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眼預言?穆斯塔
父皇這麽早就要召開會議,而且帝國三大将軍和子法女巫師全都要出席,究竟有什麽重大的國事要商讨?父皇的權威是不容忽視的,就算他半夜時分想要開會,參加會議的人也得從卧榻上爬起來,王子也不除外。
匆匆用過早膳,我就穿戴好正式的公事禮服,來到了帝國議事廳。帝國議事廳不在我的宮中,而在父皇的宮裏,父皇是帝國統治者,他的宮殿當然是皇宮群中最大、最華麗、最氣派、最森嚴的區域。走過父皇宮殿裏寬敞高大的長廊,掠過一排排佩劍的武士,我走進了有着高大拱頂的帝國議事廳。議事廳裏有一張巨大的長方形圓角桌,那桌子是用帝國出産的青色美玉雕成,是整塊整雕的玉桌,氣勢獨絕。桌面上精嵌着一幅帝國疆域圖,那圖是用各色玉石雕拼而成的,一城一色,清晰不二。
紅摩奇将軍、棕海奇将軍、黑裏奇将軍,和子法女巫師已經在那裏等着了,他們看見我,都依着帝國的禮節向我微微躬身,施了禮。
三大将軍其實是三兄弟,是我已故的姑母的三個孿生兒子,據說姑母嫁的不是凡人,而是有妖魔血統的怪人,所以生下的兒子就具有了一定的魔相,他們的面容和身材一模一樣,全都生得兇狠酷霸,只是發色不同,他們頭發的色彩被起進了名字裏,所以只要看名字和發色,就知道他們分別是誰了。在帝國早期,森林裏的妖魔也擁有較高的地位,直到現在,他們那些擁有妖魔血統的後人也像布魯斯達人一樣受寵,很多都已經被歸為布魯斯達人了,就像這三位孔武有力的将軍。
在帝國裏,父輩們從來不設文官,所有字面上的指令全都由皇帝一人掌握,皇帝只需要武将,以及巫師。
其實,父皇麾下最最重要的人物還不是這三位威武冷面的将軍,而是現在正站在他們旁邊的、名叫子法的大女巫。子法女巫師生得奇瘦,臉上幾乎看得出每一塊骨頭的形狀,要不是她還穿着灰白色的長袍,她身上的骨頭也必定一一盡現。女巫師有一頭長發,呈慘白色,精瘦的臉上眼光如鷹。沒有人知道她活了多少歲,但只要看到她的眼睛,你就會覺得,她再活上一千年似乎也不成問題。子法女巫師法力之強大,不是凡人所能想像的,據說她可以一揮手就摧毀一座城池,可以隔着山、隔着海向遙遠的地方施放咒語,可以變幻出任何生靈做她的耳目,她還有分身術,可以同時出現在兩到三個不同的地方……雖然這些傳聞中的法力我并沒有全都親見,但我也是見過她一些陰暗奇毒的魔法的,所以對她的能力,任何人都不能不敬畏。
不過,一個如此強大的巫師卻肯屈就于父皇的帝國中充當一個謀臣,我不得不欽佩父皇的力量。子法大巫師是在我還小的時候就被父皇召到宮中并為他所用的,她是他最強有力的武器,無論是用于對敵作戰,還是用于鎮壓賤民,她的巫術所到之處,無不是灰飛煙滅、生靈塗炭。我常常會想,子法大巫師如此強大,她揮一揮手,念幾句咒語,就可以将皇宮乃至王城夷為平地,這般有力,為何卻沒有想過推翻父皇的帝國由自己稱帝?這種想法常令我的背部冷氣叢生,但一看到子法在父皇面前平靜恭順的樣子,我又不能不感嘆父皇的權柄,他一定有控制子法的法寶!
父皇來了。
父皇走路的姿勢都帶有至高無上的氣勢,令人一見便情不自禁地對他行禮,子法女巫師也不除外,只不過她躬身的角度比別人都要大一些,時間比別人要短一些。父皇一定是知道這個的,但他從不表示什麽。這也可以從一個側面表明子法女巫師在帝國中的地位是多麽高,有時我甚至會想,如果要父皇在我和她中間做一個選擇,沒準父皇都會選擇她而放棄我。
父皇示意與會者在大玉桌前站定,父皇站在上首,我和其他人随意站着。父皇沒有落座,想必是要讓大家站着好看桌面上的地圖。
“這次祭海,發生了一件很不尋常的事,”父皇說道,“仆從們沒有從羅布海中打撈到那個獻祭木晶仙子的七星鑽石!海流已經往返了數次,但始終都沒有見到那個女賤民的影子。這是不該出現的事!”
“也許她被海裏的大魚吃掉了,也許是海流把它頭上那塊小石頭推到了別的地方,再打撈幾天,也許就找到了。我想,海神不會為了這點事就大發雷霆的。”我淡淡地編出一些想像中的圖景來安慰父皇。
“不!不可能!這件事非常蹊巧,子法女巫師告訴我,她的天眼已經看到,在帝國東北方的樹城,又有一股叛亂勢力正在雲集,我們不能讓他們形成氣候,要把這些零星的叛亂消滅在襁褓裏!也許,這次這顆離奇失蹤的木晶仙子的鑽石就與這件事有關!”
父皇說着,如炬的目光望向彩玉地圖的東北方,在那裏一處離王城較遠的地方,有一座城市,名叫樹城。樹城裏住着少量高貴的布魯斯達人,他們負責管制那裏的低賤種族,像山人、獨目人等等,最多的則是木晶仙子,讓他們耕種,紡織,鑄造,為帝國創造無邊的財富。父皇說的叛亂,是指那些低賤的種族居然敢于集合起來向高貴的布魯斯達人發起攻擊。
“只不過是些烏合之衆罷了,不難平息,”我說着,對這件事從心底裏感到無聊,于是我便提出了一些疑問,想沖淡這種我并不關心的事,“這些下等人怎麽想起來叛亂的?父皇應該詢問一下樹城的執政官,他是不是總讓那些下等人挨餓?父皇早就說過,對待這些低賤的種族,要像對待貓和狗一樣仁慈,要适當地讓他們吃點飯,這樣他們才不會跳起來咬人。樹城的執政官做到這一點了嗎?”
對于我的問話,紅摩奇将軍說:“樹城執政官的信使今天黎明時送來了一封急信,信中說,執政官始終按照陛下的旨意,在對待低賤種族時采用的是分而制之的辦法,也就是不讓他們私藏財物,也不讓他們餓死,一段時間裏減少一批人的飲食,一段時間後再增加一些,同時減少另一批人的飲食。這樣就使得挨餓的賤民總是勢單力薄,挨餓後又吃飽了的賤民也不再想鬧事,而帝國就最大限度地從中征收到了財富和利益。”
“既然是這樣,為什麽又雲集了一股叛亂勢力?”父皇問,聲音強大有力,極具威脅之音。
我看看父皇,說:“也許應該再給賤民多一些食物,他們要幹的活兒比從前多了,可能吃得也要多些,就像我的馬,跑得久了,就要多喂它一把草。賤民和馬是一樣的,也要補充體力。”
“賤民不可能再得到更多的好處了!”父皇的大手拍在玉制的疆域圖上,“樓蘭帝國是高貴的布魯斯達人的帝國,那些賤民應該永遠明白,帝國讓他們活着,是憐憫他們,他們并不比我的戰馬更高等,如果他們膽敢反叛,那我們就把這份憐憫收回來。”
“的确如此!”一直沒有說話的子法女巫師開口了,她的聲音陰氣很重,一向又冷又硬,“在挨餓和死亡中,我想大部分賤民都會選擇挨餓,何況他們也不是一直挨餓,每隔一段時間,他們總能吃上一點陛下賞賜的飲食。另外,和死亡比起來,還有一種結果是這些賤民不想要的,那就是生不如死!陛下一定要拿出威嚴,告訴這些下等賤民,小心地為帝國服務,就能平平安安地活着,不然,誰敢犯上,就叫誰生不如死!”
在樓蘭帝國,除了高貴的布魯斯達人以及一部分妖精之外,其他種族在貴族們眼裏都不能算是人,而且這已經形成了共識。父皇曾經對我說:“帝國需要農耕狩獵,需要紡織建築,帝國的需要很多很多,但這些都用不着我們高貴的布魯斯達人動手,布魯斯達人只要呼喝那些低等的種族去幹就行了。不過要記住,我親愛的孩子,低等種族也要吃飯喝水,對待他們,要像對待牛和馬一樣,要适當地給他們一點點仁慈,這樣,他們才有力氣為帝國效勞。”
父皇的策略一向很奏效,低等種族有了維持生命的吃喝之物,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讓布魯斯達人放心。
但現在出了問題,子法女巫師在她的天眼裏看到有叛亂勢力正在雲集。子法女巫師的眉心裏據說藏着一只眼睛,她自稱天眼,一直以能看見千裏以外正在發生或即将發生的各種大事件的跡像而著稱,父皇的許多決策都依賴她的預言。所以,她說她看見了叛亂勢力的雲集,父皇便不能等閑視之,他必須把這種威脅到布魯斯達人的地位、威脅到皇權的壞事消滅在萌芽狀态中。
“紅摩奇,”父皇叫道,“你做好準備,一天後出發去樹城,帶上一千騎兵。到了樹城,凡是願意平安活下去的賤民,叫執政官給他們每人每天多賞一塊黴餅,對那些執意要跟帝國作對的賤民,不管是哪個低下的種族,一律格殺勿論!如果這些賤民大都是木晶仙子,那就盡可能地給我捉回來,關進木晶仙子賤民營,以備明年祭海!”
“是。”紅摩奇将軍摩拳擦掌,一副恨不得立即出發的樣子。
“你,我的孩子,”父皇忽地面向我,“我要交給你一個重要的任務。”
“什麽任務?”我問。我的骁勇善戰不在三位将軍之下,父皇很清楚這一點,但我卻對任何任務都不感興趣,盡管我精于劍術,可那也是做為打發無聊生命的一種方法才學會的,“這任務必須由我去做嗎?”
“子法,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父皇說。
子法女巫師的眼光凜冽如刀,她非常奇怪地瞟了我一眼,想是對我的漫不經心表不不滿。然後,她朝父皇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預見到,帝國将要面對兩個強有力的敵人,這應該是兩個人,兩個來自帝國內部的奇怪的人,他們擁有世上罕見的超強魔力,威脅着帝國的王城。他們,很快就會出現了!”
女巫師說完,帝國議事廳裏一片寂靜。大家都子法女巫師的話不是聳人聽聞的,她曾經說過的許多事都應驗了,正是靠着她的先見之能,父皇才能提早做準備,打贏一場又一場混戰。這一次,盡管她說的事情只有皮毛,看得出她雖然有天眼幫忙,也沒能将這個威脅看個清楚。
“那兩個人一定是賤民,布魯斯達人絕不會背叛帝國,”棕海奇将軍口氣肯定地說,“要盯住木晶仙子,他們有不死之身,說不定也會得到強大的魔力!我*,把所有的木晶仙子都抓來,焚化他們的身體,再把他們的靈魂統統砌進牆裏!”
“不,木晶仙子要留着祭海用,”父皇說,“何況我們現在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木晶仙子,帝國裏的賤民那麽多,哪一個都有可能。”
“是啊,如果都殺光,誰來為布魯斯達人幹活兒?只有牢牢地奴役他們,才是對我們最有利的方法!”黑裏奇将軍說。
“兩個什麽人?賤民?還是布魯斯達人?大巫師的法力在帝國堪稱第一,有大巫師的保護,帝國一向安然無恙。難道還有什麽人比大巫師還強大嗎?”我接口問道。這時的我,越來越覺得這次會議的無聊,越來越感到子法的讨厭。
“聽着,”子法女巫師沒有理會我對她的嘲笑,接着說道,“雖然我的天眼還看不清這兩個人是什麽樣子,以及他們具體都會用什麽樣的法術,但我卻可以看到他們的一些大體特征。他們一個可以橫行于世,一個可以入水而居;一個可以看透人心,一個可以左右人心!”
聽了子法女巫師的話,我不禁在心裏打了一個冷戰,也有一些不信:“如果真是這樣,他們簡直可以說是無所不能!別的且不說,單單是看透人心和左右人心,就很恐怖了。大巫師,他們真的可以這樣嗎?這差不多是萬能的力量了!如果真有這種人,帝國還有勝算嗎?當他們其中一個人跳出來改變人心的時候,他就會是最高的統治者了!”
“這的确很可怕,但是天眼告訴我,他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對帝國發起攻擊,這說明他們的能力還沒有完全形成,目前只處在初步醞釀階段,但他們很快就會擁有這些能力了,而且就要行動了。現在,我們還有一點時間可以扭轉形勢。”子法說。
“我們還有多長時間?”我淡淡地問。
“最多一年,或是半年,他們就會出現,帶着他們已經完全成熟的法力,向帝國發起進攻。”
“如果他們像大巫師說的那樣無敵,他們根本用不着進攻,只要那個能左右人心的給所有人的腦子裏注入他所希望的想法,那麽,皇權馬上就會是他們的,不花一點力氣。”我說。
“這太可怕了,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父皇說道。
黑裏奇将軍對父皇說:“陛下,不能手軟,要對任何敢于反抗的賤民趕盡殺絕!木晶仙子也不除外!”
“不,木晶仙子還要用來祭海,要留下足夠他們繁衍的數量,而這些木晶仙子的鳘衍能力又實在太差,我們就更不能把他們殺絕。”父皇威風淩然地說,“何況,殺光賤民,只能使貴族失去可以驅使的奴隸,帝國向來是以豢養賤民為富國策略的,沒有了賤民,高貴的布魯斯達人就将無以為生。所以,我們要找出那兩個人來,在他們發現并學會運用自己的魔力之前,先殺死他們!”
“怎麽找?這兩個人有特征嗎?是男是女?是什麽種族?他們生活在哪裏?關于他們,我們一無所知,這是大海近撈針,幾乎無從下手!”我毫不留情地說。
“別急,穆斯塔,”父皇的語氣變得溫和一些了,他靠近我,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這正是我要交給你的任務。子法告訴我,她在天眼裏還看到一件事,這件事對我們很有利。”
“什麽事?”
“她說,雖然看不出那兩個人是誰,什麽樣子,但她至少看到一個機會,那就是,樓蘭帝國的王子,你,穆斯塔,将會具有辨別誰是那兩個人的本領。”
“我?我怎麽會有這種本領?”我疑惑地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子法女巫師。
父皇向我點了點頭,子法女巫師也向我點了點頭。父皇從不懷疑子法女巫師的透析未來的法力,帝國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懷疑,因為她總是對的。可是,我雖然身為高貴的布魯斯達人,卻也是凡人身軀,我怎麽會有她說的那種違反凡人自然規律的本領?
“對,你,我的孩子。”父皇堅定地說,“你是帝國的王子,身上流着我的血,當然也具有我的智慧。也許你現在還沒有感覺,但我相信子法,所以你一定會在将來的某個時候發現自己擁有這種能力,從而為帝國找出那兩個危險的人物。”
“父皇是想讓我到帝國各地去走走,以便發現那兩個人,對嗎?”我明白父皇想讓我幹什麽了。
“你真聰明,不愧是我的兒子。”父皇說,“我正是這個意思,而且我*你盡快出發,只帶随身武士,化妝成平常的布魯斯達人,去帝國的各處自由地游逛,去探查你遇見的每一個人!”
“是。我明天就出發。”我應答道。父皇的命令是必須要遵守的,盡管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完成這個重要的任務,甚至對此私毫不感興趣。不過,魔力強大的子法女巫師已經說了,我會有那種能力,所以盡管我現在還一頭霧水,但也許在某一天,我就會擁有了。
“很好!”父皇說,“一旦你的本能發現可疑的人,不論能不能确定,都先殺了他,不留後患。”
“是。”我又應答了一聲。
父皇朝大家揮了揮手,這就表示會議結束了。子法女巫師和三位摩奇将軍對父皇行過禮就退了出去。我也對父皇行了個禮,正要退出議事廳時,父皇卻說:“你先不要走,穆斯塔,你陪我到前花園裏走走。”
我聞言停步,順着父皇的意思,和他一起走出議事廳,穿過皇宮裏羅列巨柱的寬敞長廊,來到了後花園。
皇宮有兩個花園,一個是前花園,一個是後花園。前花園其實并沒有花,它以廣闊的綠草地和修剪有致的樹木著稱,氣勢宏大,綠意寬廣,中間還有一個巨大的噴水池,池中立有一尊高大的樓蘭國開國帝王、也就是我們家的祖先休曼金大帝的白玉雕像。這些大氣的景觀使整個前花園看起來頗有帝王之風氣。而後花園裏才是花木繁盛之地,有池塘,有水廊,宛如大自然的花園。通常,男貴族們喜歡在前花園裏漫步,後花園則是後宮嫔妃和衆多貴族女子游玩的好地方。
我和父皇漫步在一排排修剪得方方正正的大樹間,呼吸着花園裏清爽的風。父皇的手搭在我的肩上,顯得和我非常親近。
“穆斯塔,”父皇說,“自從一年前你妹妹離開我們以後,你有了很大的變化。”
“我還是過去的我。”我面無表情地說。
“別以為我看不到你身上發生的變化,我是帝國皇帝,也是你的父親,我對我親生兒子的關心從來都是最多的。”父皇邊走邊說,“你不像過去那樣會開懷大笑了,也不像過去那樣會開懷暢飲了,你對嫔妃們的寵愛也不像過去那樣熱烈了。這些,都是你在你妹妹離開我們之後,慢慢發生的變化。”
“那是因為我長大了,成熟了,”我傲然地說,“我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随意歡笑和酗酒,也不能總是沉溺于女色,我是帝國王子,就要拿出王子的樣子來。”
“你才不過25歲,以我們布魯斯達人的長壽年齡來講,你只不過才活了整個人生的十分之一,你還年輕,不要讓自己變得死氣沉沉的。當我25歲的時候,我比你活躍多了,我打獵,騎馬,到處搜羅漂亮的女人,購買美貌的女奴,我在宮裏大擺宴席,常常一連狂飲好幾天。等到國事壓到我的肩上時,我才稍稍改變了一下這種生活方式。你看,盡管我現在已經95歲了,可我的內心,還沒有像你這樣蒼老和厭世。你還年輕,還不需要像我一樣忙于國事,為什麽不讓自己痛痛快快地玩個夠呢?當然,我也看到你現在還是會有一些游樂活動,但你的心情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父皇用親切地語氣對說。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父皇的眼睛真是洞察秋毫,有時,連我都不覺得自己和過去有什麽變化,可父皇卻看出來了。
其實,我的生命始終是一團亂麻,我活得像一具屍體,無論是讀書習劍還是縱情酒色,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我擁有了王子該有的知識,練成為帝國第一劍手,我像父皇過去那樣瘋狂地搜羅着各種美女,常常在宮殿裏沉迷不醒。這,就是我的王子生活。也許旁人會覺得豐富多彩,而我卻永遠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如果說,我生活到現在,有什麽事情能讓我感到自己還是個活人,那就是伊麗塔的死。她的死讓我嘗到了悲痛的滋味,而這種與縱情歡樂完全不一樣的情感,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生活的真實感。
“伊麗塔是我的女兒,她美得像夜空中的星星,神知道我有多麽愛她,寵她,希望她一生幸福快樂,”父皇接着說道,“可是,她竟然違背了帝國的法律,竟然愛上了一個下賤的木晶仙子,而且還要跟他一起私奔……我不得不把她和那個木晶仙子一起處死,!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是個很沉重的打擊,對我來說何嘗不是呢?我親愛的女兒死了,是我親口下令處死的,那時候,我的眼淚雖然沒有流出來,但它們卻像洶湧的河水一樣倒着流進了我的心裏。我為此痛苦地要發瘋……”
“那為什麽還要處死她?為什麽不能把她關在皇宮裏,讓她慢慢忘掉那個木晶仙子?!在帝國裏,還有誰的權力和意志能越過父皇您?只要父皇不下令,誰敢把公主處死?”我的眼中迸發出兩道熱淚,望着父皇,大聲問。
“你太單純了,我的孩子。”父皇慈愛的聲音裏融進了些許威嚴,“我身為樓蘭帝國的皇帝,你身為帝國的王子,我們身為高貴的布魯斯達人的首領,生來就肩負有讓這個高貴的種族世代昌盛的任務和使命。我們制定法律,我們培養軍隊,我們限制一切下等種族的自由……我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全體布魯斯達人的利益!世界上的萬物都是各有歸屬的,山要屹立在大地上巋然不動,海要守在巨大的窪地裏安靜地平躺着,如果山脈飛起來随意下落,如果海水到處翻湧,那,這個世上的一切秩序都會被打破,想想,那會是一個多麽混亂、多麽破敗的世界!所以,我們要讓帝國裏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布魯斯達人是主宰,其他種族各司服務之職,只有這樣,帝國才能永遠昌盛,布魯斯達人才能永遠強大。而你,我的孩子,你也願意做帝國的主人,而不是奴隸,對嗎?”
“是的,我永遠都不會做奴隸。”我堅定地說。如果我是帝國的主人,我痛心地想,伊麗塔就不會死。于是我又問,“可這跟伊麗塔有什麽關系?”
“伊麗塔犯的錯不僅僅是愛上一個低賤的木晶仙子并打算跟他私奔,她被愚蠢的愛情沖昏了頭腦,竟然受到木晶仙子的鼓惑,打算和他聯合起來對付我,對付帝國裏最高貴的布魯斯達人!”父皇的語氣加重了,“我決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的發生,即使是我的親生女兒,也不允許。如果我縱容了她,那麽,我們就無法對帝國裏某些貴族的微賤行為進行管束,而如果規矩就這樣被打破,以後想要重新建立,就會難上加難。”
“伊麗塔為什麽要對付您?她不會這麽做的,她是個公主,她為什麽要對付自己的父皇?”
“子法大巫師探察到了她的行為,她的确有這個念頭,而且已經開始有了行動!”
“大巫師這樣說?”我痛苦地閉上眼睛。
“是的!大巫師法力無邊,從她來為帝國服務時起,沒有做過一次錯誤的預言!”
“就算是這樣,也可以勸她回頭,為什麽一定要她死?”我仍然心有不平,淚水已經迷住了我的雙眼。
“你以為我沒有勸過她嗎,我已經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可她卻死也不回頭。她為了那個低賤的木晶仙子可以放棄生命,卻不肯為了我、為了帝國和布魯斯達人的利益離開那個木晶仙子!如果我留着她,她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和帝國作對。所以,我只能忍痛奪去她的生命,從此讓她只活在我的心裏。”
我深深地閉上眼睛,眼前出現了我那美麗如水的妹妹,她黑色的長發像帝國的星夜,純淨,閃亮。
“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我平靜了一下,問。
“為了讓你不再死氣沉沉。”父皇的聲音有一種斬釘截鐵的意味,“剛才的會議你也參加了,你知道子法女巫師的天眼是從來不會失誤的,這在過去的許多年中已經得到了驗證。現在,子法看到了帝國的危機,我們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裏盡一切力量掃平一切危險!”
“這我明白。”我說。
“我不僅要你明白這一點,還希望你能夠不遺餘力地去做,去發現那兩個人,去把他們消滅掉!”
“我會的。”我轉頭看着父皇,向他保證。父皇其實是多慮了,我的內心我知道,盡管我對伊麗塔的死至今仍然感到悲傷,但我不會讓這種悲傷影響到我要做的事。
“你能這樣,我就放心了。”父皇說着,繼續向前走去。
帝國皇宮位于樓蘭王城的中心,它居高臨下,可以看到王宮外的臣民居所,可以讓眼光飛越成片的石頭建築,看到在居民建築之外的景觀。南邊,是一望無跡的羅布海,西邊是一望無跡的塔齊沙漠,東北邊是茂密的胡楊森林,西北邊是高聳入雲的安提西爾山脈。在塔齊沙漠中,還有一個城市,名叫沙城,建在沙漠中的一個綠洲上。羅布海的盡頭和塔齊沙漠的盡頭一直讓我心懷憧憬,我很想知道那裏會是什麽地方,是什麽國家,有什麽種族。然而,從我出生到現在,沒有聽說過有什麽人離開過帝國,去往海的盡頭或沙漠的盡頭。不知道我是不是頭一個産生這種想法的人,如果将來有機會,我很想駕船策馬,走向遙遠的地方,去看看樓蘭以外的世界。
“穆斯塔,你看,”父皇站在花園盡頭的白玉雕欄前,眺望着遠處,“帝國的土地一邊是海,一邊是沙漠,還有大片的山脈和森林,只有很少的綠洲可供生存。布魯斯達人想要永世昌盛,就要永遠掌握帝國的最高權利,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生生不息。你是我的兒子,我相信你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我轉着身子,順着父皇的目光向前遙望,碧色的天,藍色的海,金色的沙,綠色的樹,一派壯麗廣博的土地呈現在眼前。
我沒有說話,只是朝父皇淡淡地微笑了一下。剛才的淚水已經流去,我暫時不再去想那些傷心的事了。
“你準備什麽時候出發?”父皇問。
“後天。”我說,“我需要兩天時間做準備,随從們也需要。”
“好的,要盡快,”父皇說,“我們要依靠運氣,也要依靠努力。”
“我知道,我會四處尋訪,努力體會子法大巫師所說的能力,盡最大的力量去找那兩個危險的人物。”
“相信子法,她不會說錯,你一定會成功的。”父皇說,“你準備往哪個方向去尋找?”
“樹城或是河城,我還沒有最後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