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躲不過

第11章 鬼鎮長燈·叁

顧昭淩與殷呈四目相對，一時無言，竟有些小小的緊張。

殷呈想到了一種可能：“師叔啊，你覺不覺得你家小黑可能之前并不是一只狗？”畢竟這狗實在是太聰明了，簡直已經成精了。

林先生：“……”嗯，他确實不是狗，他是狐貍啊喂！

“真的嗎？”顧昭淩抱着小黑，與小黑對視。

林先生猛地點點頭，他表示自己真的不想再被當做是狗啦。

本來他不希望讓昭淩接觸太多與妖魔鬼怪相關的事情，但現如今他自身難保，還是得盡量提醒昭淩，讓其有個心理準備。

這小半個月來，林先生已經完成了從震驚到憤怒，從不安到悲傷，從清醒到釋然等等的心态轉化，甚至只寄希望于自己手底下的員工們趕快找來，卻沒想到今天能在這沒啥用的殷家小鬼身上看到曙光。

同時顧昭淩與殷呈也很震驚，誰能想到自己身邊兒還真潛藏了這麽一個被邪術迫害的倒黴蛋兒，而自己居然還沒發現。

還不等他們說話，劇組的工作人員們就跑了過來，焦急的詢問：“你們有沒有看到祝申雪女士和魯靜姝女士？”

祝申雪就是《滄海賦》的女主角，而魯靜姝是今天殺青明天就要跟顧昭淩他們離開的女配角，這倆人本來是毫無交集的，就連對手戲都沒有，但這回卻同時不見了蹤影。

衆人找遍了整個建築物以及周圍的樹林，都沒有找到這兩位女士，他們商量後決定分頭尋找，天亮之前還找不到人就得跑到有信號的地方撥打求救電話了。殷呈被拉去找人，而體型瘦弱看上去風一吹就能倒的顧昭淩同志被留下來看營地。

顧昭淩一個人在空曠的拍攝基地中抱着狗自言自語：“黑啊，我早就覺得你不是狗狗了，但是你也太菜了，居然把自己混成了這副模樣。”

林恢：“……”

顧昭淩繼續唠叨：“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幫你，等明天我回去就去找師父他們，他們一定有辦法的。啊啊，說起來讓你吃了這麽長時間的狗糧真是不好意思，等你變回去了我一定請你吃一個月的大餐……哦對了，現在我是沒有錢的，還是等我有錢了再請吧。”

林恢同志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不一樣的昭淩，但又有一種找回了點兒什麽的感覺，一時間竟有些開心。

而開心中的林先生，很快就察覺到了什麽不好的氣息正朝着自己過來。

顧昭淩正說的，懷中的小黑忽然大叫兩聲，吓了他一跳。

此時顧昭淩終于意識到周遭有不對勁的地方，這裏就算是山間，又是夜晚，可這會兒陰氣也太重了些。他起身尋着陰氣最強的地方走去，左手拖着小黑，右手攥着口袋中的咒符。

他走了挺遠，一直離開了建築，可就在他剛一腳踏出門檻的時候，忽然聽到四周人聲鼎沸，而在他面前的不是什麽深山老林，而是一個熱鬧繁華的街市。

街市張燈結彩，大紅的燈籠挂在兩邊，照得周圍恍如白晝。而街市上人來人往，有大聲叫賣的，也有小聲詢問物品價格的，這些聲音彙聚到了一起，比繁華都市中的夜市更加熱鬧喧嚣。

顧昭淩下意識後退一步，卻發現自己身後再沒了仿古建築，只有一堵挂滿了紅燈籠的牆，那牆百十來米高，根本望不到盡頭，一個個火紅的燈籠也無法透露任何溫暖，只有一種莫名的詭異。

忽然，一只蒼白幹瘦如同枯骨、之間卻塗着鮮紅色染料的手搭在了顧昭淩的肩膀上，一個尖銳的女聲在他耳邊道：“嘿，小哥哥，一個人來玩兒啊。”

“……”

“不是一個人啊。”顧昭淩很平靜地轉過身，指了指被自己捧着的小黑，“不是還有他呢麽。”

在他面前的是個身着曲裾的婦人，她半邊兒臉上滿是皺紋，另半邊兒臉根本連皮肉都沒有，只剩下森森白骨。這人披頭散發，舉止嬌媚，露出來的皮膚卻猶如七八十歲的老者，但有皮肉的地方總比剩下一堆枯骨的地方好些。

“有趣而有趣兒。”婦人語氣中盡是調侃，“今日來我們這兒的凡夫不少，小哥哥你是最平靜的，連奴家的美貌也沒令你大驚失色。”

顧昭淩依舊淡定：“……他們見到您不僅是大驚失色吧，還會被吓的心驚肉跳心膽俱碎心肌梗塞吧？”

婦人：“……”

“這位姐姐。”顧昭淩未在眼前人身上感覺到不好的氣息，覺得是個好交談幾句的人，就上前一步，笑着問道，“我初來乍到，還與同伴失散了，正不知如何是好。”

“你的同伴？”婦人轉了轉僅剩的一只眼珠，好像在想什麽事兒，“奴家記得有幾個活人去了我們婉香苑，沒準兒就是你的同伴呢。”

“那估麽就是我的同伴了，還請姐姐帶路。”顧昭淩知道此地不是活人呆的地方，可他們劇組裏有一半兒以上都不是凡人，要麽是妖修、鬼修，要麽是人間的修者，而普通人跟他們在一塊兒，也可能被連帶着拽進了這裏。

婦人帶顧昭淩向前走，一路上忍不住瞧了幾眼這難得一見的活人，卻總是能迎上來自小黑狗的兇狠目光，也就不敢再看了。

這街市可挺長，周遭的建築古色古香，卻能看出絕非只有某個朝代的建築，而是上下幾千年的建築風格都有。一眼望去，能看到盡頭處有一座小屋，但不管走了多久就是走不到那裏。不久後，他們來到了個三層高的木樓前，樓上匾額上用小篆寫着婉香苑三個字。

“那倆人就在裏面，也請這位小哥随奴家進去吧。”婦人剛一開口，就聽到裏面傳來了喧鬧聲。

顧昭淩剛要邁過門檻兒，就看到一人跌跌撞撞跑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發出凄厲的慘叫。但等這人一見到顧昭淩就忽然不叫了，而是像見到救星一般撲了上去。

“師叔啊！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此人面色通紅，頭發淩亂，衣衫不整，一見到顧昭淩，就立馬化身千斤墜，蹲在地上抱着顧昭淩的腿不放，表情那叫一個委屈。顧昭淩也看清了這個抱自己大腿的人，正是自己的小師侄殷呈。

顧昭淩将人拽了起來：“你這是怎麽了？”他很好奇，就這麽一會兒功夫，他小師侄是怎麽把自己禍禍成這副模樣的。

“我差點兒……差點兒被她們……”殷呈嘴張了又張，好不容易才找到适合的用詞，“被她們劫財劫色啊！”

“……”顧昭淩道，“看在你有幾千萬影迷的份兒上，姑且算你是有色可劫的，但是關于劫財這事兒我得替他們說一句公道話，你身上都沒有這裏的通用貨幣，是沒財可劫的。”

殷呈：“……”

“這位小哥一來就往我們這裏鑽，我們當然要好好待客，叫了十來個姑娘招待他呢。”婦人話音未落，那十幾具穿着姑娘衣服的枯骨魚貫而出，她們手上拿着琵琶、竹笛、月琴，身上卻沒有半分殺氣，不看正面面光看背影的話，個個都是讓人浮想聯翩的女子。

“師叔啊，我是看小董進來才跟着進來的，我是怕他出事啊……”之前他們分為倆人一組去尋找失蹤的兩位女士，攝像師小董是跟他一組的。殷呈越說越小聲，顯然不樂意繼續說下去。

不知從哪裏冒出了個聲音：“笨蛋。”

顧昭淩附和：“是啊，我師父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痛心疾首的。”

他剛說完就意識到哪裏不對，忙看向懷中的小黑。殷呈與幾個骷髅姑娘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只不太起眼的小黑狗。

林先生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可以說話了，不自在地清咳兩聲，而這兩聲也被在場的人清楚地聽在了耳朵裏。

婦人與那些姑娘倒沒說什麽，顧昭淩與殷呈可是被吓了一跳，哪怕之前已經知道小黑狗可能不是真的狗，但也沒做好聽到他說話的心理準備。顧昭淩知道這裏不是詳談的地方，他含糊地問：“那個……已經解開了嗎？”

“我也不知道……”林恢問，“對了，你說的小董呢？”這後一句是問殷呈的。

“還……還在裏面。”殷呈指了指身後的小樓，胳膊還在微微顫抖。

“那請進吧。”婦人示意昭淩他們進去，還命兩個姑娘帶路去找那個小董。

而他們見到小董時，小董同志已經神志不清了，他左邊兒摟着個只剩下骨頭架子的姑娘，右手牽着個渾身上下長滿了嘴，每張嘴裏還有兩排尖銳牙齒的女子。

殷呈二話不說将小董拖出了小樓，此時小董還未清醒，顧昭淩幹脆給他貼了一張安睡符。此地陰氣濃重，小董可是凡人啊，醒來的話受陰氣侵蝕會很嚴重，還是讓他睡着比較好。顧昭淩向那婦人拱手，随後轉身就走，還示意殷呈背上昏睡不醒的小董。

婦人沒攔着，她們做生意也是講心甘情願的，那簡簡單單就被迷惑了的凡人走了也就走了，還省得一筆業障算在她們頭上。

三人一狐朝着街市的盡頭走，時不時還會被過于熱情的商販們纏上，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發現自己離街市的盡頭還有很遠，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索性不再前進，而是找了個偏僻的巷子暫時藏身。

顧昭淩問：“師侄你有沒有看到其他人？還有你們是怎麽進來的？”

“沒有看到別人。我和小董跟大家分開走了好一會兒，不知不覺竟然到了這裏，小董一下子就迷糊了，直往剛才那裏鑽，攔都攔不住。我倆倒也沒在那兒待太久，我醒悟過來發現周圍的女子都不是活人，就立馬跑出來了。”

“那就怪了。”顧昭淩蹙眉，“這裏陰氣濃重，商販皆非活人，應該就是師父所說的鬼鎮。鬼鎮時常會在荒山野嶺出現，倒是常常有鬼修進進出出，但鮮有凡人誤入。說其他人誤入鬼鎮倒算正常，但小董跟着你這個資歷尚淺、甚至連修為都沒有的人，也不至于進來啊。”

殷呈哭喪着臉：“師叔你居然說我連一點兒修為都沒有……”

顧昭淩：“……”這是重點嗎喂！

“鬼鎮一直隐匿着，要說入口卻有千百個，只是都在沒有人間煙火氣的地方。先不說劇組了，當年為了建造那座背景板宮殿都有多少人來來往往，人多了自然煙火氣就多了，鬼鎮的入口根本就不該在這裏出現。”說話的是林恢。

“這太吓人了，我一定睛就看到了一張半腐爛的臉，那臉上的碎肉險些掉在我臉上。”說到這裏，殷呈打了個哆嗦。

顧昭淩安慰道：“你其實還好，看看人家小董，沒準兒已經被吸去了不少陽氣呢。”

殷呈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被安慰到，抱着胳膊忍不住發抖：“師叔你說那些……那些鬼是想吸食我們的陽氣的？天啊我差點兒就被吸成了人幹兒嗎！”

顧昭淩道：“不至于。鬼鎮裏的亡魂與鬼修是禁止傷害凡人的，一旦有鬼害了人命，立馬就會被鬼王打得魂飛魄散。所以，就算我們沒能及時趕到，你也不會性命垂危。”

林恢道：“再者說那些鬼也不是沖着陽氣去的，只是跟活人在一塊兒就會不自覺得将陽氣吸入體內而已。”

殷呈更加害怕：“這不能控制的東西不是比能控制的東西可怕多了嗎。”

“先不說那個。”顧昭淩示意自家師侄不要再暴露自己膽小的本性了，他撫摸着懷中的小東西，“我說黑啊，你怎麽忽然就能說話了啊？”他忽然覺得自己抱在懷中的小黑狗陌生了起來，但看着那小短腿兒，又不好把人家放下來讓他自己走。

“我其實……我……”林恢一時間竟不知從哪裏說起比較好，“總之昭淩你可能會有危險，我本想變成原型在你身邊保護你，但不知為何忽然就法力盡失，連人形都化不了……”這一天對于林先生來說，是有史以來最令他尴尬的一天。

“你保護我？你不會就是小寧說的那個……那個林什麽……哦，林恢吧？”顧昭淩忽然想起了什麽，“小寧只告訴我要是真遇到危險也不用怕，會有個叫林恢的來保護我，沒想到你是這個樣子來的。”

林恢：“……”

“咱們之前也見過啊，在你出院的那一天，我跟你一塊兒去的你堂哥家。”他現在已經不想要面子那玩意兒了，幹脆開誠布公。

“哦，你就是那個人啊。”顧昭淩恍然大悟，“抱歉抱歉，我沒認出來，我又不知道你長什麽樣，總不能上網去搜你的長相吧，又搜不着。”

“不是，師叔您能搜到啊。”殷呈看向那口吐人言的小獸，頓時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兒了，“那、那個林恢不就是我們仙山集團董事長的名字嗎？”而且聽聞那位林董的原型是個黑毛的……狐貍。

但凡跟玄術界沾邊兒的人，都有資格知道負責看管人間妖魔鬼怪的人們的名字、樣貌、在人間的身份等等，以便于緊急時刻聯絡。殷呈再怎麽說也是也算是玄術門派的弟子，知道這些是應該的。

“對，那就是我。”林先生表情平靜，語氣平靜，完全沒有透露出一點兒情緒。

“是嗎，聽起來你混得很不錯啊。”顧昭淩把林先生捧到眼前，與之四目相對，“小寧只跟我說了個名字，沒想到你還真來了。”

林恢意識到了什麽，忽然問：“他還跟你說了什麽？”這個他就是顧昭淩口中的‘小寧’了。

顧昭淩道：“他還說讓咱們互相幫助、互相扶持，攜手共建和諧美好新華夏來着。”

林恢：“……”

林恢道：“這些事兒等咱們出去了再詳細跟你說，現在先想想咱們該怎麽離開，還有劇組的其他人是不是也在這兒吧。”他決定先轉移話題。

“嗯。”顧昭淩将小黑狐放下，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符紙，“我就知道我老舅每次出來拍戲都會出點兒事兒，所以每天都會找機會在他身上放一張追蹤符，今天倒是派上用場了。”

這也間接說明了對于鄒城君先生來說，一拍戲就出事兒已經是常态了。

作者有話要說： (/= 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