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7)
好,可以更好,但是沒有,所以我覺得可惜。
我難得見到一張輕松、從容的面孔,無論是我身邊的人還是陌生人。每個人都是病人,都有些不能示人的暗疾,每個人都很倉皇、焦慮、不安。
上個禮拜我和叢叢去上海看《牡丹亭》,順便見了笨笨,還見了雅舍。下午喝茶的時候,雅舍跟我聊起兩年前那次旅行,我說你們太壞了,把我晾在拉薩等了那麽久,而且我還在一年後才知道真相。他說,那時候我又不認識你,我是在到達拉薩前兩三天才知道有個姑娘在那裏已經等了半個月了,我還覺得你傻呢。我說,我那時候才二十二歲多一點,年輕嘛,難免做些蠢事。
但我曉得,那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
在年輕的歲月裏,所有我能夠做的事情,我都做了,所以我沒有遺憾,也沒有後悔。
最後這個月,新書終于要面世了,這不是我第一次出書,但心情跟第一次出書時一樣忐忑。
那時候一文不名,擔心沒有人買,沒有人看,而今要面對更多的目光,也就意味着面對更多的評判。
我用誠意交出了這份試卷,是時候接受檢閱了。有時候也會思考,為什麽要寫作,慢慢地我覺得,它是我的一次機會,通過它,我能夠跟外部世界交融,而外面的人,也能夠借由它找到我,或許我們能夠彼此安慰。
16號會在長沙定王臺附近的新華書店簽售,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但也沒覺得多緊張。
我與它最親密的時刻,是在花癡家的空房子裏構建它的那些時刻,徹夜不眠,越寫越盡興。
而後進入出版流程,封面設計,出版社審核,出片,印刷,裝訂,上市,這些都與我沒有多大關系了。
文字成為作品之後,便有了自己的命運,我對它,無所謂期待,也無所謂期望。
在上海的地鐵站裏,我在一個廣告牌前站了很久,有些唏噓。當初陳冠希代言李維斯的時候,真是翩翩公子,而現在,他代言的是神州租車。
誰也不知道命運的走向會如何,所以,你我皆要珍重。
一個人只要活得像一個人就夠了
(2012-12-2416: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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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醒來,發現已經到了平安夜,距離傳說中的世界末日過去三天了,飛船還沒修好,母星還沒派人來,世界依然按照原有的秩序運轉,樓下的雪還沒有完全消融,一切都跟以前沒有區別。
1999年的時候,也有過一次末日傳說,那時候我剛上初一,對生命充滿眷戀,對死亡充滿恐懼。
小時候我問媽媽,如果人不生病、不出車禍、不自殺,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媽媽說,人會老死的啊。那是我第一次嘗試着去了解人生,第一次知道原來無論人如何避免被疾病和災禍所擒住,仍然躲不過最終的結局,而衰老和死亡,它們也是構成生命的元素。
那時候我想不到這個層面,只覺得失望,晚上縮在被子裏,想到最後自己也是要死的,會怕得哭起來。
再後來的一些年月裏,每次想到它,我就會去找一些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只要不去想,那個事也就沒有多可怕。
寫這篇博客的時候,“飄零”已經在全國各城市陸續上架了,我之前說過,文字集結成為作品之後,與我就沒有什麽關系了,它脫離了我,有了自己的命運。
但對這本書,我仍然有一些話想說。有天晚上羊男給我打電話,問我,這是你的第幾本書?我說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剛出“深海”,我們認識三年了,這是我的第五本書。
他說,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過一個說法,一個作家寫到第四本書之後會有一個大的進步,你前幾本我都沒看,這本我去買來看看吧。
就我個人來說,這一本,因為傾注了太多內心積澱的往事、太多主觀的看法、太多私人化的經歷和情感,使得它之于我,有着格外不同的意義和價值。
在書寫中,我盡量做到誠實,不刻意美化,不粉飾,不欺瞞,不虛構。有些人或許會覺得太過于私密的事情不應當寫出來,但我認為,這是對自己最公正的審視,了解自己越深便了解世界越深。
能夠書寫出來的,就已經不是傷害,毀壞也是一條通道,走過它,生命會重新變得潔淨起來。
16號那天在長沙簽售,天氣很冷,我和繡花、叢叢中午從家裏出發,打了個車去定王臺,惜非和蔡琳把我從側門帶上去,聽她們說下面已經排了很長的隊,有些小孩連早飯都沒吃就趕來了。
我在會議室裏換衣服,跟工作人員商量流程,然後接受媒體的采訪,有一個記者問我,你覺得他們為什麽喜歡你?
我想了想說,也許是因為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有我的文字陪伴、參與,也許是因為我的存在提供了一種可能性,你不屈從于什麽,不迎合什麽,保持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觀不被大環境同化,仍然可以過自己理想的生活。
這幾年來我越來越反感那些教女生如何談戀愛,如何有效地讓自己嫁個好人家,過少奶奶般的生活的文章,這樣的書我不會掏錢去買,網上的帖子我也不會點開去看,與持這種價值觀的人,也會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世上的事,其實分不出個什麽對錯,但應當有自己的立場。我始終覺得,人還是應該自己長大比較好。自己摔跟頭,自己爬起來,頭破血流也沒什麽,擦幹淨,以後長個記性,再遇到同樣的事情,知道變個法子去應對,知道怎麽将傷害減小到最低程度,知道即使不能避免争執,但仍可以采取最溫和的方式去處理,即使做得比較笨拙,也好過被那些文章教成一副精怪模樣。
我從不教女生把男人當敵人對待,戀愛不是戰争,也不是博弈,不應當有那麽多算計和防衛。
在我的認知裏,戀愛始終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一個人真摯地去愛另一個人,即使時間過去了,戀情結束了,但我們仍可以說,我們并沒有失敗。
這個時代需要謀劃的事情太多了,如果連愛情都淪于其中,人生未免太過于不堪了。
簽售完之後大家一起吃晚飯,我最親近的那群朋友都在場,我很累,心裏卻非常高興。
年初送走馬當的時候,我還忍不住哭了,想起他一個人去新疆工作,日子一定很不好過。這一年中我們一群人總是聚會,雖然每次也都很開心,但我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後來晚上一起唱歌,舟吧來了一群小姑娘,回去之後寫的長微博裏,個個都有一句“我好喜歡馬當”。
第三天我才知道,他們都是特意為了我回來的,然後我又忍不住好想哭啊什麽的。
《老友記》裏菲比有句話曾經深深地打動我,她說,生命裏戀人們來來去去,但朋友永遠是朋友。
如果說,那天站在那麽多讀者面前,在他們的歡呼和笑聲中,我仍然覺得有些許遺憾的話,那就是—在我人生中極具意義的時刻,我最愛的人,沒有在我身邊。
今年我所做的事情,的确不多,年底寫總結的工程量一定比去年要輕松得多。
早兩年看劉瑜的書,她說一個人要活得像一支隊伍,那時候我覺得很受感染,就像打了勵志的雞血一樣。
這兩年自己慢慢沉靜下來,再想起這句話,又有了不同的看法。我現在覺得,人真的不必逼自己去做不像自己的那種人,強大固然是好,但脆弱和柔軟也沒有什麽過錯。一個人不用活得像一支隊伍,一個人只要活得像一個人就行了,有尊嚴,有追求,有夢想,也有軟弱和頹廢的時候。
活得真實,比活得漂亮更要緊。
我問我自己,為什麽這些細碎和點滴,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想答案也只有一個,因為在那些過往的年月裏,這些人,這些情誼,是真真正正地留在了我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