱着沈依依,拿上冰激淩往客廳走去。
周澤危險的眯起眼眸,随手拿起石桌上的手機,打給瘦猴。簡單交代完,他挂斷通話,拿起手杖也去了客廳。
沈嘉柔沒在樓下,周澤繃着臉一步一步往樓上走去。二層的客廳裏只有沈依依在吃冰激淩,電視開着,不見她的身影。
“媽媽呢?”周澤問完,忽聽客房裏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當即不假思索的走過去,伸手推開房門。
“你……”沈嘉柔正在換衣服,冷不丁看到他站在門外,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周澤什麽也沒說,擡腳進去,順便把門給帶上。
房門一關,小小的卧室裏氣氛頓時凝滞。
沈嘉柔雙手捧着衣服遮在胸口,換也不是,不換也不是,好半天才悶悶開口:“周先生,請你出去。”
她低着頭,從周澤的角度看過去,下垂的睫毛格外的濃密卷長。移開視線,他看着她白皙的肩頭上,好幾片刺目的淤青,心底邪火叢生。
“坐下!”冷冷的呵斥一句,周澤彎腰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在裏邊翻了一陣,找出一瓶雲南白藥氣霧劑:“我給你噴藥。”
“哦……”沈嘉柔渾身不自在的背過去,全身的神經都繃的死緊。
她的皮膚很白,那些踢中的地方,淤青格外的清晰吓人。
周澤拿着藥瓶晃了晃,小心給她噴上藥水,嘴裏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以後別去擺攤了,又累又賺不到幾個錢,我給你開家店吧,你想做什麽買賣都行。”
沈嘉柔心頭一顫,眼淚再次毫無預兆的落下來,腦袋埋的更低。
周澤見狀也楞了下,想起她初來不久的那個晚上,她在樓下嘤嘤哭泣的聲音,整顆心好似被針尖刺中,忽然就疼了起來。
動作僵硬的伸出手,他遲疑摟住她的肩膀,将她纖瘦的身子抱進自己懷裏。
大概是才噴過藥水的緣故,鼻腔裏聞到的,全是藥味。然而周澤卻依舊覺得好聞,微微低下頭,線條分明的下颌,輕輕摩挲她的發絲,手上的力道一點點收緊。
不知過了多久,沈嘉柔激動又複雜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顫抖将他推開。
周澤也沒說什麽,緩緩扶着床沿站起來,開門出去。
沈嘉柔飛快套上衣服,一顆心卻左沖右突的跳着,好似随時會跳出胸口。
穿好衣服出去,周澤興許是下了樓,沈依依壓根沒注意到有什麽不對,小手捧着冰激淩,舔的十分歡快。
沈嘉柔故作平靜,扭頭去洗手間洗澡。
洗完眼看時間已經很晚,想起晚飯還沒做,趕緊帶着沈依依一道下去。
客廳裏,周澤手裏夾着根煙打電話,見她們下來,平靜将手機拿到一邊,語氣随意:“去洗手吃飯。”
“好。”沈嘉柔看到餐桌那邊有外賣,遂領着沈依依去了洗手間洗手。
吃過晚飯,周澤帶着沈依依去二樓教她畫畫。沈嘉柔則把三輪車上的水果卸下來,搬回客廳打開放置,爾後上樓躲去房間,拿着新買的智能手機,仔細研究用法。
相安無事的待到9點多,沈依依玩累了,沈嘉柔只好帶她去洗澡。
“讓她自己洗,你在邊上看着,指導她就行。”周澤放下手裏的蠟筆,淡淡提醒:“她已經兩歲多了,很多事應該自己做。”
“好。”沈嘉柔悶悶的應了聲,開了洗手間的燈,然後教沈依依自己洗澡。
沈依依自己笨手笨腳的把衣服脫了,接過她遞來的花灑,笑嘻嘻的說:“媽媽,我會刷牙了。”
“是嗎,你太棒了。”沈嘉柔揚起唇角,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問道:“還會什麽了?”
“會穿衣服啊。”沈依依咯咯咯笑着,手舞足蹈的說起白天的事情。
沈嘉柔蹲在那裏,靜靜的聽她毫無邏輯的述說,臉上始終挂着笑容。
沈依依說道開心的地方,忽然唱起歌來,大聲的喊周澤:“爸爸,我的玩具呢。”
沈嘉柔渾身一震,剛想呵斥她不能亂喊,就聽周澤帶着笑意的嗓音傳過來:“放在藍色的小桶裏,你自己拿。”
“噢,我知道了。”沈依依說着,又開始唱歌。
沈嘉柔湧到嘴邊的話,生生卡住,怎麽都說不出口。
教她洗完頭,沈嘉柔看她坐在新買的浴盆裏,玩得不亦樂乎,只好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客廳,她拘謹的坐到沙發另一頭,讷讷開口:“那個……”
“小孩子高興就讓她叫呗。”周澤頭都沒擡一下:“叫了又不會少塊肉。”
沈嘉柔明明想反駁,可怎麽都張不開嘴,就那麽幹坐着,耳邊全是沈依依詞不對調的歌聲。
好容易等她洗完了,沈嘉柔本想抱她去睡覺,結果她說什麽都不要,自己抱着新買的玩具,開開心心爬上床。
“叔叔晚安。”躺好蓋上被子,沈依依脆生生的喊了一句,過一會才想起來,又補了一句:“媽媽晚安。”
沈嘉柔無語嘆氣,從她房裏出來,關上門就要回自己的房間。
周澤這時忽然開口:“來我房裏幫我換藥。”
語畢,他扶着沙發站起來,腳步不太平穩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沈嘉柔心裏亂糟糟的,硬着頭皮帶上放在茶幾上的藥箱,遲疑跟上去。
她不是第一次進周澤的房間,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周澤卸下義肢的模樣,可心裏沒來由的感到緊張,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沈嘉柔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麽,身處混沌之中太久,久到別人一點點的關心,就讓她丢盔棄甲,又貪心的想要更多。
他的皮膚很燙,傷口的位置還依稀有血絲滲出。昨天她沒怎麽注意看,這會才發覺,那傷口長的恐怖,讓人不由自主的覺得疼。
仔細把紗布拆下來,她拿起藥棉沾了些酒精,輕輕的把傷口上血跡洗掉,爾後拿起雲南白藥粉,慢慢的往傷口上磕。
周澤始終沒說話,一雙劍眉随着她的動作,漸漸擰緊。
好容易換好了藥,沈嘉柔彎腰把藥箱收拾好,剛想轉身出去,手臂忽然被他攫住。
“周先生……”沈嘉柔沒想到他會拉住自己,驚恐的背對着他,聽見自己顫抖的嗓音:“還有事嗎。”
“別走了。”周澤輕輕的吐出三個字,拉她坐下:“睡吧,很晚了。”
沈嘉柔沒有掙紮,甚至沒有拒絕他的提議,而是動作遲鈍的躺倒床上。
周澤伸手拿過空調遙控,調了調模式,順手把燈關了。
黑暗襲來,沈嘉柔閉着眼躺的遠遠的,一會覺得自己下賤,一會又覺得自己不該留下。心頭各種情緒糾結,藤蔓一般攀附于心。
周澤背上有傷,因此只能趴着睡。待眼睛适應昏暗的光線,他睜着眼,看她驚恐不安裝睡的樣子,不動聲色的伸出手臂,輕輕搭到她腰上。
沈嘉柔吓的大氣都不敢出,直到耳邊傳來平穩的呼吸,和細細的鼾聲。她睜開眼,努力适應了一陣,偏頭朝身邊的男人看去。
他睡的很沉,好看的眉眼少了平日裏的冷硬,柔和的讓她感覺到安心。不知看了多久,困意襲來,她疲憊的閉上了眼,沉入夢鄉。
這一晚,周澤睡得十分踏實,而且心中沒有一絲的邪念。
天快亮時,他準時醒來,看到她不知何時翻過身,面對着自己蜷縮起身子,眼底依稀浮起笑意。沉睡一夜的某種沖動,忽然而然的襲上腦海。
試着動了動受傷的那只手,他慢慢爬起來,伸手拿了只煙點着,側着身子靠在床頭吞雲吐霧。
沈嘉柔手機的鬧鐘還沒響,她就先被煙味嗆醒過來。
迷蒙睜開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在周澤房裏睡了一夜,一股熱血瞬間沖上腦門。
“醒了?”周澤滅掉手裏的煙,起身拿來拐杖,徑自去洗手間洗漱。
沈嘉柔縮在床上,五味雜陳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頭泛起強烈的羞恥之意。
韓林哲就算再不是人,她也不該在還沒離婚的時候,爬上另外一個男人的床。
可惜這種情緒不過一瞬,很快就被周澤的走路的動靜打斷。
他的身子很沉,覆上來時,沈嘉柔莫名感到驚恐,身體亦反射性的變得僵硬。
周澤的動作十分溫柔,甚至充滿了憐惜,他一點都着急占有,而是循序漸進的引領着她的情緒,覺得差不多時,才徹底的與她融為一體。
沈嘉柔感覺自己就像一葉扁舟,只能茫然又無措的跟随着他的節奏,在驚濤駭浪裏飄搖、沉醉。待一切歸于寧靜,耳邊響起他粗啞的淺笑:“你是水做的吧……”
這句話之後,誰都沒有再開口,彼此粗重的喘息,混合着荷爾蒙的味道,濃烈的在房裏盤旋不散。
“叮鈴鈴……”手機鬧鐘意外響起,沈嘉柔倍覺難為情的推了他一下,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手機。
“今天不出攤了,休息一天,我帶你去看店。”周澤單手撐着床墊,徐徐離開她的身體:“過兩天幼兒園暑期班開班,依依也該去幼兒園了。”
沈嘉柔閉着眼,感受着他離開後的空虛,眼淚又一次落了下來。
“別哭,有我在你什麽也不用擔心。”周澤餘光看到她的眼淚,忽然沉沉笑開:“真是水做的。”
沈嘉柔窘迫扯過薄毯把自己蓋上,深深地把頭埋進枕頭裏。
周澤又笑,清理完自己,爾後隔着薄毯把手伸進去,幫她也清理了下,這才重新趴好補眠。
再次睡醒,已是早上7點半,周澤接到瘦猴來的電話,交代沈嘉柔幾句,套上義肢穿好衣服就開門出去。
沈嘉柔也不敢睡了,雙腿發顫的從床上爬起來,做賊似的返回自己的房間。
周澤開着電車到了瘦猴說的地方,一臉愠怒的推門進去。
“三哥,這幾個小子就是昨天在嘉華農貿鬧事的,尿檢全部呈陽性。”瘦猴說完,指着身邊的一名年輕人介紹道:“小張,老陳的人。”
周澤點點頭,透過玻璃隔牆,看了看關在隔壁的幾個年輕人,徑自開門進去。
這幾個人被抓來時就被蒙上了眼,聽到開門的動靜,一個個都吓破了膽,瑟縮着往後退。
周澤一言不發,回頭示意瘦猴進來,不動聲色的打了個戰術手勢。
瘦猴聳肩,暴躁的給了他們一頓胖揍。
跟派出所的警察做完交接,周澤問了下老七那邊的情況,心事重重的開着電車返回老宅。
沈嘉柔母女倆已經起床,這會一個在廚房,一個在客廳裏看電視。
“今天有沒有自己刷牙?”周澤平靜的坐到沈依依身邊,擡眼望廚房望去:“有沒有尿床。”
“自己刷牙,沒有尿床。”沈依依手腳并用的爬上沙發,開心滾進他的懷裏:“叔叔檢查。”
周澤笑了下:“好,你張開嘴,我看看有沒有刷幹淨。”
“啊……”沈依依聽話的張開嘴,小腦袋晃來晃去。
周澤裝模作樣的看了一會,見沈嘉柔從廚房裏出來,立即抱着她一起去了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