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要不要來我家坐坐。”
紀雲寒低下頭，撞進了女孩水光一片的眸子中。
她的眼中有羞澀, 更多的是迷茫和掙紮, 好像還有些不顧一切、破釜沉舟的孤勇。
他跟着她進了家門。
她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稍稍清醒了些。
轉身出來的時候, 看到男人一直站在衛生間門口等着她。
顏伊抿緊唇，低着頭徑直越過他，給他倒了一杯水，讓他坐在單人沙發裏, 她則抱起粉色的抱枕, 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紀雲寒眸色深沉, 靜靜地看着她做這一切。
沉默在房間裏蔓延着, 許久, 女孩終于開口說話。
紀雲寒沒想到她會主動把秘密攤在他面前。
“嚴凱是我的保镖，一直跟在我身邊, 兩年前他回國，在我回國的3個月前我聽說了一批新型迷藥即将面世，所以我讓他卧底到夜色收集證據。”
“我調查了李澎飛，他藏得太深, 我沒辦法下手，而邱東是一個突破口。邱東因為妹妹的緣故相當忠心, 并且為人謹慎，所以我去接觸了小南，查到了小南生病的事情。”
紀雲寒皺着眉，“如果邱東發現你的目的, 你會很危險。”
雖然他早就猜到了，但是聽她說出來經過，還是不免憂心。
她總是在做危險的事。
“他調查我是意料之中，我并不懼怕，他只能查到我讓他知道的事情。”
顏伊沒看到男人眼底的不贊同，低着頭繼續說：“我相信我的夥伴。我回國是因為嚴凱掌握了線索，如果不是黃偉，恐怕還要再等。當我得知出了事，我不能再耽誤，立刻回來了。後來又知道了墜樓案，被删的監控、酒店的名字，我幾乎可以确定和李澎飛有關。”
頓了頓，她擡起頭直視紀雲寒，“這是李澎飛的慣用手段，他會在監控上下手腳，以防案發，沒有證據就拿他沒辦法。而且就算有差錯，這案子只要在蔣旭手裏，他就有辦法逃脫。我知道他販毒，只有把這件事挖出來，別的案子才不會被他遮掩。”
顏伊語氣堅決：“我要從源頭就斷了他逃脫的可能。”
斬草除根，打蛇七寸，這事最忌諱拖泥帶水，一旦留下隐患，一旦讓李澎飛逃脫制裁，那往後必定會更難解決。
紀雲寒神情嚴肅看着她，“所以你讓宋清去找王局，把這個案子交到我的手裏。袁菲菲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
他在向她确認自己的猜想。
顏伊承認了。
看着男人越來越沉的臉色，她心裏越發難過。
今天大概就了結了吧，那就一次性都說清楚吧。
紀雲寒的語氣有點嚴肅：“監控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有？”
他果然知道那封郵件是她這邊發出去的。
顏伊苦笑着，“是一個朋友，他幫我盯了李澎飛5年。”
女孩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
“所以你的夥伴是指嚴凱，宋清，和你那個黑客朋友。”
“是。”
紀雲寒內心充斥着嫉妒和郁結，他忍不住去猜測那個朋友是不是一個男人。
5年，不是5個月。
那會是什麽樣的關系，能讓她如此信任地放任另一個人做這麽重要的事。
他都不需要去認識那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就能輕易推斷出對方在她心裏的地位。
紀雲寒沉默了。
寂靜的幾秒鐘特別漫長。
突然他冷笑一聲，起身上前。
他一步步走近，走到她坐的沙發前，彎下腰，兩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的沙發靠背，把人困在沙發和自己懷裏，低頭看她。
他忽略掉懷中人身上散發出淡淡酒味與清香，眸色黯淡的像是灑了一層灰，語氣冰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多危險的事？你也清楚這裏面牽扯了太多人的利益，而你自己就是塊肥肉。”
紀雲寒緊緊盯着她，“你相信夥伴的能力，而他們相信計劃的完美，可這中間哪怕出一點差錯就是萬劫不複，為什麽要以身涉險？！”
他的語氣嚴厲，很兇。
女孩被他極強的壓迫感和突如其來的怒火吓得有點懵，下意識咽了口水，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并沒有參與這其中太多，我是很自信這中間不會出現意外，不是因為相信自己，而是因為有很多人在暗中保護我，他們都是我的保镖。哪怕……哪怕我此刻在家，家裏的警備也是很完善的。這些保镖都是嚴凱負責的，嚴凱他是很厲害的人，所以媽媽才放心我來中國。”
紀雲寒聽到她誇嚴凱，心裏不是滋味，“難道他可以實時監控你嗎？”
“不、不是的，家裏有可以報警的裝置，如果我觸動唐心心會知道，并且1分鐘內就會有人出現。而只要我出門，不管去哪，嚴凱都會讓至少3個人跟着我，不過他們從來不現身，唐心心和嚴凱兩個人都是丹尼爾安排來照顧我的。”
她看紀雲寒依舊沒有後退，硬着頭皮補充道：“關于我周圍人的事都很複雜，改天和你解釋，我現在想說，我還需要做很多事情，這只是第一步而已。”
這只是個開始而已。
她緩緩地說出來她的計劃。
通過迷藥的案子抓住黃偉，讓他扯出邱東，再把小南的事告訴邱東，擊潰他的心理防線，牽出李澎飛。
而袁菲菲，是把李澎飛藏得最深的毒品生意徹底暴露在大衆視線的導、火索。
她要提防有人試圖掩蓋這些，所以必須謹慎。
只有把事情鬧大，鬧到更有話語權的人眼前，才能徹底解決這些事。
這些真相爆發的時機也是她千挑西選出來的，不早不晚，剛剛好。
還有一些她沒有說，那些藏在她心裏更深的秘密。
紀雲寒看着坐立難安臉色難堪的女孩，聽她向自己和盤托出，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的計劃一環套一環，步步都需要小心謹慎，不能有一點差錯。
李澎飛雖然落網，但她的計劃顯然并未結束，後面一定還有事情會發生。
現在就這麽直白地展示在他的面前，并不安全，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經走進她的心裏了？
他從不在乎她的計劃是什麽。
她相信他，正在訴說她的秘密，這個認知讓他覺得很高興。
自從那晚在酒吧看到她設局抓人，就知道她有很多秘密。
她是這樣聰明且堅定，深深地吸引着他。
顏伊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所以沒能看到男人眼裏複雜的情緒波動以及深情的目光，只是沉浸在漫長沉默帶來的煎熬中。
顏伊深吸口氣，勉強繼續說道：“我今天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是幫你破了案，但我的目的不單純，我可能還會……還會利用你……”
她艱難地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嗓子仿佛被什麽東西卡住，心口也壓了一塊巨石，讓人喘不上氣。
她拼命呼吸，抖着聲音，“我做的事可能和你的職業理念沖突，所以如果你要幹涉我，我想我們沒辦法繼續做鄰居。而且，我也沒有辦法繼續面對你。”
男人的語氣變得十分危險，“你擔心我幹涉你？你還想搬走嗎？”
“我怕你讨厭我啊……”
女孩語氣輕輕，仿佛一陣風就吹散了。
紀雲寒愣住了，半晌沒說話。
顏伊擡頭看他，撞進了黑夜般深邃且深沉的眼睛裏。
“你為什麽覺……”
話頓住，他明白了。
紀雲寒的眼神慢慢柔和，緩緩說道：“你怕我覺得你心機複雜而讨厭你，你怕我看到你用手段而覺得你可怕疏遠你，是嗎？”
聽到心機複雜四個字，顏伊整個人如墜冰窟，眼圈漸漸紅了。
眼前的霧越來越濃，低下頭，一滴淚徑直落到了抱枕裏，顫抖着聲音，輕輕地應聲：“嗯。”
她自己也很讨厭這樣，若是可以，她也想簡單開心地活着。
紀雲寒看到她眼中的絕望和掙紮，心都要碎了，随後一股暖流湧入心頭。
彎下腰，慢慢将人攬在懷裏，他感受到懷裏人身體瞬間僵硬，輕撫後背，低聲問她：“就這麽在乎我的看法嗎？”
女孩委屈地“嗯”了聲。
紀雲寒的心都要化了，他收緊懷抱，嘴邊的笑意漸濃。
他湊到她耳邊，語速緩慢：“我不覺得你可怕，相反，你很聰明。你幫了我很多，多虧有你讓案子進展很快，我很感謝你。我不清楚你要做什麽，但是你要向我保證絕對不能做違法犯罪的事，我可不想把你抓起來。”
說到這裏笑了笑，“你不想說的事我不會問你，也不會阻攔你，利用我也沒有關系。”
他的手掌輕輕撫着她的後腦，大拇指慢慢摩挲着發絲，“但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可以一直陪着你。雖然我覺得你不會迷失在黑暗裏，但我會不放心。”
感受到懷裏人身體漸漸放松，他松開懷抱，蹲在她面前，擡頭看着她，擡手理了理她亂掉的頭發，“所以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搬走了，知道嗎。”
顏伊眼眶熱熱的，看着他專注望着自己的眼睛，裏面的情誼似有千言萬語，她的心跳快得仿佛剛剛跑過一場馬拉松，低聲重複道：“你不讨厭我？”
紀雲寒一下子笑出來，不知道這丫頭有沒有聽全自己的表白，看她一直糾結這個問題，只耐心地回答：“不讨厭。”
顏伊吸了吸鼻子，也笑了。
錯開他熾熱的眼神，沒再說話，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慢慢的，臉紅了個徹底。
他的懷抱好溫暖。
紀雲寒眼底帶笑看着她通紅的耳朵，知道她聽到了自己的話，害羞了。
她可真愛害羞，好可愛，可愛到想欺負，想看她在自己懷裏哭。
突然手機響了，打破了暧昧的氣氛。
顏伊站起來拿手機，是唐心心。
她站在原地接電話，也沒走遠刻意避着他。
紀雲寒退一步坐回沙發，拿起水杯。
“那邊都安排好了，這幾天就會有人過來安排小南出國的事情。”
電話的聲音有點大，紀雲寒聽得一清二楚。
他面色如常，仔細地打量她屋內的裝飾。
他看到鋪滿全屋的地毯，看了看自己腳上的男士拖鞋，又瞥了眼女孩光着的雙腳，心裏暗自思忖，看來是個不愛穿鞋的小姑娘。
天涼了，他的家裏也該鋪地毯了，男人的手指輕輕敲着沙發的扶手。
顏伊被他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他的十指修長，骨節分明。
許是這邊太過安靜，唐心心有些疑惑，“你還沒回來嗎？”
她有點心虛，“我在家……”
“你怎麽回家了？不是不願意回家嗎？”
誰不願意回家了。
好吧，那幾天她在躲他。
顏伊眼神閃爍，她瞟着紀雲寒的方向，吞吞吐吐，“我、我病好了，就回來了呀。”
“噢~我知道了~是紀警官送你回去的吧！”
顏伊挂斷了電話。
她擡頭看到紀雲寒似笑非笑的表情，氣惱地鼓着腮，“你聽到什麽了？”
“我沒聽到什麽。”紀雲寒笑了笑，“她說你要回哪裏？”
明明就是都聽到了！
她又羞又囧，臉紅紅的，“我跟你說過的呀，我的第二個住處，那兒是我和唐心心合開的一家會館，她前幾天回M國，所以我就過去住，盯着會館的生意。”
難怪回到家都看不到她屋裏亮燈。
“沒想到你還是老板。”
顏伊笑了，猶豫了會，“嗯……改天、改天帶你過去看看好不好？”
他聽到了她的邀請，看着她躲閃的眼神和紅紅的臉頰，心裏一動，走到她面前低頭看她。
“好啊，讓我看看顏老板的産業，到時候如果我想分一杯羹可不要拒絕我。”
兩人相視一笑。
“剛才我聽你們在說送小南去M國？我記得你和邱東說過會帶她去看病。”
顏伊收了笑容，“我之前去找小南，告訴了邱東的事，小南病發了。”
紀雲寒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些曲折，她肯定自責死了。
“她是無辜的。”
女孩眼神暗了下去，顯得格外沮喪。
“你不用自責，這都是李澎飛的罪，你并沒有做錯什麽。而且你已經在幫助她，你們都是善良的姑娘，她不會怪你。”
他擡手摸了摸女孩的頭，一點一點安撫她失落的情緒。
“你和我大哥說的不太一樣，他告訴我這些都是她該擁有的，即使是這麽殘酷的真相，我也不該選擇隐瞞。他還告訴我，萬事有取舍，讓我不用太在意，有些人注定要被放棄。不過我知道他轉頭就去幫唐心心聯系醫院了。”
“你大哥應該是一個時刻保持着冷靜并且做事很強硬的人，但是他舍不得教給你那些事。”
“是的，我的家人都是一群可愛的人。”
紀雲寒又摸了摸她的頭，“太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顏伊把人送到門口，紀雲寒停住。
突然轉身抱住她，嘴唇覆在她耳邊，“你最近一直躲着我，我給你發的消息你也不回，是在怕我讨厭你嗎。”
她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吓到，聽到他的問話，心裏酸酸的，輕聲答是。
紀雲寒愉悅地笑了起來，整個胸腔發出了震動的聲音，“別怕，這種情況永遠不會有，早點休息。”
他松開人，幫她關上門。
顏伊站在門口，笑了。
她身上仿佛還殘存着他身上好聞的凜冽薄荷香，他的溫暖和溫柔，都讓她沉醉。
顏伊洗完澡，看到了他的短信：
“睡了嗎？”
她回，“沒有。”
“開門。”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
二更在晚上9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