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海上相遇
海面上, 雲潤生依靠獨木舟東沖西突, 擊潰了孫霸業大部分的船只。
解決了他覺得礙事的打手們後, 雲潤生便再不猶豫,兩米大刀赫然抛擲而出,重重插進孫霸業的大船。
不待那船上的海盜們有所反應, 雲潤生已如黑鳥般咻的騰空而來,穩穩站在大刀上。
“孫霸業。”他一眼盯住人群中的中年男子,果然是妖, 妖氣霸道驚人, 怪道白珍珠那種水平,也只能淪為他的下屬。
中年男子低沉發笑, 威猛的身軀向雲潤生逼近。
“好,很好。你這道士不但能幹, 還很有膽識魄力。不錯,我老孫就欣賞你這樣的年輕人。”口口聲聲誇好, 扭曲的臉龐卻怒氣騰騰,遮都遮不住。
“過獎。”雲潤生淡然一笑。
孫霸業做出邀請:“你若是願意加入我旗下,從此以後二把手的位置就屬于你。咱們聯手, 這大海便是我們的地盤。”
難為對方狂躁的個性還能忍耐着說出這番虛情假意的邀請, 雲潤生的指尖觸過額心,一縷火絲滋啦啦飛射而出,直逼孫霸業的面門。
“反派死于話多,特別是尬聊。”
巨大火龍沖天而起,海盜船霎時間堕入火海。
“你找死!”
孫霸業揮手, 巨大的水色大捶給了雲潤生當頭棒喝。他媽的早就忍不了,要不是腦袋有坑的三弟瞎幾把提出招賢納士的狗屎建議,他孫霸業,何必多話??
竟然還敢嘲諷他——!
巨大錘子轟然砸下,顯得無比渺小的雲潤生擡手便用指尖抵住大錘,狂暴的火焰瞬息将大錘融化吞沒。
兩方交手,各展所長。
一時間誰也不能奈何誰,兩人接連過招,船上的普通海盜們卻躲無可躲哀嚎打滾。唯獨儒衫書生神色倉惶,躲在不遠處卻沒有出手相幫的打算。開玩笑,這道士太強了!此次出門,一定看錯了黃歷。身邊凄慘的海盜們他更沒心思在意,左右不過是一幫凡人,蝼蟻要多少有多少,死了不可惜。
眼睜睜瞅着老大孫霸業和道士從船上打到海上,又從海上打到另一條船上。
憋屈了二十年的孫霸業如脫缰的猛獸,越打越是癫狂興奮,他腦中毫無雜念,唯有一個念頭,殺!
儒衫書生一瞧就知道老大的狀态,一時又激動又害怕。發狂的老大根本目中無人,就是個狂躁的瘋子。道士撞到槍口上,算他倒黴。
眼見孫霸業的攻勢占了上風,恰在此時,那道士卻虛晃一槍,手心拿出一物輕笑:“白珍珠的香囊不錯,特別實用,正合我意。”
發狂的孫霸業動作一頓,盯着熟悉的儲物香囊暴喝:“怎會在你手裏”
“呵,你猜?”雲潤生一刀砍在男人的胸膛上,鮮血四濺。
“你他娘的老子非要殺了你!”
雲潤生雙手展開,數十張攻擊符箓唰唰圍住孫霸業。
嘭嘭嘭!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将海水轟起數米高,大船嘎吱嘎吱慘叫。
被炸個滿懷的孫霸業痛苦的嘶吼,手臂揮舞,掀起腳下巨浪翻滾,他粗犷的臉孔愈發猙獰可怖,青筋暴起,繼而鮮血破體而出,詭異的紅色紋路占據他的臉龐,他扭曲着身體在海中沉沉浮浮。
雲潤生瞪大眼,他看見孫霸業慢慢沒了人樣,身上長了奇異的腿,裹上了紅色的膚色,背上翻出了硬硬的紅殼,從九尺高的威猛大漢異變成小山坡般龐大的怪物。
最後,那怪物長出了一對碩大的鉗子,殘缺的鉗子。
蟹六跪而二螯。
雲潤生瞳孔閃爍,心中大定。猜來想去,竟然是一只大螃蟹。
大螃蟹巍峨如山,仍在狂躁的猛砸海水,獨腳大鉗子不安分地開開合合。
雲潤生凝神觀察,最終得出結論。
這大螃蟹是個神經病。
情緒不能自控,行為狂躁失常,反正是一點受不得刺激。
“可恨的道士,我要吃了你!”大螃蟹聲若洪鐘,八只腳踩着海水噼裏啪啦地沖向雲潤生。
八只腳的螃蟹,橫行霸道。少一只的殘疾蟹,照樣蠻。
雲潤生的身軀和它不能比拟,面對螃蟹肉身撞擊,雲潤生将大刀橫在身前,生生抗住大鉗子硬杠,兩米大刀應聲而斷,大鉗子鋒利的尖端在雲潤生白皙的左臉上劃過一道細長的血痕,鮮血流溢而出,染紅了雲潤生半邊臉。
大螃蟹見血,情緒愈發激動的沖撞,少了武器在手,雲潤生一抹臉上的血,染血的手心異火蹭的燃起,跳躍的火焰從橘色變成血一樣的紅,鮮紅的火焰化成一把巨大火錘和火叉,雲潤生一手拿錘子一手叉,身體輕盈而起,大錘子火熱的撲向螃蟹的蟹螯。
“人類智慧的發明,吃蟹必備,蟹八件了解一下。你的鉗子,我先拿下了。”
雲潤生話音落下,大錘子狠狠砸在那唯一完好的鉗子上,另一手的火叉無縫銜接而上,碩大的鉗子頓時被轟的無法動彈。大螃蟹嘶吼,劇烈掙紮,想逃脫卻無濟于事,除非用另一只鉗子去幫忙。
如果那只鉗子還在,他又怎會淪落至此!
“啊啊啊啊!”大螃蟹發出滔天的痛吼,紅豔的異火滋啦啦炙烤着他的鉗子,他自傲的硬殼竟然無法抵擋,那股令人絕望的灼熱霸道滲透到骨髓深處,飛快的穿過皮肉,鑽進他的丹田,炙熱的火絲纏上了他的內丹。
一瞬間的窒息感讓孫霸業忽然冷靜,白珍珠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肯定已死在這道士的手裏。
他們水族遇上這玩火的道士,水火不容,誰克制誰,但看修為深淺。
區區一個小道,還不到而立之歲,怎會有如此醇厚的修為。
老天不公!
二十年前他意氣風發,讓他遭遇了氣運加深的宋老賊!落荒而逃。
二十年後他重出江湖,又讓他遇上功法詭谲的年輕小道!
落敗,便是死!
“老大快看!那船出來了!”儒衫書生一聲大吼,不過是想替孫霸業轉移雲潤生的注意力。只要老大趁機逃了,以後他們還能東山再起。在這大海中,老大可以敗,卻絕對不能死。
儒衫書生的大吼果然引起雲潤生的注意力,數道目光看向一處。原本空曠的海面突兀地游蕩着一艘大船,陰影如山,遺世獨立。
它是怎麽來的,還是從未離開過?
“哈哈哈哈去死吧!”大螃蟹怒笑,身軀猙獰地沖撞,一聲大吼過後,快刀斬亂麻地自斷蟹螯!
雲潤生扯下巨大的蟹螯斷肢瞠目結舌,殘缺重傷的大螃蟹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海面上橫行霸道,直奔那唯一的樓船沖去。
他打不過臭道士,他不想再逃一次茍延殘喘躲避幾十年。可是哪怕死,絕不想放過宋老賊的血脈!
他生而不同,落地于漁民家中,卻是半妖之體。他不知道父親是誰,唯記得母親生下半妖的他被逐出家門。母親明明怕他,卻一直沒有舍棄他。母親孤苦伶仃的東躲西藏,帶着他饑一餐飽一頓的長到五歲。彼時他已經可以穩住人形,和普通孩子幾乎無差別。甚至比同齡五歲的孩子懂地更多,本領更強。別人家的孩子等着爹娘嗷嗷待哺時,他已經學會下海捕魚回饋母親,他去偷有錢人家的珍貴藥材,偷別人的細糧,華美的絲綢,只是想要母親過地更好。
可是,一次外出時,沿海突兀的出現一波海盜匪賊,當他回到家中,母親已經死了。
從此他沒了家,只想報仇。海盜匪賊該殺,同流合污的官員更該殺!明明知道有匪賊出沒卻無動于衷,最可笑是在他殺了數不清的匪賊後,官員卻直接以此邀功,算在自己的業績上升官發財。他以人類的身份去理論抗争,卻被倒打一耙劃為匪類。
一個普通漁民的身份,根本活不下去。
和他同樣遭遇的漁民更是多如過江之鲫。
他一個半妖都知道民不聊生的寒涼,人類的帝王為何敢說自己是愛民如子的仁君?
他揚帆出海,帶着活不下去的漁民一步步壯大聲勢。那年月海禁未解,偷偷出海的商人十個有九個是官商勾結,沿海官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私下派遣船只出海謀利。每一艘船都承載着人類陰暗的貪婪。搶奪那些船只,殺害那些人類,他過的快活極了!他自封‘逍遙王’,收攬得力屬下,幻想着有朝一日打上岸去,攻城奪地占山為王,将狗屁皇帝扯下來,換他去統領天下!
不久,老皇帝死了又來個小皇帝。
後來,連皇帝都貪念海圖的利益,解除海禁,讓大海成了繁華的鬧市。
他第一次,見到了統領大軍的人類帝王。
一個高高在上的年輕人,即便出海打仗,身邊依然帶着貌美的妃嫔和宮女們。
一只蝼蟻,憑啥膽子敢大言不慚地跑來剿滅他?
人類的權勢讓他困惑而又痛恨。
直到他慘敗,被削掉一只前螯落荒而逃。
二十年時間他都躲着養精蓄銳,日思夜想,至今沒弄明白人類帝王是何德何能讓他慘敗!
明明除了帝王身份,只是個一無是處的弱者!
老二老三說,帝王有氣運加身,越是功德高的帝王氣運越是好。
氣運?
去他娘的氣運,他今天就要親手殺掉氣運的狗崽子!
死也要死個痛快!
“哈哈哈哈哈!”
巨大的螃蟹在海上疾馳大笑,如猛龍過江掀起滔天水浪。他可怕的身軀眨眼間便映入了船上衆人的瞳孔中。
“道長!”
“啊——!”
“怪、怪物啊!”
驚恐的人群中,少年拔劍而起,迎着冷風直沖而上。
“公子!”容映失聲大喊,心急如焚。
少年矯健的身姿從高處直接飛落在螃蟹巨大的軀殼上,利劍對着硬實的蟹殼又劈又砍:“你傷了道長,我要把你大卸八塊做成蒸螃蟹!”
“好一個張狂的小子。你根本不是公主,你是宋老賊的兒子!殺一個賠錢貨的公主我還怕他無動于衷,是兒子更好!若是知道他兒子死在我手裏,宋老賊起碼也該掉點貓尿吧!哈哈哈,小子,你休想逃!”
孫霸業暢快大笑,身軀上載着拼命劈砍的少年,一揚脖子便拔足飛遁。
背上的黃粱冷笑,劈砍的劍招依然繼續,死死瞄準一個地方不停刺。這種程度隔着厚厚的蟹殼,對孫霸業來說如同撓癢癢,他悲憤的心情反而痛快了許多。
瞧瞧,什麽氣運加身,帝王的兒子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草包!和他爹一個熊樣!
當年,肯定是有他不知道的詭計才會讓人類得逞。
“哈哈哈,你區區一個凡人,渺小蝼蟻,就憑你的手中劍休想傷我分毫。小子,你不是修為高深的臭道士,別浪費力氣給我撓癢癢了。你爹狡猾多端,當年至我傷殘,不是我之恥,是你們凡人自欺欺人。老子讓你死個明白,你爹不敢再來海上,我就殺你報仇!”
“真可憐啊,你要是能活下去,說不定日後能奪得大統,登基為帝!哈哈哈哈,可惜,你注定沒那個命!嗚……!”
大螃蟹悶哼,腳下一軟,飛奔的龐大軀體轟然倒下,污濁的血水從他嘴中嘩嘩往外冒。
他背上,少年依然半跪着,利劍卻不知何時穿破了蟹殼,濃郁的綠色汁液沾滿血口,血肉發出滋啦啦被腐蝕的細微聲音,焦黑一片。
少年再一揚手,長劍撲哧從上而下,深深紮進大螃蟹的體內,孫霸業鼓着大眼睛,喉嚨發出呼嚕嚕的含糊聲音,血水染紅了這片大海。
孫霸業奄奄一息,“你……”
少年唰的拔出長劍,身下的軀體又是一軟。
少年道:“我的功力不能破你,道長的符箓可以啊。我這多得很,給你用不心疼。沒想到癞蛤/蟆的毒囊汁這麽快就派上用場。”
孫霸業說不出話,最後的執念讓他本能的使軀體直線下沉。
少年在他背上直接紮入海中,眼睜睜看着大螃蟹沉海。他不确定大螃蟹是不是真死了,一咬牙想沉下去再補一刀。
衣領子猛然被人拽住,向後跌進一個懷抱。
少年回頭,對上熟悉的眼,他被放下,才發現站在狹小的獨木舟上。
雲潤生微笑:“少俠好身手,初次見面,不知少俠如何稱呼?”
看在那一臉笑的份上,所為伸手不打笑臉人。
少年拉着臉生硬道:“本少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宋毓秀。”
“道長……你可以叫我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