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大愚若智(女尊)
作者:虞月下
簡介: ★ 關于本書的題目
“大愚”,是借鑒了《老子》中的思想,此“大愚者”,不是字面意義上的“蠢笨”,而是指:工于巧計,慣于矯飾,常好張揚,事事計較,精明幹練,吃不得半點虧;
★ 關于流氓一說
摸着下巴,想了又想,女主的性格及人品(如果她有這種東西),其實也能用“流氓”來定義了,居然意外得合适;
魯迅曾說,流氓,等于無賴子加上壯士、加三百代言。
流氓的造成,大約有兩種東西:一種是孔子之徒,就是儒;一種是墨子之徒,就是俠。
這兩種東西本來也很好,可是後來他們的思想一堕落,就慢慢地演成了“流氓”。
★ 關于女豬
她說,“物以類聚”這個詞不能用在她的身上,她真的不是變态,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周圍會聚集這麽多變态(純潔地以45度角仰望天空ing)orz
她還說,開始忙着逃命,後來忙着私奔,私奔比逃命還累,因為逃命是一個人的事,私奔是……一群人的事(猛然發現,原來她适合從事人口販子這個光榮滴職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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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故事從此開始)
我有個秘密,打死也不能說出來的秘密。這個秘密,由我的降生而産生,也将由我的消逝而消失。這是我的秘密,且只屬于我的秘密——
我不屬于這個世界,哦,不是,準确地說,我的靈魂不屬于這個世界,只是靈魂!至少,曾經存在的記憶告訴我,我出現在這裏是個錯誤。當然,這個記憶可能只是我自以為真實的記憶,只是黃粱一夢。但是,無論如何,我都覺得,我的靈魂跟我的身體不是同一個世界的!該說是我原來的身體把我的這個靈魂給弄丢了,還是我的這個靈魂迷路了,找不到原來的身體了呢——這個我已記不清了,事實上我感覺一切都很混亂,始終混亂着!就在這混亂中,我混沌地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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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曾經提出,時空是相對的。根據《時間與空間定義學》以及其相關理論可以做出簡單的闡釋:首先,宇宙中有N個銀河系空間和類銀河系空間以及未知星系空間,空間與空間之中會産生扭曲與重疊;其次,時間其實只是單純的計量單位,是相對于光速的,因此如果出現大于光速的速度,就會産生時間的扭曲;最後,當時間跟空間都扭曲的時候,就會出現類黑洞現象。于是,可以得到以下結論,時空的轉換,只是類黑洞現象産生後的标準方差的一個取值。
而我,就是經歷了時間與空間的扭曲的游魂。游魂啊,這個果然已經不能用我所掌握的理論知識來解釋了。現在我的情況,總結起來,其實就是五個字——生命的奇跡。這不是誇張,而是絕對的。如果用點的疊加模型來證明的話,我現在存在的情況,根本就是完全為零的,連趨于零的機會都不可能出現。但是我偏偏就是活着,活在這個未知的時間與空間中。
其實,追其根本,不就是換了具身體麽?就如聊齋志異中的畫皮一般,只跟換了件衣服一般,換了身皮囊!根據靈魂跟身體的耦合度,是這具身體勾引誘拐了“我”的靈魂,還是“我”的靈魂為了尋這具身體突破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這個問題可以用人體磁場效應來闡釋已經論證,但是卻無法得到最終的答案。
存在即是真理!那麽,我說,我就該好好活着!
天空,依然是藍色的;雲,依舊是白色的。
我,還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我,恣意地活在藍天白雲之下,看着旭日東升,守着夕陽西下。
☆、3杯弓蛇影設謀工計1
一張普通的鐵弓,尋常獵戶用的,市集鐵匠鋪就可買到。以我的力道,勉強能将它拉滿,箭已上弦,不得不發,根本不給我絲毫猶豫的時間。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我緊咬下唇,箭簇對準了遠處山林間飛竄的灰影,用力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念道:“死道友不死貧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再睜開時,眼神已經一片清明,計算着目标的速度和方向,指尖一挑一撥,箭破空而出,一連三箭,毫不遲疑。灰影躲開第一箭,用劍擋下第二箭,但是被第三箭射中肩頭。
看來我的力道,終是不足。暗自惋惜,卻不敢現身查看,棄弓,将身形掩入茂密的矮林,匆匆返身離去。幾乎使出全力,在林間飛躍,我的輕功步伐不是正宗的“流雲”,而且甚少練習,所以現在使起來十分吃力,全靠周身平白得來的內力來支撐。一路上遇到好幾路例行巡山的弟子,都遠遠避開了。躲過外院的數個崗衛,然後輕巧地翻牆而入。
待我奔回花園的時候,亭榭外竹簾低垂,仍是之前離去時的樣子。我暗自調整呼吸,随意地四下顧盼,确定周圍沒有不該存在的氣息,方才掀簾而入,坐回白玉石桌邊,桌上擺放的那碗冰糖銀耳湯仍有餘溫。我的掌心,捏着兩根斷發,是之前離去時特意留在竹簾不起眼的兩個角落上的,現在兩根都未落下,說明沒人察覺我的離開。心跳略為平緩了。
喝了半碗湯水,我疲憊地閉目,癱坐着。腦海中閃現剛才的情景,身子微顫不止——我終是殺人了。精神有點恍惚,身上發起冷汗。箭簇淬了毒,是我偷偷提煉的,算是神經毒素的一種,斃命只在眨眼間。那個人發現了我的秘密,所以必須去死。我努力找借口安慰自己,不能怯弱,不能仁慈,我想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靈敏的聽覺捕捉到,有人進園子了,還是一大群。擡手整了整發髻,确定頭上的玉簪沒歪斜,然後雙手托腮,作沉思樣。果然,剛擺好姿勢,竹簾就被兩名翠衫女弟子掀開,然後我看到在幾名翠衫弟子簇擁下進入亭子的中年美婦——現任的門派掌門,藥光。
“我看今個兒天氣好,就猜到你又躲在這裏發呆了。來多久了?這不比屋內,小心受寒!”藥光優雅地在我的身邊坐下,然後拉過我的手,精确地切上我的脈搏。
“一坐就忘記時辰了,到晚膳時間了?”我語氣含糊地回答,任由藥光為我診脈。暗自慶幸我的心律已經恢複正常。
“肚子餓了?還不到申時呢!”藥光對我說話的時候,總是語帶寵溺,容易讓我産生錯覺。她收回切脈的手,轉而握住我的手掌,“你看你,就是不會照顧自己,坐這麽長時間,手都這麽涼了!”
我剛想開口,就發現藥光面帶愠色地看向園中成排的弟子,語氣不同先前的溫軟,而是近乎嚴厲的:“我叫你們好好照顧玄長老,你們倒懂得背後偷懶,讓她一個人在這裏吹冷風!”
當下,跪下了五名女弟子,她們是今天在這園內當值的。
“師姐,是我不好,我喜歡一個人靜靜的,有人在邊上伺候,總會心緒不寧。”門派內,等級森嚴,下級無條件服從上級的指令,我遣她們離開,她們沒有權力說不。
“她們沒有盡責照顧你,就是失職,該罰!”藥光的決定容不得旁人置疑,她寒着面容,說道:“自行去毒珊那裏領罰!”
那五名女弟子,沒有哭鬧,只是平靜地行了禮,然後退出園子。只是我的餘光瞟到其中一人在出園的時候,腳下一踉跄。毒珊,門派裏掌刑罰的長老,不知門內有多少弟子畏懼她的存在。
“師姐,真的是我的不好,要罰就罰我一個吧!”我一臉難過地瞅着藥光。該說的話,該演的戲,一個都不能少,一步都不得錯。
“你啊,是該罰!還不快回去休息着!”藥光轉身面向我,仍以那樣包容的口吻說着話,不複之前的厲色。
我剛想起身行禮退下,從外面匆匆進來一個弟子,她先對藥光行禮,然後對着我行禮,同時結着複雜的手勢——這是門內行禮的規矩。
“禀告掌門,巡山的弟子來報,西山坡,發現一具弟子的屍體,看着有古怪,所以師父遣我來,請掌門及幾位長老去斷斷。”看她結的手勢,是藥脈長老藥晴的弟子。
“是哪脈的弟子?”藥光兀然站起,眼中精光頓起。
“是玄長老的……”那名弟子仍是低頭,拘謹告知。毒玄,我在這個時空的名諱,據說還是上任掌門親自命名的。
我一下站起,一臉驚憂,語調都不穩了:“是哪個弟子?”
“已查實,是個二等弟子,名魏晏。”那弟子據實禀告。一旁的藥光伸手扶住我不穩的身形,一臉擔憂地看着我。
“魏晏?我倒沒印象。”我蹙眉思索,然後轉而看向藥光。
藥光安撫地拍拍我的背,揮手讓那名弟子退下,溫和地對我說道:“你門下有兩三百號弟子,自然不可能一一認得,不是近身的就好。你先回房歇息,稍後我讓藥殷給你配服寧神的藥。你別多費心思,門外世道亂,多的是想害咱們的人,我會調查清楚的。”然後又說了一些安撫我的話,就讓兩名女弟子送我回院子了。
我住的院子,是門內東首的“霁月苑”,就在這小花園右近,穿過回廊,拐個彎就是。我進屋,徑自在花廳的軟塌上靠下。近身伺候我的弟子知道我的脾性,換了一套茶具,燃上薰香,就默默退了出去,還為我掩了外屋的門。
屍體被發現了,時間正好。我緊張到肚子一陣痙攣,手心又冒出了薄汗,我趴卧在塌上的繡被上,被上充滿我自己的氣味,不由得能讓我心安。只是這個魏晏,是誰派來的人?!
屋外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師叔,掌門弟子藥殷奉師父之命,給您送藥來了。”然後就是推門的響動。我放松身體,仍保持這個姿勢,側頭看向屏風外。一個年輕的男弟子端着藥碗走了進來。他有張好皮相,五官雅致異常,因常年呆在藥房裏,皮膚白皙細嫩,清清冷冷的表情,清清冷冷的氣質。
“師父有交代,您今天吹風受寒,又受了驚,所以需要調養幾劑。”他将藥碗放在軟塌邊的雕花幾上,為我墊好枕被,然後很自然地伸手扶我起身。
我順從地靠坐好,然後任由他用匙子喂我吃藥。這個情景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了。從我被藥光帶回門派,一直都是他為我調養身子的。一直無言,他本就不是多話的人。
吃好藥,他替我傳了晚膳。我走到前廳,面無表情看着弟子進進出出布菜,藥殷垂手站在一旁,等着我吩咐。我淨手漱口以後,讓他帶着弟子都退出去,自己獨自一人坐下用膳。
桌上仍舊是三盤幹果,一盤甜點,一盤葷,四盤素,一碗湯。我的口味偏酸甜,喜油辣,重肉食,惡青菜。但是在門派的四年裏,從第一天開始,我就把自己想象成兔子,只挑清淡的吃,不碰油膩,遇到真正喜歡吃的,只敢動幾筷子。久而久之,我的膳食裏,多是淡口味的菜蔬。果脯幹點之類,我不是很喜歡吃,但是吃了又不會死。我挑了幾口青菜,又吃了小半盤的甜李。
突然,小腹一陣熱流升起,我扔下筷子,暗自運氣,強行将熱流壓下,一股寒氣至丹田升起,積于胸腹。
昨日剛被逼出一個蠱引的,怎麽這麽快就又有一個?我起身四下查看房內擺設,在熏爐灰裏找到一小塊凝結的紫色晶體。難道是藥光?她已經等不及了嗎?我用幹淨的帕子将晶體包好,收在衣櫥最底層。
心頭因為未知而産生煩亂,踱回桌邊,用力把桌上的盤菜掃落,身體開始抽搐,我失聲尖叫。幾乎是立刻的,藥殷帶着幾名弟子沖了進來。
他一眼就望到我的異狀,一向沉穩的他,居然難掩驚訝,但仍冷靜地指揮弟子,兩個女弟子半攙半拖地将我扶進花廳,他從懷中掏出針包,按穴、紮針、捏針,一氣呵成。我任由熱流再次升起,沖上喉口,張嘴欲吐,邊上的弟子機靈地遞來青瓷痰盂。藥殷連忙掏出帕子,覆上我的面額,頓時一股佩蘭的香味撲面——一如他身上的氣味。他輕輕為我擦去額頭的薄汗,這帕子正好模糊了我的視線,只是感覺有人将痰盂伸至我的嘴邊。
我開始嘔吐,剛才吃的菜湯全部都從胃裏倒了出去,弟子遞來熱茶給我漱口,然後藥殷用帕子仔細擦拭我的嘴。我瞟到端着痰盂的弟子迅速轉身欲退出去。
“你別走!我要看看我剛才吐出什麽東西!”剛吐完,嗓子很不舒服,說起話來有點啞。
“不就是一堆穢物,有什麽好看的。師叔快躺好,讓師侄為您診脈。”藥殷身子前傾,正好完全擋住了我的視線,他偏着頭,對已走到門邊的那名弟子吩咐道:“你把穢物處理了,然後讓廚房準備一些清粥送來。”
“我老感覺吐出什麽異物,粘粘滑滑的,但是不記得我有吃下這樣的東西。”我試探地看着藥殷。
“師叔多慮了!您只要安心養好身子就成。”藥殷仍是那副清清冷冷的表情,但是一臉若有所思,秀眉已經蹙起。
“我是不是快死了?為什麽隔些時日就會這樣吐一次?昨日就這樣。”我哭喪着臉。
“師叔莫怕,您的身子底子薄,要好好調養,這只是您的身體排斥某些藥物。”藥殷如以往一般,面不改色地說謊安慰我,只是顯得心不在焉。
“我的身子好像使不上勁。”我的語氣越發可憐。
“師叔,您今天累了。我去給您配付藥,您先休息一下。”藥殷為我蓋好被子,轉身出去了,腳步匆匆。
過了一會兒,外屋傳來動靜,數名弟子進進出出,我閉上眼,聽着她們有的進了我的內室,有的走進偏廳,接着就有弟子進到花廳來,我睜開眼,看着兩名弟子擡着一個琺琅熏爐進來,又擡着舊的熏爐出去了,然後又一名弟子拿着一套新茶具進來了。
“你們在幹什麽?”我狀似無力地問道。
“師父,掌門大弟子吩咐的,為您屋裏換套新的器具,去病氣。”那端着茶具的弟子看似恭敬地回答。
“用得好好的,換新的幹什麽?”我故作不解地問道。
“回師父話,掌門心疼您,為您置辦了全新的器物,您看門內有誰像您這麽讨掌門歡喜啊!”這弟子對答如流,很是機敏。
“你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你。”我繼續問。
“師父,弟子一向在水房幫忙的,您自然不容易注意到我。”她讨好地笑着,然後在我的默許下退了出去。
我再次阖上眼,心裏有數。不管這弟子以前在藥光那裏是什麽司職,以後她只能呆在我的水房裏了。
☆、4杯弓蛇影設謀工計2
剛才,我一直在暗自仔細觀察藥殷的反應,他似乎真的是不知情的。那麽,現在的問題是,又有誰摻和進來了,在我的熏爐裏放催蠱的藥物呢?
突然一個激靈,腦海裏晃過一個偌大的鏡湖,一座美輪美奂的亭臺水榭,一張蒼白模糊的臉,那是我在這個時空醒來時呆的地方。黑暗迷茫的記憶中,那裏住着一個變态,跟藥光一樣,拿我這個身體煉蠱,只是他不屑于戴着僞善的面具接近我。他比藥光急切,比藥光直接,比藥光心狠,所以他能成功——他成功害死了原來那個毒玄本尊!如果不是我的靈魂及時進入這個身體,那史上最大的金蠶蠱該從這具身體中破繭而出吧!可惜,制蠱本身就是雙面刃,既然我有違常理地活了下來,那金蠶自然就是被我吸收了,所以我成了史上最強的蠱——當然,那個變态永遠不會知道,而後來将我接回門派的藥光也不可能會知情。
藥光堅持說,她是救我回門派的,因為我本來就是門派耗費數十年心血才煉制而成的藥人。“藥人”,在這個門派內,一直是一個公開存在的秘密。我在門內的藏書閣,輕易就能找到一堆描述藥人的史料,于是拼湊出了部分的事實。
藥人者,取未足月的身骨奇佳的嬰孩,泡入特制的藥湯,喂其特制的藥引,經數十載不衰者,即成。這本身就是一個繁瑣的制蠱的過程,在我眼裏,這一切根本是聳人聽聞的,但是在這裏,似乎是那麽自然而然就發生的,那最後沒被折騰斷氣的,就成為了傳說中的奇葩。
這個所謂的名門正派,數百年間一直安插弟子隐于鬧市,暗中搜集符合條件的嬰孩,然後……劫持!誰人能知,一個藥人的身下堆積了多少嬰孩的屍骨?我不得不佩服那些動手的弟子,那身手絕對是靈敏異常的,要不這樣醜陋的勾當怎麽能延續百年而無人覺察,反而發展成了現今世間衆說紛纭的一大懸案。我害怕呢,害怕在我完整地逃離這個門派前,就東窗事發,然後被世人亂棍打死——盡管,其實我也算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是的,我是一名典型的受害者!何其有幸啊,攤上這樣一具身體,成為一個百年驚現的堪比恐龍糞便的*藥人!藥光曾告訴我,門派自開山立派,至今只出過四個藥人,距離上一代藥人,據說已經整整三百年!我不得不感慨,原來,三百年就出了我這麽一個東西啊!
我之前已經說過,藥人的煉制,前後是要耗費數十載的。那麽,我的這個身體到底多少年歲了呢?沒人能回答我。藥殷只含糊地說,大概六七十歲吧。畢竟,藥人未煉成,沒人會在意那一個個藥壇裏腌泡的是誰人。
藥人煉成,最後一關,也是最重要的一環,就是遭受脫骨之難,美其名曰“棄胎”。顧名思義,就是骨骼裂變,肌肉伸縮,猶如蠶蛻變成蝶。午夜夢回,我還在慶幸,自己晚來兩年,沒撞上那場非人的折磨,而是直接享用蛻變的成果——十來歲的容顏,據說至死不變。青春常駐的神話,一度讓我驚喜,盡管這個身體實在是找不到絲毫令人垂涎的絕世之姿。
當年,藥光救回我的時候,是完全将我當成孩童的。因為根據門內殘缺的史籍記載,藥人煉成,猶如嬰孩,尚未開智。毒玄被人囚禁的兩年裏,該仍是懵懂不知的,每日只是被動地被人灌食各類毒物,被當成蠱引而制蠱,日複一日,生不如死。她沒有意識地承受着一切的痛苦,一直到魂滅的那一刻,她可能都不知道,在她躺着的那個黑暗的小房間之外,有一片蔚藍如洗的天空。她放棄得太早了,只差一天啊,她就能看到藥光。
回到門派,藥光仍是将我的身體當成制蠱的器皿,但是她是一正派的掌門!所謂“既要做女表子,又要立貞潔牌坊”,所以她對待我,那是如春天般的溫暖。她請專人教我識字,跟所有入門弟子一樣,學習粗淺的藥理,辨認常見的藥物;我說門內弟子飛來飛去很是有趣,她就讓人教我門派不外傳的輕功“流雲”;我說我以後一定要仗劍走江湖,她就派人教我招式華麗的劍法。衆所周知,門內數千名弟子,她最寵的就是我,不管多忙,她每日必會來陪我,哪怕只是說上幾句話。去年,她更是破例任命我為毒脈長老,在門內的地位僅次于她。
我一直想不明白她這樣做的目的,我不相信她是在補償我,因為我不認為她會出現所謂的良心不安。她常年指使藥殷以各類的蠱喂食我,混在藥湯中,蠱引每每都是入體即死,她們只以為是藥人的體質特殊,于是不停更換蠱引。四年來,我已經記不清被灌下多少種類的蠱,蛇蠱、生蛇蠱、陰蛇蠱、篾片蠱、石蠱、泥鳅蠱、中害神、疳蠱、腫蠱、癫蠱……估計她們快要用上金蠶蠱了。
藥光教我的一切,都只是點到為止,不可能傾囊傳授——入門級別的藥理知識,虛有其表的輕功步伐及劍法招式,但是我并不在意。沒有任何記載,說藥人能無師自通,擁有內功。但是我偏偏就是會。教我診脈的,是藥脈長老藥晴。她曾告訴我,人體氣血有其特定的運行順序跟時間,一天一十二個時辰,正好運行周身一遍,這就是所謂的“大周天”。而我居然能随意控制我體內的氣血,一周天的運行,只用半盞茶的時間就能完成。如此的收放自如,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也因此至今為止沒人察覺我有內力。
我經常想,如果我真是毒玄,估計這一世就生存在藥光編制的幸福泡泡中,安心做個制蠱的器皿。可嘆,毒玄死了,而我在這個時空醒轉過來了。盡管這個身體,堪稱是一個完全變态體,但我別無選擇,唯一的願望就是拖着這樣的身體,逃開一切,安然恬靜地生活在碧空下。
☆、5比通靈梨殷微露意
我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時候,聽到外屋有響動,一個人走了進來,聽腳步,就能斷定是藥殷。我沒動,繼續裝睡。他在桌上放下了什麽,然後又出去了,不用睜眼,我都能知道他又是端了什麽藥給我喝,他們應該發現熏爐裏燃盡的催生劑了。
很快,藥殷又走了進來,頓時,柔和的光線透過薄薄的眼皮,輕微刺激了我的視覺神經。我知道他拿夜光珠進來了——拳頭大小的夜光珠,是藥光贈予我賞玩的。
“師叔!”耳畔傳來藥殷的聲音,輕輕的,也許因為我閉着眼睛,看不見他的表情,竟覺得他的聲音少了平日的清冷,倒多了幾絲溫柔。
我正想睜眼,突然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手指落在我的臉頰上,他的微涼的指腹很輕很慢地劃過我的額,然後是鼻翼,再來是唇瓣……
我一驚,一下就睜開了雙眼。他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醒來,右手沒來得及收回,還停留在我的下颌。
“藥殷,你的手好冰哦!”我露齒而笑,讓自己顯得無知而純真。
他順勢收回手,那張素來清冷的玉顏,竟微微泛紅,他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說出口,只是默默轉身,端來了藥碗。
“師叔,喝藥了。”能看出他竭力維持平靜,沒有任何異狀,只是聲音稍顯低啞。他依舊體貼地扶我起來,讓我靠坐在枕被上,然後喂我吃藥。
“藥殷,你要看我有沒有發熱,該摸我的額面,摸下颌是看不出來的。”我乖乖喝了一口藥,然後張口說道。他剛舀了一勺藥,手一抖,藥灑在了我的被面上。
“師叔教訓的極是。”他掏出帕子擦着藥漬,居然仍是剛才我嘔吐完,為我拭嘴的那方帕子。
我努力讓自己別因為惡心而皺眉,只是忍不住不動聲色地将被子拉低了一些,心裏打定主意,等藥殷一出去,就讓弟子将這床被子拿下去換了。
“我最近怎麽老是嘔吐呢?難道是吃食不幹淨?”作為藥人的我,是不該懂得所謂的男女大防的。被人吃了豆腐,只能故作不知,扯開話題。何況,這個時空是……冷靜,我沒吃虧。
“師叔,是師侄失職,沒照顧好您,您的身體對一些藥物反應過激了。”他臉上的紅暈已然褪去,似乎又恢複成往日清清冷冷的樣子了。
這小子思春嗎?我邊貌似鎮定地喝藥,邊腹诽。據我所知,藥殷是藥光的大弟子,從出生就注定投入藥光門下,自四歲就跟随藥光左右,很得器重。算起來,他今年已經一十八了吧,古人早婚,他被藥光這麽拴在身邊,嫁得出去才怪,我幾乎要懷疑,藥光其實是想将他留為己用,收他入房吧!
請注意,我說的就是“嫁”,而不是“娶”!這絕對不是口誤!
好吧,我承認,我原先犯了心理學上常說的“思維定式”的錯誤。剛醒來,雖然覺得這裏男女相處模式有些詭異,但是只是單純地以為是年代造成的差異,未曾放在心上。直到藥光允許我進入藏書閣,我翻閱醫典之時,才發現這裏男女生理結構根本不是我原先所認識的。
雖然這裏沒有解剖學,不可能很清楚地标注人體內部結構,但是單單一個“男生子”,就夠我驚悚了。我不知道這個時空的女人是否有卵巢,反正不會來癸水。而這裏的男子,居然有“精期”,不同于我所認識的女人的“經期”,這裏男子如想受孕,必須抓緊“精期”行精的數日。按我的理解,男子的“精期”也該是一月一周期的,但是由于這裏物質生活的貧乏,男子大多營養不良,欠缺調理,所以大都是三個月甚至半年才行一次“精期”的。
當男子成功受孕,下腹逐漸隆起,同時腹腔皮層越發單薄,直至懷孕近十個月,腹腔表皮幾近透明可見,當上面出現紅痕“孕線”,即可剖腹取子。然後男子經過調養,紅痕淡去直至消失,就又能再次受孕了。
按照進化論的觀點,人體不可能有無功能的器官,但是我必須說,那是因為達爾文生存的時空不對。看看這裏,男子受孕,但是男子仍是平胸,沒有胸腺,不會産生奶水。而女子有胸,卻只是擺設,或者只是起刺激性感官的作用。這裏的嬰孩,居然不喝奶水的,事實上,這裏似乎就沒有生物能産生“乳”這種物質。似乎用米湯或者果汁喂嬰孩是天經地義的,活該這裏出生率高,但是成活率低。
男女的生理結構,決定體質的不同。這裏女子天生力大,平均個頭及體重都超過男子的,在我眼裏,大有反串的無稽感。值得慶幸的是,這裏男女都不長胡須。男子一般羸弱,蒲柳之姿。如果無法想象,請參考現代的人妖——現在,您能了解我的郁悶及痛苦了嗎?我不歧視人妖,但是我鄙視妖人!
在門派裏,男女弟子皆是穿着統一的翠綠褲衫,盡管經常能看到梳着雲髻貼了花钿的男弟子,但是跟山下那些滿面白粉紅胭,滿頭金钏銀簪,滿身水袖雲裳的男子相比,實在是清爽如山泉啊……
話題扯遠了——我要說的重點,是藥殷。
藥殷是唯一我肯讓其近身的男子,因為他的正常——盡管他在我眼裏的正常,在這個時空的世人的眼裏,是非常的不正常。他從不撲粉塗脂,一頭青絲只以一根青脂玉簪束好。他是掌門大弟子,穿着有別于門內普通弟子,但大都是簡單的褲裝,偶爾大典上穿的長裙,也很是素雅。
他身上沒有混濁的脂粉味兒,而一直是淡淡的佩蘭草的氣息。我曾研究過,那是他腰間香囊裏的氣味,就是一直沒問他,為什麽選用佩蘭草做香囊。其實,這個問題很是無趣,就像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喜歡梅花,但是不知從何時起,我的寝具,我的衣物,我的佩飾,都會先用梅的冷香熏沁過。
如果“哪個少女不懷春”這句話是真理,那這裏就該是“遍地少年皆發春”了。藥殷這個年紀不想女人,才是不正常的。單說外表,他是個美男,同樣的舉動,如果換成一個妖人來做,那我就要喊“非禮”了,但是藥殷他摸的,這該算是豔遇,我該偷笑。
只是,藥殷是藥光那邊的人,喂我吃了四年的蠱啊,也虧我早被煉成金蠶蠱王了,不然墳前的草估計都有一人高了。藥光又沒付我學費,我沒有義務給她的弟子上生理健康教育。再說這個藥殷,他也真不挑嘴啊,雖然我看上去十來歲,但是實際年齡夠當他媽的媽的媽了,而且我這張臉,姿色平平,還不如他自己的那張漂亮,他摸我,還不如自摸。
我在心底鄙視藥殷的時候,一名男弟子進屋,隔着屏風,恭敬說道:“師叔,宇文先生來了。”
☆、6金蠶現引不速之客
宇文先生?宇文景!他來幹什麽?我無聲地看向藥殷。
“宇文先生是來為院子擺防禦陣法的。這幾天門裏亂,今天還聽說有弟子在西山坡遇害。師父擔心師叔您的安危,所以特地請先生來布陣的。”藥殷讓我重新躺好,然後端着藥碗出去迎宇文景了。
宇文景,人稱“陰陽蔔”,禦鬼神,知古通今,精五行陣法。據說,他是一名修行者,已有千年修為;據說,他胸懷天下,志在造福蒼生;據說,他的信徒滿天下——據說,就是據他人所說的。他展現出的實力,根本不能用自然科學來解釋。門派斷崖邊的桃園幻境,院內回廊的雲霧迷陣,皆出自他之手。這樣厲害的人,竟甘心守在藥光身邊,怎能不讓我忌憚?如果他是一個神棍,那估計就是史上最強悍的神棍了,我一定會拜他為師。
我警覺地聽着外屋的藥殷與宇文景的對話,似乎只是一般的寒暄,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藥殷又回來了,端了一小碗的清粥,看我睜着眼睛在發呆,就對我說道:“陣布好了,先生趕着去其他院子,所以沒進來。”
就算宇文景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