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小小事件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客房部加強了規矩教育,每天早訓的時候王督都要來宣讀一遍客房部的條條框框,尤其着重強調如果不想吃牢飯就收斂起自己的貪心,再舉幾個生動的例子,比如幾年前某某酒店的一保潔偷拿客人十萬現金被判刑十年……
員工們聽得吊兒郎當,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無論主角是周小小還是別人,無非就是個閑暇時的八卦罷了。
王督的說辭每天都保持了高度的一致,連個感嘆詞都不帶換的,說的多了,底下的人煩不勝煩,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聽着。
在無可奈何之餘偶爾想起來了,還要或隐晦或直接的詢問杜昱一番,試圖獲取更多勁爆的信息。
杜昱十分不想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關注。
雖說之前也有人在背地議論他,可那好歹也知道些收斂,沒有捅到明面上來,如今這架勢真令他有些吃不消,只能感嘆一下随着物質水平的發展,人民的精神層面需求果然日益增長……
除此之外,經理也苦不堪言,掉了不少頭發,大有向地中海靠攏的趨勢——他得忙着向上級做報告,忙着自我檢查,還得抽空琢磨琢磨客房部是不是該來一場整改……
想着想着還是覺得劉督走後客房部管理人員不夠,得找個機會提拔一個新的督導上來才是。只是客房部的員工沒幾個靠譜的,唯有杜昱還算沉穩,劉督也誇過他幾次,但來的時間太短,不過半年,真扶上去了別人恐怕不滿……
挑不出人來,這計劃只能暫且擱置,經理吸吸肚子,準備繼續去與上級會面。
因心裏還記挂着客房部的雜事,經理在上級面前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上級叫助理端了茶進來,慢慢喝了一口,問他遇上什麽麻煩事。
經理琢磨着說出來顯得自己無能,可不說日後若要是再出了事又是自己失職,稍猶豫了下,還是委婉的表示了自己這邊人手不太夠用。
上級不動如山地繼續喝茶,只字不言,搞得經理心裏有些發毛,恨不得穿越回去捂住自己的嘴。
在經理暗自罵了自己兩分鐘後,上級終于開口了:“你覺得我們在酒店內部分部門的原因是什麽?”
“各部門各司其職,為客人提供更好的服務?”經理非常官方地回答道。
上級一下子笑了出來,茶水都差點噴了出來,“額……倒也沒錯……算了,無所謂了。”
頓了頓,在放棄這個木頭跟繼續給他一點提示之間,上級最終選擇了後者,“你現在覺得客房部督導不夠,想要提拔個員工,但是怕別人不服,你完全可以再深入想想,之所以不服不過是缺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如果你能給他加個适合的理由,底下的人也沒什麽不服的底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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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昱在走廊遇上了拎着包行色匆匆的經理,趕緊站到一邊問了聲好。
經理剎住腳步,用一種非常怪異的眼光打量了杜昱一遍,問他:“要下班了?”
杜昱:“今天上的中班,還沒有。”
“跟我來一趟。”經理超前走去,杜昱只能跟上。
經理并沒有去值班室,而是徑直走向了一間客房。說是客房也不太準确,雖然是酒店內的房間,但這間房不對外營業的,是專門分給經理,提供他休息的地方。
這也算是酒店的福利之一,各部門經理這種級別的,兩個經理固定一間房,誰有事來不及回去時就可以直接在酒店休息。
杜昱心裏咯噔一下,不明白經理這是什麽意思,在背後看着經理微禿的後腦勺,腦海裏閃過無數種猜測。
其實這位經理才是真·黑|社會人士,看上了自己年輕鮮活的腎。不過走廊這麽多監控,他未免也太明目張膽了些……
緊了緊手中的鉗子——杜昱本來是要去捅馬桶的——好歹感覺自己不是手無寸鐵……
膽戰心驚地跟着經理進了客房,經理還關上了門。
客房內沒有什麽特殊的,一間普通的标間,桌上零散地擺放着些私人物品。
經理在床沿坐下,示意杜昱可以坐在椅子上,杜昱小心地摸了過去端正地坐好。
“小杜,你什麽時候來的酒店?”
“年後來的。”
“那也差不多來了半年,感覺怎麽樣,工作還習慣嗎?”
杜昱略微的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內容——換床上用品、刷馬桶、消毒杯具……無非就是些簡單且機械重複的內容而已,無論是他還是四、五十歲的大媽都可以勝任。
習慣不習慣的還真不知道該從何談起,而且經理的語氣怎麽聽怎麽奇怪,與普通公司準備炒鱿魚時的語氣有種微妙的相似。
“額,還好……挺好的。”杜昱選擇了保守的回答。
經理并不在意杜昱說了什麽,自顧自地說,“劉督走之前跟我提過你幾次,說你踏實肯幹,不像別的小年輕,懂的東西跟芝麻一樣大,偏偏心氣還高得很。”
“其實我也什麽都不懂……”杜昱有些尴尬地說。
這句話倒是發自內心的,他高中沒畢業就去坐牢,坐了幾年牢坐得快要僵化的時候出來了,之後就直接去山裏種地,消極地與世隔絕。無論是國際國內形式,還是各種高精尖的知識技能,他一無所知。
“我聽說你是讀過高中的,怎麽沒繼續上大學,現在大學這麽多,哪怕是上個專科也好。”
杜昱一愣。
經理這語氣分明是不知道他的案底。
經理是六月才走馬上任的,而杜昱來的時候是二月底……大概是人事部忘了。
杜昱摸不準經理的脾氣,不過大部分人對于有過污點的人會下意識選擇敬而遠之。
對此,杜昱能夠理解,但是他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他自我封閉了幾年,好不容易重返社會,幾番碰壁之後才得到這份工作……杜昱不敢說自己做保潔做到鞠躬盡瘁,但态度絕對是認真且珍惜的。
“高中的時候不懂事。”杜昱換了個笑容,含糊帶過這個話題。
經理點點頭,表示深有體會,老來後悔的人他見得過了,“上過幾天高中也好,客房部這些人,初中順利畢業的都沒有幾個,仗着自己年輕無所事事,沒個定性。”
他咂咂嘴,意識到話題有些跑偏,沒有繼續說下去。
杜昱作為“無所事事”的保潔之一,不好評價什麽,只好幹笑着。
“小杜,你未來有什麽打算?”經理問。
“這個還沒想明白,走一步算一步吧。”杜昱讪笑着。
“也是,反正你還年輕,不急,這樣說吧,你還想在酒店幹下去麽?”
杜昱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經理真想炒了我?!我做錯了什麽?!
“當然,只要酒店還要我,我肯定得繼續幹下去。”杜昱急忙說。
經理點點頭,倒是看不出他的情緒,“行了,你好好幹,我都看在眼裏的,繼續去上班吧。”
杜昱起身,走到門口時,經理又叫了他一聲。
“小杜,你覺得酒店內部分不同部門的原因是什麽?”經理突然問。
杜昱一臉懵逼,心想我怎麽知道。
經理見他沒有回答反而笑了,“去吧。”
杜昱:“……”
行,你是上級你随便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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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杜昱下班。
走出員工通道,就看到一個人站在路燈下,頭發略微有些亂卻不顯邋遢,穿着一身偏休閑的運動服,手插着兜。
這樣一身打扮本該少年感十足,可酒店的路燈都是節能的太陽能燈,光是森白色的,打在臉上襯得棱角尖銳不少。他的影子拖在地上,燈光的原因顯得有些重影。
光圈之外則是無盡的黑,他人處在這方天地的核心,卻好像渾然不覺或毫不在意,讓人莫名覺得他又冷又傲。
杜昱猛地一下子就想到了許多年前,陳序就是這樣的。
清清冷冷的不合群,每次都坐在固定的位置,書包絕對不會放在桌洞裏,只扔在桌腳旁邊。陳序長得好,穿着打扮無一不精,又加上班上都不少他的傳說,這樣的因素湊在一起,該是有很多人關注他的。可他即便是課間也不會與別人攀談,戴着耳機看書,不管旁邊聊得有多火熱。
這些記憶有些年頭,又不是什麽重要的舊事,杜昱以為自己早該忘了個幹淨,誰知道這一刻無比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像是他們從未隔了這些年的滄海桑田,依然是上學、厭學又擠盡時間學習的少年。
過去歸過去,當下陳序可不是什麽孤傲的少年,他是連住酒店都能斬獲無數芳心的高富帥。
此時這個高富帥站在酒店後門,明顯是來等杜昱的模樣,又是下班的點,讓別人看去杜昱不定要被冠上什麽樣的猜測。
“陳序,”想到這裏,杜昱趕緊上前,“你來找我?”
陳序剛有點頭的趨勢,杜昱拉起陳序,“過去說。”
直到徹底遠離員工通道,兩人來了個僻靜的角落。
周圍只有一盞路燈茍延殘喘地支撐着,光線模糊下去,杜昱反而能清晰地分清虛實。
杜昱很滿意這個地方,等着陳序說明來意。
“這幾天有些忙,都沒怎麽見到你。”陳序說。
算起來确實有些日子不見,杜昱還以為是陳序生氣,不過仔細一想,他們也不是非要見面的關系。
“吃了嗎?”陳序問。
杜昱趕緊點頭,又怕燈光太暗對方看不清,加了句,“吃了。”
“又是冬瓜?”陳序好像輕輕地笑了一聲。
杜昱很确定自己與陳序只在一起吃過一次飯,他沒有道理了解自己的飲食習慣,于是問道,“你怎麽知道?”
“你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就是,看準的菜就會每天都吃,連吃一個月不帶膩的……如果我沒記錯,是青椒炒肉加土豆?”
作者有話要說: 偷十萬現金判十年是個真實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