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謝嬌挽着黃正明的手臂,眼裏閃過一絲陰霾,“老公,那不就是個保潔,你看上他什麽了?”
“他雖然只是一個保潔,但英語很好,說明他一直沒有放棄提升自己。周圍人都在混日子,難得他還能保持這份清醒,這樣的人只要給他一個機會是絕對能夠扶得起來的。”黃正明年過四十,對這個嬌滴滴的太太很是寵愛,此時也耐心哄着,“上了年紀之後,看到這樣的人就想起過去的自己,忍不住想拉上一把。”
謝嬌咬咬唇,又追問了他們是怎麽認識的,表面雖然還在撒嬌,但心劇烈地跳動,恐懼侵入她的五髒六腑。
“老公,其實那個人跟我是一個高中的。”謝嬌遲疑片刻,還是開了口,杜昱的存在對她而言就是顆不□□,自己不能冒這個險。
“嗯?”
“他坐過牢你知道嗎?”
“嗯,聽他說過,打架被抓,我覺得問題不大,年輕的時候有過沖動是正常的,現在看他已經很沉穩了。”
“可他打的人是蔣董。”謝嬌紅唇開合,輕輕吐出這幾個字。
黃正明停下腳步,“哪個蔣董?”
“還能有誰,手最狠的那位呗。”
“他怎麽會跟蔣董扯上關系?蔣董不是七中畢業的……”黃正明不敢置信,蔣董的手段他最清楚不過。
“這我就不知道了,那時候蔣董還沒發家就一小混混,他們都是不學無術的湊到一起也不奇怪。”謝嬌裝作清淡地說道,瞄了眼黃正明的臉色,又說,“當時這件事鬧得挺大的,蔣董被打成重傷,這筆賬估計還記着呢……日後要是遇上可說不清楚。”
黃正明一臉為難,“其實我這也是幫一個熟人的忙,臨到這個時候反悔恐怕不好。”
謝嬌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趕緊問,“誰?”
“你不認識,叫陳序,今年剛回國。”
謝嬌在腦海中搜尋了一遍,發現自己對這個名字沒什麽印象,應該不是本市有頭有臉的人,“那他以後就在國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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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不是,聽說他還要繼續讀書。”
“那不用擔心,随便編個理由搪塞過去,總歸蔣董不能得罪。”謝嬌提高了些音量,語氣有些催促的意思,在她看來一個死讀書的人翻不起什麽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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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陳序的電話準時打了過來,告訴杜昱他在停車場等着。杜昱一腳深一腳淺地飄到了停車場,渾渾噩噩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怎麽了?”陳序問,杜昱的樣子不對勁。
杜昱張了張口不知要如何說起,停頓許久,才說,“沒事。”
兩人去了家火鍋店,店裏客人很多,周圍都熱熱鬧鬧的,唯獨他們這一個角度氣氛有絲沉悶。這一頓吃得着實有些尴尬,杜昱竭力讓自己正常些,努力地找着話題,陳序卻沒有接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杜昱。杜昱一個人也着實難以撐下去,幹脆閉嘴專心吃菜。
回去的路上兩人也沒什麽交流,直到車停穩,杜昱道了謝就要下車,陳序一把拉住杜昱的手。
杜昱:“?”
陳序沒急着說話,但手上的力道不輕,一點放開的意思都沒有。杜昱也不掙紮,就任由他抓着。
“杜昱……”陳序嘆息一聲,開了口,“出什麽事不能跟我說嗎,我可以幫你。”
杜昱的小指抖了抖,陳序确實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他也有把自個從骨到皮全部給扒一遍的沖動……但也僅僅只是一個念頭,陳序很快就要回美國,總不能仗着他對自己的上心一再索求。
見杜昱一直不說話,陳序松開杜昱,說:“我現在挺後悔的,高中的時候就應該接近你的……那時候你跟誰都能打成一片,如果我當時放下矜持多跟你說幾句話,是不是現在就不用這麽困難了。”
這話已經說得很露骨了,不過是一起上過補習班,一般人誰會想執拗地拉近彼此的距離,杜昱再傻也聽得出陳序的潛臺詞。
車裏沒有放音樂,尴尬幾乎要凝成實質。杜昱視線透過防風玻璃看向車前蓋死盯着某點,實際上根本沒過腦子,他覺得自己需要去仔細想一想陳序的話,可現在整個人都是一灘漿糊,什麽念頭都在腦海裏存不過三秒。
“陳序……你……”意識到自己沉默的時間太久,杜昱結結巴巴地張了嘴。
“不用多想,我就是出于對老同學的關心。”陳序搶白,臉微微側着朝向車外。
杜昱想笑一下,但一點笑意都沒有,心裏埋了許久的話脫口而出:“你的老同學少說上百個,你能挨個關心過去?”
說完之後杜昱就後悔了,陳序對自己沒有惡意,這句話着實過分了,他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陳序……我不是這個意思……”
杜昱說不下去,他連自己都理不清楚他的意思究竟是什麽。
陳序轉過頭來,車裏沒有燈光只能看見他大概的輪廓。他大概是嘆息了一聲,杜昱沒能聽清,心裏打了個結又莫名軟了一下。
“很難接受吧。”陳序手指支在方向盤上,胡亂敲出幾聲急切的噠噠聲——他的煩躁僅僅只這麽外漏了一瞬,又很快收好,語氣壓到平板,“……老同學什麽的都是幌子,我根本不關心我其他同學是死是活,我就是喜歡你才忍不住想要接近你。”
陳序停了一下,接着說,“我沒敢想掰彎你或者怎麽樣,我就是…… ”
陳序又一次說不下去,手拍了方向盤一下,力度不算大只是有些意外,接着他徑自翻出一包煙點了一根。
陳序煙瘾不小,就算一直在學校也早過了高冷的年紀,方方面面都要撐一張皮,壓抑之下抽煙就成了一個釋放的途徑。
但他開始抽煙的契機卻遠早于此。
補習班裏有幾個抽煙的男孩,包括杜昱在內,課間時三三兩兩默契地溜到廁所抽煙,再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着回來。陳序去上廁所,杜昱要是自認為擋道了還會給他挪位置騰地方。
陳序買煙練習了幾次,卻始終沒能裝作自然地踏出腳步與他們一起進行“課間活動”,一如他沒有摘下沒有音樂的耳機一般。
陳序只抽了幾口就掐了煙,“高中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變态,很怕被你看出來,只敢偷偷地看你……這次也是,如果你過得很好,我一定不會打擾你,現在我也只是想站在旁邊看看你。”
這些年陳序在待人接物上混上了及格線,可眼下滿肚子的話卻是挑一句合适說的都難,最後出口的字字句句裏都透着傻氣與幼稚。
不可言說的執念千轉百回,堆積了幾年早就化為了一道好不了的傷疤,別說剜掉,就是看一眼就疼得厲害。
他在心裏想——見不得光的東西終歸還是暴露出來了,一切到這裏就是終結。
嘴上盡力維持住了,不讓自己再說出什麽不受控制的話,兜兜轉轉只能一味重複,“我只是希望你能過得好些。”
杜昱聽明白了,難怪陳序得知自己有了新工作就要回美國,他是覺得自己重回正軌不再需要他了。
杜昱心裏揪着疼,他一開始奇怪陳序為何要接近他,隐隐的猜測也是有的,于是很客氣地拉開兩人的距離,後來出了各種各樣的事,難過孤單的時候回頭就能看見陳序,這種感覺太過溫暖,他早已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他劃的那條線早就被擦掉了,只是陳序沒發現而已。
陳序高中的時候确實高冷到逆天,誰都不愛搭理,每根眼睫毛上都吊着“世人皆醉唯我獨醒”的炫酷感。這樣的人能夠一直耐脾氣跟在自己身邊,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這份感情深遠濃厚,只是杜昱無法回應——他自己尚在泥潭,怎麽敢拉着陳序陪他一起沾一身的泥濘。
車裏飄着煙味,杜昱眼眶有些發澀,他漫無目的地想着是不是煙味還有刺激淚腺的作用。
等到分辨不出煙味的時候,陳序先開了口,剛說了一個“杜”字就被杜昱給打斷了。
“今天心情不好有些沒控制住……其實沒什麽大事,就是有些擔心不能做好黃先生的助理而已,畢竟我只做過保潔。”杜昱擠出一聲幹癟的笑,強行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黑暗之中杜昱不确定陳序是不是看了自己一眼,接着陳序降下車窗,跑進來的冷風吹得兩人都是頭皮一緊。
陳序開始說話,聲音低了也啞了,“沒事的,慢慢來,你不會比別人差。”
內容是标準的客套模板,可陳序說出來就格外鑽人心。重遇謝嬌帶來的那點梗塞感早就發散了個幹淨,剩下的就是對陳序一柔再柔的心意,以及其上貼附着的無奈。
杜昱正搜腸刮肚地想讓自己說得自然,他兜裏的手機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翻出來一看,是石小軍打來的。
“回去休息吧,”陳序說,“晚安。”
杜昱捏着手機,只有手裏的不算舒服的觸覺才能讓他繼續維持着他的穩穩當當,“嗯,晚安。”
杜昱推開車門走了出去,這一次陳序再沒有任何動作,直到看着杜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陳序才合上眼重重地将自己砸到座椅靠背上。
作者有話要說: 快…快虐完了……辣雞作者瑟瑟發抖(⊙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