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曾俊結束完早上的交接班工作之後，一個人在食堂吃完了早餐，也沒有脫下白大褂，漫步到住院處大樓，走進了血液透析室裏...。
透析室門前早早排好了很多來做治療的尿毒症患者，其中曾俊就認出來了幾個自己曾經接診過的急診病人。
他當作是醫生的樣子走了進去，在裏面工作的幾個護士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有理會。
曾俊看着每一個病床上連接着血液透析機血路管動靜脈端的病人，感覺現在的自己好像置于一個別處的世界，一個靠着機器才能夠得以生存的世界。
有兩三個病人認出來了他，和他和善地打着招呼，曾俊走到他們躺着的病床邊上，簡單詢問着他們現在的身體情況和病情，知道了他們除了每個星期都有這樣的兩三天來到醫院報到，其他都是正常的生活後，心裏也輕松了一些。
最後，他終于找到了昨晚見到的那位老人所在的病床，然後走了過去。
“紀先生，今天怎麽就你一個人？”一位護士見他已經要結束透析了，就走來幹淨利落地為他做着下機的準備。
“哦，我讓她們都回去了，這兩天我都熟悉這裏了，沒必要總麻煩她們...。”老人雖然面色不是很好，但是聲音還是很有力氣。
“她們也是關心你啊，你看，你有個好妻子，有個好女兒，一定要積極治療啊...。”護士微笑着對老人說。
“呵呵，好...，好。”老人也回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話。
護士做完排液之後，轉過來了身子。
“你是？”護士一臉疑問地看着曾俊。
“哦，我是這個醫院的急診室的醫生...。”曾俊緊張地回答道。
“哦...。”護士也沒有繼續詢問，就走到別的病床上為下一個要下機的病人做着工作。
老人也一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起身打算下病床。
“哎呦...。”忽然老人嘴裏發出了不舒服的聲音，直摸着自己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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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麽了？”曾俊忙走向前，急問着。
“好像抽筋了...。”老人小聲嘟囔着。
“哦...。”曾俊聽完之後，伸出手反複按摩着他的小腿，直至緩解了為止。
“你是急診室的？”老人又看了他一眼，問了一句。
“嗯，是，那個...，我是紀醫生的徒弟...，去年過來的實習醫生，她指導我...。”曾俊莫名地緊張回答着。
“哦，同事啊...。”老人含糊地說了一句，坐到了床邊上。
“紀醫生...，她平時挺照顧我的...，我剛剛才知道...，就過來看看您...。”曾俊也不知道自己語無倫次地在說些什麽，他緊握着自己的雙手，感覺這情景越來越尴尬...。
“那個...，我的鞋子在那邊，你幫我拿過來一下...。”老人似乎也沒有聽着他的話，伸出手，直指着對面的一雙老人鞋。
“哦...。”曾俊轉過身，拿起了鞋子，然後自然地蹲了下來，為老人穿上。
“你...，你叫什麽名字啊？”過了一會兒，頭上傳來了老人的問話。
“曾...，曾俊。”曾俊為他穿好了鞋子之後，站了起來，回答着。
“哦...，是曾醫生。”老人也沒有說什麽，站起了身，徑直向着門口走去。
曾俊緊緊地跟在了老人的後面，然後伸出手，小心地攙扶着他，向着病房走去。
“叔叔，你身體感覺怎麽樣？”曾俊也不知道自己具體要如何去稱呼他，就大了一些膽子，直接叫了起來。
老人看了一眼他，沒有立即回話，無奈地笑了一下。
“你們這些急診醫生，怎麽就只知道問這些問題...。”他說着。
“哦...，習慣了...。”曾俊又覺得有些局促，輕聲說着。
“還好，得病了不都一個樣子，哪裏會有舒服的...。”老人樂觀地說着。
“我們這裏的腎病科室是最好的，您不用擔心...。”曾俊雖然知道他現在的病情嚴重程度，但是也還是說着安慰的話語。
“嗯...，我知道我身體的情況，我看得開...。”老人笑了一下，好像是反過來安慰着他一樣。
曾俊看着老人蒼老的側臉，還有已經灰白了的頭發，雖然病症已經讓他逐漸地衰弱，但是從手臂處傳來的感覺，還是很有重量。
今天外面的天氣也似乎很好，老人讓他陪着到外面去轉轉，散散步，順便，說着話。
曾俊帶着他參觀着這家醫院，仔細地對他講解各個區域的設施，還有休息區域，然後，看到他似乎有些疲憊了之後，帶着他回到了病房。
“好久都沒有說這麽多話了...。”老人躺回到病床上，一本滿足地說着。
曾俊站在一旁倒着水，微笑着回應着。
“你是在這裏工作了幾年了？”老人接過水，似乎是忘了之前他們之間的談話了一樣，又問了他一遍。
“我去年剛剛到這裏的...。”曾俊耐心地說着。
“哦，你們急診室是不是工作很忙？”老人繼續問着。
“嗯，是的，幾乎都沒有休假，有的時候還要連軸轉的...。”曾俊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和老人談着話。
“嗯，我知道，平時啊，連紀華文的面都見不到...。”老人忽然面部變得嚴肅了起來。
“哦...，紀醫生是我們這裏最負責任的醫生，比其他人都要辛苦一些...。”曾俊連忙解釋着。
“嗯...，我妻子也是總這麽說，要不然...，我也不會來這裏住院了，也不能因為我的病耽誤她...。”老人又面露了慈祥，小聲說着。
“嗯...，您在這裏治療，紀醫生也一定會放心一些...。”曾俊想起了昨晚那個女人悲傷的神情，也有了一點的難過。
“嗯...，反正人活着就這麽多的時間，最後想了一下，還是要開心地過，人老了...，身邊幸福的事情...，就是這麽的多...。”老人笑了一下，緩緩地說着。
“你...，一直都跟着她工作？”過了一會兒，老人将話題轉到了他的身上。
“哦，是，來到這裏，就一直跟着紀醫生學東西，她平時也照顧我很多的...。”曾俊忽然有些害羞，簡短地回答了一下。
“呵呵...，我的女兒我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個脾氣，也是難為你了...。”老人看着他笑了起來，似乎都能感知到他這些日子以來的不容易。
“沒有的，紀醫生真的很好，我們大家，還有很多病人...，都很喜歡她...。”曾俊實在是不想掃了老人的興，平靜地說着。
“她啊，小時候就是那個樣子，這點像我...，不過還好，學習還是很認真，沒有讓我們操太多的心，讓她學醫呢，她也沒有反對，也考上了好的大學，還是個好女孩...。”老人一提到了她，似乎就要開始講述很多話語。
他探出身子，拉開病床旁的桌子抽屜，拿出來了幾張照片...。
“就是啊...，也不知道她發生了些什麽，非要去弄什麽整容...。”老人看着有些發舊的照片，淡淡地說着。
“或許...，她也有她想要的東西吧...。”曾俊回想了一下當初再見到她的那時的心情，也能體會到老人心裏的所想。
“诶？你也知道的？”老人一臉疑惑地看向他。
“哦...，我...，以前，被她救過...。”曾俊緊張地解釋着。
“嗨，她是醫生啊，救人還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老人舒心地笑了一下，一臉的自豪。
“嗯...，是，不過當初如果沒有她的話...。”曾俊沒有将話繼續說下去。
“不過啊...，她小時候是長得不太好看...。”老人嘟囔了一句，将照片遞給了曾俊。
曾俊看着她小時的樣子，回想起了幾年前那個站在他病床旁邊的女人容貌，心裏産生了一陣溫暖。
“反正現在她那個樣子我也沒覺得好看到哪去...，以前我們也都沒在意，人和人，還不都是一樣的...，可能我也是個醫生的原因，平時給人看病，也不在乎什麽長相...。”老人繼續說着。
“嗯...，是...。”老人的話似乎對曾俊也有了些共鳴，他點頭應着。
兩個人光是圍繞着紀華文的話題，又說了很久...。
“叔叔...。”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了，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瘦高個子的短發女人。
曾俊聽着這熟悉的聲音，站了起來。
“馮醫生...。”曾俊向着她打着招呼。
“這個是和紀醫生關系很好的麻醉科的醫生。”曾俊對老人解釋道。
“哦...，你好，你好...。”老人一臉欣喜的樣子，沖着她擺手。
曾俊讓出了椅子，給了馮露。
“叔叔，我昨天剛聽說，你說，紀華文也真的是，什麽都不跟我們說，我剛才，一頓埋怨她...。”馮露歡快的聲音讓這個病房裏愉快了不少。
她拉了一下曾俊的袖子，
“你快去把那個倔女人給拉進來...。”她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曾俊疑惑地看着她，好像沒有反應過來。
“你看我幹什麽，這種事情當然是你比較有用了...。”馮露也不理睬他，坐在了椅子上。
曾俊看向門口，發現了他熟悉着的，穿着白大褂的胳膊和手指...。
他走了出去，看見紀華文依靠在牆邊，表情淡淡地。
“師父...。”他輕輕叫了她一聲。
“哦...。”紀華文緊張地轉了過來，看了他一眼。
“那個...，進去吧...。”曾俊察覺着他們兩個人之間奇怪的氣氛，小聲說着。
紀華文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裏。
“那個，今天叔叔的身體狀态還很好，心情也不錯...。”曾俊自然地伸出了手，想要拉着她的手臂。
可是...，
她還是如這幾天一樣地，反射性地向後退了幾步...。
曾俊看着這個樣子，心裏什麽辦法都沒有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從病房裏傳來了陣陣地笑聲。
紀華文忽然反應過來了一些，然後邁出了腳步。
她走過了曾俊的身邊，走向了病房。
“曾俊...，謝謝...，謝謝你...。”她小聲地對他說着謝意，然後走了進去...。
曾俊看着這個空寂的走廊，就如同他現在空寂的心裏一樣，什麽都表達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