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糖

第12章 ☆、冬夏

拿完成績單，李鹽、符垣和唐寧走出教室，顏爽已經在樓下等着了。地上鋪着厚厚一層雪，雪花還在不停地飄灑，三個人商量着去吃哪裏火鍋，李鹽全程沒有參與他們的計劃，到校門口時，他說:“你們去吃吧，我要早點回家。”

“慌什麽”顏爽一把摟住他，大有要綁着他去的意味，李鹽撇開他的手，說:“真不去了，我媽在家煮了很多好吃的，等着我呢！”

“去去去，回家使勁吃，吃成豬來見我們才好！”

“掰了掰了!”

李鹽揮揮手，朝停靠在路邊的一輛巴士走去。車上零星坐着兩三人，顏爽朝他招手道:“拜拜!”李鹽對他笑了一下，唇語“拜拜”，便靠窗坐下了。

透過車窗，這銀裝素裹的世界真是純潔可愛，美不勝收，李鹽裹緊外套，靠在窗上稍微打了個盹，直到師傅提醒他該下車了才睜眼。

鄉下馬路沒有汽車來往，路面都被白雪覆蓋着，仿佛一塊沒有被動過的白豆腐，嫩出水來。地上的雪足足一尺深，一腳一個深坑，李鹽一路走一路腳印。路過蔣家，李鹽習慣性的往蔣家二樓的房間瞧，窗戶大開着，非常幽靜，聽不到老風扇吱吱呀呀轉動的聲音。院裏蹲着一個小黃棉襖，正來來回回滾雪球，特別可愛。她在堆雪人，已經做好身子了，還差一顆頭。玲玲滾好雪球，無意間瞥到李鹽，連忙叫李鹽哥哥，李鹽答:“玲玲在堆雪人啊！”她比劃道:“嗯，我要堆一個超大的雪人!”

“真厲害，玲玲堆完雪人要不要來我家玩呢？”

“我下次再來吧，今天我得堆雪人。”

“那我先回家了!”

“拜拜!”

李鹽還在門外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推開門，暖意瞬間将他包圍，闫春說:“快來吃飯!”

李鹽脫下外套，坐到李軍旁邊，說:“其實你們可以不用等我的，餓了吧？。”

闫春遞給李鹽一杯可樂，說:“你可是我親生的。”

除夕那天難得沒有下雪，吃過晚飯，唐初蹲在門口搓雪球。天上的煙花從八點開始就沒停過，零點的時候，唐初把搓的雪球壘成一座小山，搓了搓手，看着夜空中那些絢麗的花朵，小聲道:“新年快樂！”

李鹽和父母待在屋裏看春晚，嗑嗑瓜子，吃吃水果，偶爾聽到屋外傳來一陣放煙花的聲音，接着又恢複平靜。

新年從一朵綻放的煙花開始。

初二一早，唐家三口買了一大包禮品去拜訪蔣林家，蔣瑛和她老公也在，和往年一樣，幾個人做在一起吃頓飯，飯後聊天，然後該打麻将的打麻将，唐初不太喜歡他們的娛樂活動，便坐在一旁看電視。

李鹽和父母在初二這天去了外婆家，外婆家在縣城，上樓要爬六樓，對老年人來說是個極大的考驗，好在外婆身體健朗，所以上下樓還算是輕松。

外婆很活潑，和李鹽一聊上就沒停下來，先是問李鹽學校生活習不習慣，李鹽答:“有什麽不習慣的，還不就是上課下課，吃飯睡覺。”外婆又問:“食堂飯吃不吃得下大鍋飯都不好吃，幹脆你來我家住，我可以給你做做飯。”

“食堂還行，不怎麽難吃，有時候看我們吃得清淡了還給我們加‘肉’呢！”他在心裏呸道:“難吃得要命!”

“學校姑娘多不多，班上有沒有長得乖的姑娘啊？”

這聊着聊着就聊歪了，李鹽頓悟，感情前面的對話都是鋪墊啊!他笑眯眯地說:“我們學校的女生都超好看，一個個長得跟仙女下凡似的!”

“那你有沒有喜歡的啊？”

李鹽就知道在劫難逃，終有此一問啊！

“我等凡夫俗子，哪敢觊觎仙子啊！”

闫春在一旁調侃道:“白長了一張帥臉了!”

“長得帥也不是那麽有用。”比如唐初，就不喜歡我。

“你們班那個唐寧不是挺好的嗎？而且還和你關系好，你怎麽不追她？”闫春八卦道。

“人家唐寧和我是好哥們兒，再說了，人家已經有男朋友了，是個學霸，帥得很。”

“你看看，人家唐寧都比你動作快。”

“那有什麽辦法，你兒子沒魅力，沒人氣，氣死人了!”

“那那個呢？”

“誰顏爽他啊，我告訴你，他喜歡唐寧。”

“唐寧肯定不知道吧。”

“她要知道肯定就不會喜歡上別人了。”

這一天，李鹽和媽媽、外婆抖了學校的一大堆八卦，大大滿足了闫春的八卦魂。

假期結束得很快，轉眼間又開學了，李鹽和顏爽打完球回宿舍洗澡換衣服，頭發還濕着，隔壁的哥們兒就把李鹽叫了出去。

“誰找我”

“七班，袁蔓蔓。”那哥們兒一副你懂的的表情，李鹽知道自己又濫桃花了，真的到了春天啊，各路神仙都上趕着來了，前天是班上的朱悅，大前天是隔壁班的林華，再往前數數是胡蘭、鄭秀、舒娜……雖然一個個都如花似玉，清春可愛一百分，不過很遺憾，沒有一個是他喜歡的，他心裏裝的是另一個寶貝。

說到這袁蔓蔓，據說是年紀一美，身材火辣，性格爽朗，和班上的同學打成一片，追她的帥哥也是一拉一卡車，怎麽會喜歡上我呢？李鹽百思不得其解，他敲了敲浴室的門，說:“顏爽，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哦！”

李鹽慢騰騰走下樓，袁蔓蔓就站在他們宿舍樓門口，他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袁蔓蔓笑問:“怎麽了，嗓子不舒服”

“沒有，你找我有什麽事。”

“你還不明白嗎？”

“不怎麽明白。”

“我挺喜歡你的，咱倆在一起好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他還是架不住袁蔓蔓這麽直接的表達，稍微措了一下詞:“你很漂亮，人也很好，很招人喜歡，我也喜歡你的性格，我們或許可以成為朋友，但談戀愛不行，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其實我早就猜到了，你拒絕那麽多人，肯定是因為有喜歡的人，但是我還是跑來碰運氣了，沒想到給我猜中了。”袁蔓蔓笑道，“她一定很棒。”

“他超棒。”

“多嘴問一句，是其他學校的嗎？”

“嗯。”

“該說的我們都已經說完了，我回去了，拜拜。”

“嗯，拜拜。”

回宿舍時，顏爽已經洗完澡了，正光着膀子對鏡擦頭，李鹽關上門，吐槽道:“寸頭有什麽好擦的，出去吹個風就幹了。”

“不寸好嗎，已經長長了。”

李鹽四仰八叉躺在顏爽床上，懶散地說:“沒看出來。”

“就你那眼神，呵!”

顏爽擦幹頭發，把濕毛巾丢在臉盆裏，擰開水龍頭，嘩嘩放滿一盆水，兩把将毛巾洗了晾好，晾衣杆靠牆放着，說:“這次又是哪個美女不信邪啊？”

“袁蔓蔓。”

“嚯，心動不？”

“內心毫無波瀾。”

顏爽走到床邊，撬開李鹽的大長腿，坐到空出來的一小塊地兒上，道:“情癡大哥太有定力，我本來還以為你會被大美女攻陷!”

“我超穩的好嗎？”

“被你拒絕了，你說她會不會陷入自我懷疑？”

李鹽把手指按得咔咔響，說:“你看她平時自信滿滿的樣子，況且，我把她一頓好誇呢！”

“诶，李鹽，如果你和他真的沒機會了，你可以适當地轉移下視線……”顏爽神情嚴肅，他想了又想，一手拍在李鹽膝蓋上，說:“或者你可以考慮考慮我!”李鹽還以為他能想出什麽好主意呢，結果又是滿口騷話，他直截了當地拒絕道:“不好意思，你太騷了!”

“原來你喜歡清純的啊！”

“我只是不喜歡你這個騷人!”

“傷心。”

“滾。”

天氣逐漸熱起來，大家都換上了短袖。

已經期中了，唐初剛經歷一場考試，他出了校門，在路上遇見主動招呼他的金央央，唐初沒回應她，冷淡得很，金央央卻不以為意，依然熱情地和他說話:“考得怎麽樣？”

“還行。”

“數學有好幾個題都好難啊，我怎麽都做不出來。”

“……”

“嗯，周末有時間嗎？去不去爬山？”

“我沒時間。”

“唐初……”

話還沒說完，唐初已經拐過街角進屋了，金央央對他無可奈何，聳肩往另一條路走。

唐初打開臺燈，整整做了三個小時的作業，作業寫完，他又拿起歷史書看，歷史書看完，他決定去上個廁所。

天已經黑了，房子周圍的夏蟲正在進行熱鬧的大合唱，李鹽在陽臺上小站一會兒，夜風從他身上吹過，帶走大半暑氣。回到卧室，唐初坐在桌前發呆，只要一閑下來，他的腦袋就會被李鹽填滿，唐初搓了搓臉，伏在桌上冥想，随外面的蟲鳴重游去年的夏日。

那個夏天的晚上，李鹽路過蔣家，擡頭望窗戶的動作被藏在黑暗裏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個夏天的晚上，他在李鹽家後面的樹林裏度過了一個難熬的晚上，被野蚊子叮得一身包。

上學放學，唐初從來都是來去一人，本來和平時也沒什麽不同，只是這一兩個月他心裏的痛苦任誰來看都太明顯了，他的臉很冷淡，卻滿是心事。

唐初越來越不愛說話了，任金央央再活潑，再主動找話和他聊，他也是一言不發，連點頭、搖頭、“嗯”這樣簡單的回應也沒有了，整個人就像沒有靈魂的傀儡娃娃。

金央央把對唐初的擔憂告訴了班主任，希望老師能把唐初的情況反映給他家長，老師當然是立馬聯系了蔣月紅，蔣月紅看這來電顯示就知道老師要說什麽。這些年，唐初稍微有一點變化蔣月紅這個做母親都能察覺到，自從唐初情況轉壞後，她和唐聲不止一次和唐初溝通過，但效果寥寥。唐初目前的問題主要在他心裏，如果他絕口不提，那麽誰也進行不了下一步，蔣月紅正苦惱這個。蔣月紅簡單和老師說了一些唐初的情況，讓她不用擔心，唐初的問題得慢慢來。

暑假，蔣月紅和唐聲硬拖着唐初去了趟歡樂谷，唐初不願掃父母的興，也不想讓他們過于擔心，便配合着玩了好幾個項目。唐初也想好好融入這個歡樂的環境，只是再怎麽去尋求刺激和快樂，沉重的心情依舊沒有找到傾洩之處。

蔣月紅看很多人在水池裏玩，一個浪打過來把他們按到水裏，嬉笑聲此起彼伏，蔣月紅便也想去玩玩，唐聲覺得無所謂，她想去哪就去哪，唐初也不反對，于是，三個人就朝水池去了。水池裏站着很多人，有的在手臂上戴了兩個小泳袖，大多數人沒戴，因為水池不深，最深的地方也才到肩部。

唐聲拉着蔣月紅的手，機器制造的波浪翻滾而來，唐聲叮囑道:“浪來了!”

唐初和喧鬧一起沉入水底，透過池水，他好像看到上空枝繁葉茂，看見了那一空幽綠，一空寂靜。那鋪滿綠意的窄道，他曾和李鹽一同劃船經過，李鹽站在船頭，撐着一枝長長的竹竿，河水悠悠，音靈遠揚。唐初摸了摸那叢可愛的水草，兩條魚兒從他身邊游過，轟地一聲，遠處有人跳入水裏，周身圍繞着水氣泡，唐初看不清他的臉。水聲隆隆，一個浪過來，人聲嘈雜。人消失了，水草也消失了，眼前，池水包裹的是一片藍，水底支着的是許多裸露的腿，唐初浮出水面，又被浪頭按到水裏，鼻腔嗆了些水，十分難受，他抹了臉上的水，吸了一口滿是消毒劑味兒的空氣，對父母說:“我累了，休息會兒，在上面等你們。”

蔣月紅和唐聲一起注意到唐初臉上的陰抑，比之前更嚴重，一半積壓于心的心事，現在再來一半疲憊，更是壓得他喘不過氣，唐初迫切地想要離開這裏便是想要尋找獨處的時間，他會自我調節，雖然通常都越調越壞，但是蔣月紅還是對他有足夠的信心。

“好。”

歡樂谷裏到處都是人，唐初盡量走到邊緣，又盡量不走太遠，既保證了自己的環境最大程度的安靜，又可以看見父母的動向，只要他們一出來，他就可以去找他們。

太陽很毒，唐初坐在樹蔭下乘涼，兩個年輕女孩從這邊路過，她們盡量克制着自己激動的情緒，小聲讨論道:“我的媽呀，他真的好帥，近看更帥了!”

她們說的什麽，唐初一句都沒聽見，他專注着自己的事情，調勻了呼吸，盡量什麽都不去想，徹底放空自己。

前面是來來往往的人，唐初只是把他們裝進了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