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

第26章

德清宮的雪中聲，頭天晚上還服侍着鴉魂睡了，也有相熟的宮人看到他回了自己房間，卻在第二天早上被起早打掃的宮人發現沉了井。

那是一口枯井，平常也不會有人去關注，偏生那天起早的宮人一時朦胧跑了過去，找到一只鞋子，鬼使神差一般探頭去看，睡意頓時消了大半，驚的幾乎昏死過去。

不負責任的說，死的只是一個宮人，按照禮制是不需要驚動任何人的，悄悄的擡出去燒掉也是一樣的，但是雪中聲不一樣，漫不說他自幼跟着皇後，與江南雨感情極好，在整個後宮中算是能說的上話的人，後來賜給鴉魂，也是盡心盡力，在各宮中都是典範，烨世兵權也是親口誇獎過的。如今他這麽突然一死，引起的波動之大可想而知。

太君治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到君情宮，懶得管多餘的禮節，吩咐江南雨叫人将消息攔下來，德清宮上下全部軟禁，沒有命令不得擅自進出，徑自去了內殿，鴉魂背對着他，站在窗前，手指摳的死緊，幾乎要滴下血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太君治看着鴉魂，江南雨從外頭關上門，迅速吩咐了人叫了太醫院的來檢查，臨時将蕪香宮的花兒借調來處理事情，只因這兩人是常年在各宮走動的，又是極其得寵的，說話有些分量。

太醫院的素還真已經趕過來，雪中聲的屍身已經從井內弄出，所幸只是一口枯井，內中只有少量積水，屍身尚能保全，素還真屏退衆人，揭開白布，一眼瞧上去已經有了定論，他自幼熟讀醫理，又加之博覽群書，幾乎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真正難倒他。

攤開随身攜帶的藥包，取出銀針一一試驗，果然如他所料一般。

鴉魂始終背對着太君治，半天卻只是說的一句話，都是我的錯。

太君治有些氣惱，什麽叫都是你的錯？人都死了，你來這麽一句他也不會活過來，我就不相信之前沒有任何征兆，雪中聲在宮中口碑極好，從來沒有與人起過口舌之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我都清楚，你又何必如此沮喪。

我沮喪？鴉魂冷笑，是啊，我怎麽能不沮喪，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全都沒了，跟我有關系的人最後都會離開我，最後還是只剩下我一個人！

太君治看了他很久，最後說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這些年雪中聲待你如何你心裏自然有商量，他平日是怎麽對你的，如今他死的不明不白，你可以不追究，我卻做不到的，身為中宮，這件事我接下來了，我不管是有人蓄意謀害還是有什麽說不出的巧合，總之我會查到底。

說完摔門拂袖而去，只留下鴉魂一個人站在房間裏，手緊緊的攥起，掌心滴下血來。

太君治走到外殿，江南雨已經命人将德清宮上下的名冊拿來，對着人點人數，一一核對人頭，又叫了最後看到雪中聲的人前來問話。太君治坐在上頭，神色威儀，對地上跪着的人說把你看到的全部說出來，我定會保你。

将人數全部清點完之後，太君治想進去看看雪中聲，被江南雨攔下來，跪下說雪中聲此刻儀容不整，怕驚吓了皇後，太君治有些不耐煩的揮手，說你知道我不在乎這些，說着就推門去了。

雪中聲躺在臺子上，眼睛緊閉，嘴唇烏紫，一臉慘白，指甲呈現詭異的綠色，素還真看着手中的銀針若有所思，見太君治進來，剛想見禮就被太君治阻止了，直接開口說，查出什麽沒。

素還真挑眉，這個自然是難不到我的，只是我還需要一點其他的東西。另外還需要一個人。

太君治說不管你需要誰幫助，只要皇後诏令能調動的人，你盡可使用。

素還真繼續把銀針□□幾個穴位看反應，說我要用的時候自然會找皇後要诏令，雪中聲的死因基本能确定，但是還需要證實一些東西。

太君治轉眼看他，霎時間已經明白素還真的意思，于是揮手叫江南雨按照素還真的吩咐準備下去，不準有絲毫差池。

素還真轉過頭，看着銀針上的變化，再看看雪中聲明顯面色不對的臉部，心想這種事情……哎，真是……真是找不到詞語來形容了。然後又想起鴉魂鐵青的臉，又嘆了口氣，這才剛過了年沒多久呢，就出這種事，看來是有的一陣子鬧了。

等驗完屍身，叫宮人将人擡進太醫院的房間，抓了閑閑躺在椅子上曬太陽的慕少艾過來，慕少艾拿着煙杆被素還真拖進房間，呼呼的吹氣，說老人家我腿腳不靈便，素還真你最好當心點，不然下次有好藥我就不給你了，說完一轉眼就看到直挺挺的屍身，頓時像發現寶一樣撲了過去，咦了一聲，煙杆在桌子上敲了敲。

素還真抱着雙臂說怎麽樣，是不是有點眼熟？

慕少艾翻開眼睑看了下，又摸了一把手腕，啧啧了幾聲，說素還真，老人家我很久沒見到這種毒了，說完擡起煙杆來吸了幾口，又說不對，這種毒只産在極偏僻的地方，我記得太初是沒有出現過這種毒物的，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宮中？

素還真哎呀了一聲，過去關上門，說這就是我為什麽要拖老人家你來的原因了。你以前在翳流的時候有見過這種吧，我也只是在書上見過。

少艾咬着煙杆眯起眼睛笑，半響說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翳流專研毒物，不過我脫身已久，也不清楚現在狀況如何。

素還真湊過去，抓了他的眉毛扯，說別賣關子，我知道你清楚這個藥的解方，給我吧。防範于未然。

慕少艾順手敲了他的頭一下，說這藥兇險異常，服用後即時作用，就算有解方也是無濟于事，無非只是死的快慢問題。

如此兇險之物，如何流進了宮中？慕少艾抽着煙問，素還真繼續趴過去扯他的眉毛，說我知道你有方子可解，給我啦，不然我就鬧的你沒辦法去喂鳥養貓養魚。

喂喂你不要得寸進尺！慕少艾扯過眉毛，又回過頭去仔細看了看雪中聲的屍體，有些不經意的提起，翳流中記載此毒，多為一種名為睨的毒草，生長于偏僻之處，尤其喜愛與一味珍貴藥材同生。

素還真眯起眼，站在當下想了片刻，轉身出門。

慕少艾将白布重新覆蓋上，慢悠悠的踱出房間，在陽光下悠閑的吸了一口，眯起眼睛呼出一口白眼，看了眼在春寒料峭中吐出的新綠，不明所以的贊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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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還真去的地方是遠離皇城的一座深山，山內住着一名高人，名喚朱痕染跡，是慕少艾的好友，避于深山，專心研究藥理，素還真在走訪名山四處結交的時候也拜訪過，詳談甚歡。

日夜兼程趕到落日煙的時候，正巧趕上朱痕染跡抱着柴刀坐在草屋外面劈柴，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頭一點一點，柴刀一刀砍下去，從正中間劈成完美的八瓣，牆角已經堆了一大堆，足夠燒到明年。

素還真見禮，心知事情緊急，也不多言，闡明來意，朱痕染跡抱着柴刀聽了半響，進屋子翻了半刻，丢了一本書給素還真，說你自己按着書裏的方子去看，不過我先警告你，這味毒相當兇險，誤食之後基本就是回天乏術，就算有那個阿呆在也不一定救得了你，素還真道謝之後快馬加鞭趕回皇城，沖回太醫院找慕少艾，把書丢給他，一身風塵直接去了君情宮。

太君治正在喝藥，見素還真來了，見他來了就問你可查出什麽線索，素還真猶豫片刻，咬牙一說，雪中聲所中之劇毒，出自偏遠地區，據臣下醫典可考，此毒常與一味珍稀藥材同生。

太君治屏退衆人，只留下江南雨，接過茶碗，茶香袅袅中他擡起雙眼看着素還真，你知道這句話的分量？

當然，素還真挑眉，臣只是據實所說，至于事後到底是為何，還請皇後自作定奪。

你已查明此毒與藥物出自何處？太君治站起來，走到窗前，眼神有些飄忽，若無實證，你人命不保。

素還真眼神一凜，臣只能給皇後要的，至于會是什麽結果，不在臣的考慮範圍之內。

太君治轉頭看了他半響，叫江南雨進來，神色竟然是無比嚴厲與堅決，江南雨似乎也感覺到了蕭殺之氣，一進來就跪下，太君治緩緩開口，不要驚動皇上和後宮其他人，去天青殿走一趟。

天青殿之內，千葉傳奇穿着普通白色服侍，正站在凳子上翻閱書籍，烨帝見他機敏好學，為人又聰慧，特別叫人送了不同的典籍來供他翻閱。

正在出神之際，內侍花鳥月有些慌亂的敲門示意，說是皇後帶着素太醫突然來訪，叫他出去迎接，千葉傳奇皺眉，放下書徑自出去迎接，太君治背着手站在正殿中央，見他出來，也不多言，擡手吩咐關上殿門，千葉傳奇內心一緊，跪下說皇後今日到來，衣衫不整迎接失了禮數，還請皇後饒恕。

太君治素日都是溫和待人的，只是溫和太久了，也極少有人記得他狠絕的時候，今日背着雙手，沉默不語的站在天青殿正殿，竟是給千葉傳奇莫大的壓力，幾乎呼吸都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