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徐鳴遠那個弟弟,周鶴青是見過的,叫徐閃亮,真不知道他爹媽是怎麽給取的名字,明明哥哥的名字聽起來就很正常。
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早已記不清那小孩的模樣,依稀記得是個個子小小的,不太愛說話的小男生。看向大人的時候眼裏總是怯生生的,喜歡抱着書站在二樓樓梯拐角處等他,見他來眼睛便會亮一下,平日裏也不見他有什麽同學玩伴來找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也是,徐鳴遠比他弟弟大了十來歲,也就更沒什麽共同語言了。
那時候周鶴青也不過是個窮大學生,為了貼補家用,經人介紹給一個富人家的小孩補習。他以為有錢人家的小孩,長到十三四歲怎麽着也得是個渾圓的小胖子,嚣張跋扈不可一世外加成績稀爛班級倒數。但沒想到,這家夥瘦瘦弱弱,很懂禮貌,非得喊他一聲小周老師,然後坐在那裏兀自臉紅半天。說是禮貌,倒不如說是怕人怕生,用畏畏縮縮來形容也不為過。
周鶴青啞然失笑,他這個半吊子算哪門子老師,他也不吃人,有什麽好怕的。随後他給小孩出了套試題,還好還好,成績差這點他還是看準了的。他記得房間裏面還有一把擦拭得很幹淨的吉他,偶爾周鶴青上課上得乏了,便想逗他讓他彈幾首。那小孩回頭看了一眼吉他,又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埋首繼續寫題去了。更多的回憶,只剩下筆尖摩挲在紙張上的沙沙聲響。
他不只一次盯着小孩烏黑發頂的那個旋感嘆道:實在是……太不可愛了。
再多一點他就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就是那段時間他和徐鳴遠搞上的。乘着家裏沒人,給弟弟随便扔張試卷就被徐鳴遠拉到房間裏抱在一起胡天胡地,嬉笑玩鬧後再出來給弟弟講習題。因此授課的時間變得無限延長,家長也不多說什麽,錢照給課照上。那段時間,周鶴青心情一直是雀躍着的,就連看弟弟都覺得分外可愛,時不時給他帶顆糖摸摸他的小腦袋,想象自己在摸徐鳴遠的狗頭,一不小心就會笑出聲來。
不行,不能想徐鳴遠這個狗|雜|碎。
周鶴青嘆了口氣,煩躁地揉自己的後腦勺,站起來把新租的出租屋打掃幹淨。
也就是等到弟弟快升高三的節骨眼上,徐鳴遠突然提出要分手,沒過幾天自己也被解雇了,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又太過莫名其妙,以至于自己想上門讨個說法,都被徐鳴遠拒之門外。
這麽些年來,他一直以為徐鳴遠是有什麽隐情,但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狼心狗肺,在玩弄自己的感情。周鶴青心裏咽不下這口氣,擦拭家具的力度越來越大,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一把将抹布扔到瓷盆裏,點了根煙坐在了地上。
屋頂綠色漆皮吊扇吱呀吱呀晃起圈來。
已經是七月中旬了,鶴青躺下枕在手臂上看着孜孜不倦的吊扇出神,當中貼着的标牌旋轉着由遠及近,略一眨眼就又回到高不可攀的檐頂。他夾着煙的那只手朝空中點了點,細碎的煙灰飄下來滾進塵埃裏。
就像徐鳴遠一樣。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個猶如神祇一般的人朝他走過來,他以為自己能夠伸手握住他的手,可到頭來不過是霧裏看花真真假假罷了。現在他知道,你若伸出手去,他必揮動他的扇葉削下你的血肉來。沒想到這年頭,連吊扇都是嗜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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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鶴青打了個噴嚏,爬起來把煙慢慢抽完,又開始擰抹布擦桌椅了。
現在母親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在沒有等到合适的□□以前,只需要隔幾天就去醫院做次透析即可,一旦發現數值不正常就要住院調節。
他擦擦臉上的汗水,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前進不是?
更何況,和徐鳴遠那樣的天之驕子談過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也算是給他這樣本該平淡無奇的人生增加了一點彩頭。
只是——他翻出手機看了看,徐鳴遠自打上次給他發過微信以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如果不是銀行卡裏躺着的六位數餘額,他簡直要以為這件事就只是一場夢了。
周鶴青嘆了口氣,又把手機收了起來。
這天實在是太熱了,汗水争先恐後地從自己的心窩裏湧出來,湧得他頭暈腦脹,快要喘不過氣來,下午一定得去二手市場看看有沒有便宜的空調賣。
他不知道這兄弟兩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一想到徐弟弟那副畏縮怯懦的樣子,難不成是哥哥看出弟弟喜歡男人,所以要找個男人幫他弟□□?而自己因為和徐鳴遠搞過彼此知根知底,又是高知好面子絕不會輕易說出去,再者正好撞槍口上了,索性拿來用一用。
哇,周鶴青感嘆,有錢人的世界還真是有夠□□的。
九月開學前的最後一天,周鶴青同往常一樣早上在家做好飯菜,陪母親去醫院透析,下午去學校幫導師整理資料,他幾乎以為這平淡的一天就要這樣過去了,但一條新信息打破了他的平靜。
周鶴青跨着單車站在路邊,在看見手機界面彈出“徐鳴遠”名字的那一刻,他說不清楚自己心裏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劃開手機界面,上面光禿禿的只留了一張登記照。小男生長開了些,黑色短發,模樣青澀,面貌同徐鳴遠有七分像,但更漂亮些。抿着唇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倒更像是高考時拍的登記照。
他掐指一算,這家夥如今也有二十歲了,但願他不要記起自己是他曾經的家教老師。
照片底下是——今晚十點半,春北路73號星海酒吧。
周鶴青順手把手機關了。
他把手機重新揣回兜裏,伸了個懶腰,腳一蹬踏板,單車歪歪斜斜滑出去很遠。
春北路73號。
從地鐵站出來要走十幾分鐘,穿進小胡同又要走十幾分鐘,等到面前出現青的石板路,兩邊牆面上繪滿了大片的塗鴉,才能在夜色深處裏聽見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響。霓虹燈将這條小街照得多彩又斑斓,在黑夜裏緩慢旋轉,連帶着感情都變得暧|昧不明。
是放縱,是情|欲。
僅僅是站在門口,周鶴青都能聽見裏面此起彼伏的尖叫。
平日裏,他是不太願意來這裏的。
害怕暴露自己的性向是一回事,覺得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又是另一回事,就像他骨子裏是個基|佬,但是卻是一個很傳統的基|佬。
徐鳴遠以前就挺想把他帶到這種地方來,但他從來都不答應,沒想到居然為了徐閃亮破了先例。
周鶴青咽了口唾沫。
他穿着白襯衫牛仔褲,衣服下擺十分正經地塞進皮帶下,劉海不長不短,堪堪遮住額頭,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頹敗感。站在酒吧門口,倒不像是來消遣娛樂,更像是來抓奸鬧事的,難怪保安大哥攔着不讓他進去。
“這位先生,今個這裏被徐二少包了,要不你明天再來玩?”保安生得虎背熊腰,五官皺成一團,肉山似的身體正好堵住酒吧大門。
周鶴青被攔下也不惱,伸手從褲兜裏拿出一張名片,正面是星海酒吧,反面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徐鳴遠”。那保安接過,上下打量了會周鶴青,這才放行。
門外挂着的簾子一掀開,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要怎麽說呢,群魔亂舞?
音浪太強,不晃就會被撞到地上?
音樂聲交雜着人們大聲交談的聲音,令周鶴青頭腦一片空白。舞池中央,百平來的小地方擠滿了人,人們貼面站在一起,随着音樂盡情晃動自己的身體,空氣裏彌漫着酒精與情|欲的味道。正前方的舞臺上站了幾個穿着暴露的年輕男子正在搔首弄姿,有意思的是肥環燕瘦應有盡有,身材好些的內|褲裏更是塞滿了鈔票,正忙不疊地沖臺下的觀衆抛媚眼。
就連擠在舞池中央的人們都是奇裝異服的,鉚釘皮衣皮褲粉紅藍綠青藍毛再正常不過,就他周鶴青一人襯衣牛仔褲,哪像是來泡吧的,倒像是個要去老師辦公室的乖學生。哪哪都格格不入。
音樂聲吵得他頭痛欲裂,各色異樣的目光也令他覺得渾身不自在。周鶴青好不容易擠到一個相對安靜和人少的地方,剛喘了口氣。身旁路過的人看了他好幾眼,揪住一旁的服務生大聲興奮問道:“你們酒吧最近要開始搞清純路線了嗎?”那家夥打扮得流裏流氣,鼻子中間穿了個環,怎麽,以為自己是牛魔王的小弟?
周鶴青皺眉,覺得自己已經快沒有耐性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他煩心的事情很多,沒有功夫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地方,但是想到錢……他便嘆了口氣。
正好有服務生端着餐盤路過,見周鶴青一臉不耐,便好心問道:“這位先生,請問我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
周鶴青搖搖頭,那服務生只好走開,但很快又被攔住了。周鶴青問道:“你知道徐閃亮嗎?他在哪?”
果不其然,那服務生含笑看他一眼,往舞池正中央指了指:“閃亮在那呢,跳得最起勁的那個就是。”
舞池正中央,有一個頭發黃不黃白不白編了一頭髒辮的家夥仿佛吃了搖頭|丸一般,正在瘋狂地甩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啦,趕明兒八點半掉落一章。
感謝大噶,如果能點點收藏留個評就………………太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