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曾醫生，你又來了？”下午來到EICU，連在這裏的護士都對曾俊的再次到來感到奇怪。
“嗯...，最近被安排到這裏了...。”曾俊苦笑道...。
“哦...。”護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也沒再理會。
曾俊嘆了一口氣，按照平常的樣子查看了一下每個病床上病人的情況，然後最後來到一見到他，眼睛就會發出溫暖光彩的女孩子病床前。
“曾醫生，你又過來了...。”女孩子一見到他，就立即坐起了身體，沖着他打招呼。
“嗯...，你身體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曾俊面露着微笑，詢問着。
“還好，還好，一見到你，我哪裏不舒服的地方都好了...。”女孩子繼續歡笑着說着。
“哦，我...，最近都在這裏工作，你有什麽事情就可以直接跟我說。”曾俊客氣地對她說。
“真的嗎？太好了，那曾醫生，你就坐在我旁邊吧，正好可以和我多說說話...，我哪裏不舒服，就馬上告訴你...。”女孩子拉過來一旁的椅子，示意讓他坐下。
曾俊尴尬了一下，看了一下四周都是休息的病人，也只能聽從了下來。
“你現在應該多休息，不要總是玩電腦...。”曾俊看着她的病床上打開的筆記本電腦，輕聲地提醒着。
“我沒有在玩...，我在工作啊...。”池莎莎将筆記本拿了過來，将屏幕上的內容給他看。
“工作就更不應該了...。”曾俊無奈地說着。
“我的工作沒事的，就是寫寫文字而已，你要是不讓我做，我都不知道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什麽了...。”池莎莎手中捧着筆記本，小心地呵護着她努力編寫的文章的樣子。
“但是...，你現在還是要多注意休息，好好養着身體。”曾俊看着她已經消瘦的身子，心裏有了一些無力。
“沒事的...，與其說讓我天天躺在床上，我腦中也更加憂心的是在我剩下的日子裏，會有多少的文章沒有寫完...。”女孩子深色的眼睛裏，流過一絲遺憾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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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俊在之前的說話中，就知道這個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女孩子，已經是一位寫出很多作品的小小作家了，每次當她談起自己完成的那些故事，都如她生命裏最無價的珍品一樣，眼睛都會發出自豪的神采，熠熠閃着光芒。
“嗯...，雖然你這次的病理報告看起來不是很樂觀，但是...，你也可以再繼續接受治療...，說不定會有好轉的...。”曾俊也覺得這樣一個年輕的生命是如此的可惜，她應該繼續活下去，為這個社會創作出更加好的東西。
“化療嗎？...，我以前都做過的...。”一提到這個，她也是很輕描淡寫的樣子講着話。
“曾醫生，我的身體我很清楚的，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的，所以...，就讓我選擇這個方式來面對它吧...。”雖然女孩子平淡地說着自己的決定，但是嘴角還是能夠看到一絲苦澀。
曾俊看着這個格外堅強的同齡人，想到自己幾年前那懦弱的樣子和想法，都覺得有些慚愧...。
“那...，你也應該告訴你的爸爸媽媽，讓他們也來照顧你，陪着你。”曾俊也一直都疑惑着，為什麽她要自己一個人來獨自面對這件殘酷的事情。
“我...，在離開前...，不想要告訴他們...，不想見到他們為我悲傷的樣子...。”一提到她的父母，她的眼睛裏就立刻湧出了淚水。
“現在的我就只能帶給他們難過和悲傷...，不是嗎？到最後發生的時候，就把結果告訴他們就好了，那個時候...，我想，他們一定不會比現在更加傷心...，只是一個事實而已，接受了就好了...，現在告訴他們，也只是将他們一同拉下這個深淵裏，彼此痛苦而已...，他們都已經老去了，我不可以再給他們添麻煩了...，本來就很不孝順了...，不可以再...。”女孩子平靜地說着。
“那...，你的朋友呢？有他們的陪伴和鼓勵，也很好的啊...。”曾俊想了一下，覺得她一個人還是太孤單了...。
“他們也一樣的啊，到時候，我就...。”池莎莎從病床旁的桌子抽屜裏，拿出了一堆信封，然後堆在曾俊的面前。
“我都寫好了信了，到時候，就郵寄給他們，通知他們一下，他們的那個朋友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上了，就好像是對他們說我結婚了，我有小孩子一樣，跟他們說一下這個狀态就好了，喜歡我的人緬懷我一下，沒什麽感情的知道一下就好了...，你看，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好...。”池莎莎開心地對曾俊說着自己離開後的各種打算。
“這樣的話...，他們一定都會責怪你...。”曾俊對于這個十分理性的做法，不敢說着贊同。
“嗯...，随便吧...，我只是希望他們的傷心，不要延續很長的時間...，只一下下就好，然後他們繼續過着他們的生活，腦海裏留下的都是我健康的樣子，都是美好的回憶...。”女孩子将頭轉過了一個角度，充滿希望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風景。
“曾醫生...。”過了一會兒，池莎莎柔聲地叫着他的名字。
“嗯...。”曾俊也從靜谧的氣氛中回過了神。
“等到我離開了之後...，你幫助我将這些信郵寄走好不好？”女孩子轉過頭，無比清澈的眼睛看着曾俊。
“這個...。”曾俊愣在那裏，感覺自己實在無法承擔這樣的重任。
池莎莎看着他正經的樣子，都失笑了起來，她整理好每一個信封，交到他的手中，
“曾醫生，我真的感覺好幸運，能在最後的時光裏遇到你，還有紀醫生，我什麽都不再害怕，等到我離開之後，你幫助我将我的這些祝福郵寄給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我也告訴紀醫生了，當我不在了，讓她幫助我聯系到我的家人，帶我回家，所以...，能夠認識你們，我覺得真的是太好了...，謝謝你們...。”池莎莎無比誠摯的語言，讓曾俊用力地握緊了手中那沉甸甸的信封...。
“曾醫生，你的未來想是如何的呢？”
“嗯...，應該是成為一個好的醫生吧...。”
“曾醫生，你有沒有想過什麽時候結婚生小孩？”
“這個...，還沒有考慮過...。”
“那曾醫生，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應該...，算是有吧...。”
“哦...，好可惜啊，如果我現在擁有一副健康的身體，我一定要努力地将你追到手...。”
“嗯...，或許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好朋友也好吧...，這樣還能和你一直都相識着在一起...。”
這段日子以來，曾俊就被安排在了重症監護室裏，雖然他還是每天被她各種搗亂騷擾着，但是卻覺得對方也真的是一個有趣又善良的人。
曾俊每天一邊詳細記錄着她的各項生命信息，一邊祈禱着死神不要如此快的到來。
他和這個同齡人，慢慢有了很多共同的話語，他忽然意識到，如果說，她也和自己一樣，一樣的健康，那該是多好，她善良，樂觀，堅強，她那麽多的優秀品質，都讓他想成為她的一個好朋友，擁有一段可以分享着彼此喜悅和哀傷的真實友誼。
可是...，就算自己是一名醫生，在面對絕症這件殘酷的事情，都是那麽的無助...。
今晚又是曾俊的夜班，他簡單吃完晚飯回到急診室裏，只是短短的一段時間，EICU的護士就呼叫他立即趕過去。
曾俊飛快地趕到那裏，他能夠看到的就是明明下午還和他調皮說着話的年輕女孩，各項生命體征都在不斷地開始急劇惡化。
他知道她身體裏面的癌細胞已經全身轉移了，從各項檢驗結果來看，現在已經全是在靠她的精神意志在堅持着。
池莎莎現在已經進入到深度昏迷的狀态，他知道了，或許今晚應該就是最後的時間。
紀華文也趕來過來，她來到病床旁，看向了曾俊詢問着。
曾俊也只能看着她，無力地搖搖頭...。
床上病人似乎又有了一些意識清醒了一次，她看着他們兩個人，還是努力地露出微笑着。
“紀醫生...。”她拿下了臉上的呼吸機鼻罩，輕輕呼喚紀華文。
“你不要忘了...。”池莎莎微弱的聲音開始說着話。
“嗯...。”紀華文輕聲答應着她。
“曾醫生...。”女孩子又再一次微笑着叫着曾俊。
“那些信...，你一定要都寄走...，麻煩你了...。”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又閉上了眼睛。
曾俊看着她蒼白的面容，心裏很小心地答應着她。
“你...，今晚就留在這裏吧...。我去值夜班...。”紀華文略有哀傷的眼睛，輕聲吩咐着他。
“嗯...。”曾俊也覺得現在的自己，身體裏面的力量開始在流失...。
曾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監護儀上的數字...。
直到“叮...”的聲音響徹整個安靜的病房，他唔住嘴唇，閉上了酸澀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