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傷心時候的表情是什麽樣子的?’曾俊清早起來,迷迷糊糊地來到洗漱間,按照慣例一般地擠好牙膏,然後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的鏡子,邊機械性動作刷着牙齒,邊腦子裏面思考這個問題...。
他見過她歡笑時的樣子,微笑時的樣子,淡漠表情時的樣子,疑惑思考時的樣子,還有...,生氣時候的樣子,訓斥人時候的樣子,憤怒時候的樣子,暴力解決問題時候的樣子...,
嗯...,好像不好的時候有點兒多...,
曾俊慢慢清醒了過來,放下了牙刷,開始進行洗臉這道程序...。
“王叔早...。”曾俊一身清爽的樣子來到了搶救室,跟着在門口與別人熱情聊天的王保安打着招呼。
“呦,是曾醫生啊,早,早上好...。”王保安總是一副精神很好的樣子回應着他。
曾俊打開搶救室的大門,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魏叔叔,你今天怎麽來這裏了,都好久不見了...。”紀華文和站在她對面的一位老人在聊着天。
“我今天又回來上班了,先來找領導報個道...。”老人滿臉的笑容回答着她。
曾俊看着她很忙的樣子,就自己拿着病歷,開始查看病人情況。
“報道?你又要開始上班了?之前不是聽說你身體不太好,打算要退休了嗎?”紀華文一臉疑惑的樣子問着他。
“休息了,這不是在家裏待不住嘛,我這都忙慣了,一下子讓我什麽都不用做,我還有點兒受不了...。”
“哦...,那也要多注意身體啊...。”紀華文輕聲地囑咐這他。
“嗯,沒事的,我看我這兩天都好多了,手又癢起來,想再摸摸方向盤了...。”
“哦...,魏叔叔,坐副駕駛吧,讓年輕人開車,你就教導教導他們就好...。”
“嗨,沒事,我現在不出現場車了,領導讓我出轉運車,沒那麽辛苦了,還比較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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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還好...。”
“好什麽啊...,紀醫生,開了轉運車,以後等你再受罰的時候,都沒機會和你一起出現場了...。”
“魏叔叔,不要詛咒我了,我最近處于被察看期,我還要好好表現呢...。”
“是嗎?又被警告了?你看看你,就不該待在這急診室,就應該多往外跑跑...。”
“還好吧...。”紀華文淡淡地笑了一下。
“對了,紀醫生,問你個事...。”過了一會兒,這位姓魏的大叔小聲問着她。
“嗯,什麽事?”紀華文應答着他。
“這段時間...,你是不是還單着呢?有沒有交上男朋友?”
“嗯...,沒有啊...,我這樣的誰要啊...。”紀華文想了一下,回答他。
“哎呦,怎麽沒人要...,那個...,是這樣啊...,我在家的這段時間,把我兒子她那個女朋友給攆走了,我兒子現在也正單着呢...。”
曾俊聽着聽着總感覺有些不太對,就假裝弄着什麽,更靠近了他們兩人一些。
“啊?又分了啊?...,魏叔叔,你就不要總操心年輕人的事情了...。”
“那哪能不操心,我那個兒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稀裏糊塗的...。”
“嗯...,還好吧,人總是要慢慢成長的...。”
“都三十多了還成長呢?...,所以我說,你看看我兒子怎麽樣?要不要和他相處試試看?雖然有時候沒什麽腦子,但是人還是挺好的...。”
“魏叔叔,你就不要開玩笑了...,我哪裏配得上他啊...。”
“怎麽配不上...,你這麽好,我還擔心我們配不上你呢...,我和我老婆就喜歡你這樣的兒媳婦,怎麽樣,考慮考慮吧...。”
“嗯...,他應該自然有喜歡的人...。”
“什麽人?以前那個就光有臉蛋和身材的瑜伽老師?...,反正我們不同意...。”
“魏叔叔,你就不要再操這麽多心了...。”紀華文無奈地笑着。
“好了好了,不和你說了,我看這領導應該也到了,我先走了...。”老人擺着手,說着告別。
“嗯...,好...。”紀華文笑着送走了他。
曾俊一顆緊張的心也随即放了下來...。
“啊...,紀醫生,給我當兒媳婦的事情再考慮考慮...。”老人最後的最後,還是又提醒着她。
“那個...。”
“師父,那個3號病床的病人好像有點兒異常...。”曾俊趁着她還沒有将話說出口,就上前打擾着她...。
“急診室,一位暈倒的,趕快來接一下吧...。”曾俊夜裏又接到了電話,他急忙從值班室的床上下來,匆忙趕了去。
他總覺得今天的電話裏的內容有些不太正常,他打開搶救室的大門,裏面一張病床上,周圍圍住了今晚值班的醫生和護士。
“10支多巴胺,腎上腺素1mg靜推和阿托品1mg靜推...,都快給我推上去...。”紀華文跪坐在病床上,一直都在重複着心髒按壓。
曾俊接過護士推來的除顫儀,緊忙加入到搶救措施中。
可是,
當他來到病床前時,才發現,現在躺在上面的正是頭幾天來到這裏和紀華文說話的那位魏叔叔。
“病人是怎麽回事?”曾俊急忙問着旁邊的護士。
“心髒病發作,還要突發性腦溢血,他是咱們醫院開救護車的,今天回來一下車,就突然暈倒了...。”護士也上句不接下句的樣子說明着情況。
曾俊拿着紗布,将病人口腔裏又溢出的分泌物清理幹淨,然後拉出他的舌頭,以保持氣道通暢。
“電除顫,電除顫...。”還沒有停下心肺複蘇的紀華文在一旁也急忙命令着他。
曾俊拿着準備好的手柄,對着老人的心髒處做着電擊,
一次...,兩次...,三次...,
老人依然沒有清醒過來...。
“魏叔叔,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是紀華文...。”紀華文下了病床,在他的耳邊大聲喊着。
可是一旁的監護儀上,心電圖還是沒有心室活動波形,曾俊拿着手裏的聽診器聽着老人的心跳,絲毫沒有心音。
“師父,病人心髒已經沒有機械性收縮了...。”正當曾俊對着紀華文說完這句話之後,心電圖徹底變成了直線...。
“應該不行了吧...。”周圍有人說着。
“看來是救不回來了...。”周圍都是沉浸在悲傷的聲音。
“我去把魏叔叔的家人叫進來吧...。”一個護士說完後,就出了搶救室。
紀華文和曾俊沉默着收拾着儀器,等待着跟他的家人宣告結果。
很快,一位年老的女人趕到了床頭,紀華文看着她的臉龐,慢慢地走進了她...,
“阿姨...,魏叔叔是...,是突發性腦溢血加之心髒病...,猝...。”紀華文的聲音越來越小。
“曾俊...。”她叫來了站在身後的男人。
“你...,你給家屬講一下具體情況...。”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就離開了這裏。
曾俊看着這位雖然遭受親人離開這件悲傷的事情,卻仍然是很堅強很冷靜的年長女人,平靜地開了口。
“病人是晚間九點出現了昏迷,然後送到搶救室,我們為他做了心肺複蘇及注射了相應的搶救藥物,但是...,最後還是沒有搶救回來...。”
“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謝謝你們,你們已經盡力了...。”老人平靜地說着語言,然後來到病床前,輕輕撫摸着那以逝去的蒼老的臉頰。
整個搶救室裏都異常地安靜,曾俊的心裏也如被什麽情緒堵住了一樣,瞬時失去了所有的氣力...。
他看着周圍的光景,然後輕聲出了搶救室,在大廳裏尋找着紀華文。
他也不知是走過第幾條走廊的時候,發現了一個蹲在牆邊的小小的身體。
曾俊輕聲走了過去,見到她将頭深深埋入膝間...。
‘她現在一定很難過吧...。’曾俊的心裏如此地想着。
他慢慢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來,
“師父...。”他輕聲叫着她。
只是,對面的這個女人,只是擡起了頭,滿是淚痕的臉直直的看向他...。
他從未見過她傷心的樣子,他也從未見過如此悲傷的眼睛...。
原來...,是這樣的...。
曾俊的心裏如靜止了一般,塞滿了她抽泣的聲音,塞滿了她沉痛的呼吸...。
他慢慢站起了身子,向後退了兩步,倚靠在她對面的牆壁...。
他就如此安靜地看着她不時發出顫抖的身體,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對面的女人終于站了起來...。
她簡單地抹着臉上的水滴,
“曾俊...,回去吧...。”她調整着自己的氣息,輕輕地說着。
這個時候,曾俊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裏,某根一直緊緊束縛住他精神的繩索突然斷掉了一般地,所有的意識都開始噴湧出來...。
他快步走了過去...,緊緊抱住了這個傷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