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所有學校期中考之後大概都會例行有個家長會,殷夏也不例外。這些富家子弟的父親忙于生意,但母親一般都是閑賦在家的,就算父母都忙也會讓家裏的哥哥姐姐過來,因此一個家長會能來不少人,很少有父母忙碌造成底下家長沒幾個全是學生的尴尬的場面。
照理白昊和秦天應該是他們的母親來的,現在卻不一樣了。
白昊是白司令的侄子,他父親是白司令最小的一個弟弟,白闌。白闌自己沒什麽大本事,但靠着家裏的蔭蔽大小也當了個處長。他管的是財稅,肥的流油的一個部門,他動作小心又為人圓滑,最會和人打交道,關系網可謂不淺。外頭人不管是沖着他大哥白齊還是他自己,總會多給三分薄面。
至于秦天,他是秦老爺子的孫子。秦家兒子個個都有本事,可惜大半都往家裏使了,兩個兄弟鬥得不可開交。秦诤之前想給陸鋒拉郎配的秦甄就是秦天的姐姐,秦天媽媽去世的早,老爹在外頭養了好幾個,從小是被姐姐寵着長大的,一個家裏倒是和秦甄最親。
周末白昊頂着那麽一頭紗布回來——黃芩領着他去醫務室簡單包紮過了——在家裏打牌的白母頓時扔了牌過來呼天喊地,白昊不是什麽老實的,以前也常和人鬧過,身上帶點小口小傷的。但這次半個腦門都包起來了,吓得她以為兒子出了車禍。當聽到白昊這不是出車禍而是給人打的時候,白母更是驚了,實在想不通那個不長眼的能往他們白家臉上揮拳。
“你這個傻的,打你那個瘋子瞎了眼,你就站着挨打?也不知道躲一躲。”
白昊哪裏好意思說他根本躲也躲不過去,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氣,回到家還被白母念叨,頓時爆發了沖她吼了一通,上樓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最後還是白母在門外好說歹說哄着下星期讓他爸去學校收拾那小子,才把白昊帶出來重新去了趟醫院。
秦甄剛留學回來,現在在秦家的私人銀行銀行做高管。她是個典型東方美人,鵝蛋臉,柳煙眉,一雙眼睛大而亮,似水含情。光看外表是個很單純柔弱的姑娘,實際上行事作風完成繼承秦父,比她這個弟弟聰明剛硬得多。秦天一回來就找她訴苦去了,秦甄聽了前半段只覺得打他弟弟的那個大概就是吃不住苦崩潰反彈了,聽到季冬桐最後留下的那句話時倒是頓了頓。
“你們學校是從來沒有貧困生上學的先例吧?”
秦天傻了傻,想了想回答确實沒有。他現在回想起季冬桐的眼神還有點發怵,忍不住拉了拉自家大姐的袖子。
“姐……他不會真有來頭吧……”
“就算有來頭,莫城有幾個的來頭能大過我們家?”秦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安撫,“下周就知道了。不過是收拾起來簡單還是麻煩的事,我先帶你去醫院看看,別打傷了。”
周一的家長會辦在下午,上午半天沒課。到了點殷夏的校門就陸陸續續停靠下一輛又一輛的豪車,随便在旁邊拉個條子都能直接辦場車展。
白昊、秦天分別是帶着老爸和姐姐過來的,此刻白闌和秦甄坐在他們的座位上,他們就站在一邊。其他人大都聽孩子回家說了周五發生的事兒,眼神都不着痕跡地往白闌和秦甄的臉上瞥。
然而直到家長會正式開始,黃芩已經說完了開場白,季冬桐都還沒在這個教室出現。白闌的臉色已經陰沉下來,覺得自家兒子就是被那個小子耍了;秦甄也微微皺起了眉頭,急得秦天和白昊的眼神不住往門口掃。
兩家人氣場都很強,黃芩是靠着和校長沾親帶故才能這麽年輕要了殷夏班主任的位置,此刻現在站在講臺上有些尴尬。她當然知道這兩尊大佛在等什麽,其他的家長也有看好戲的意思,講完開場白後幾次張了張口都不知道該不該照常繼續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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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教室的門突然被推開,高一的年級段長急匆匆地敲門示意黃芩出來。黃芩不明所以,躬身說了句抱歉就出去了,被段長一路催着小跑到校門口。她穿着高跟鞋,平時體貼的男段長這回卻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幾乎是拽着她在走。
黃芩壓着怒氣和他到了地方,一擡眼心裏那點抱怨頓時都停了——校長、副校長、教導主任……學校的幾個領導都在,此刻以校長為首站成一隊,都候在一輛黑色的悍馬車前。
而那輛悍馬呢,對着這麽群人甚至連車窗都沒搖下來。
“你怎麽還知道來!”
黃芩被校長狠狠一瞪,揮手上去讓她給“貴客”拉開車門。要說實話殷夏那個學生家長不是有頭有臉的人?黃芩也是和其他的班主任一樣在校門口把家長都迎進去、登記确保了除季冬桐之外沒有其他家長遺漏了才回的教室。但那都是班主任的活,哪有校長帶頭等人這個陣勢的!
為什麽偏偏要她來……黃芩心裏咯噔一聲,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年輕的女老師精心修飾過的臉克制不住發白,額頭上已然被自己的猜想駭出了冷汗。
她在校長的催促下拉開車門,裏面的季冬桐翹着二郎腿坐在後座上,擡頭對她笑了一下。
黃芩在這一瞬間幾乎站立不穩,季冬桐推開她從車裏出來,半彎下腰朝車裏探出了一只手。她被推的後退兩步,這才從現實巨大的玩笑中回了點神,注意到之前車裏坐在季冬桐裏側的人——
一只手從車裏伸出搭上季冬桐的手掌,那只手手背蒼白,手掌大而寬厚,是非常明顯的男人的手。袖口之上露出的手腕帶着一塊表盤很大的手表,沒有鑲鑽,樣式很古樸,看不出是什麽牌子。這只手掌幾乎完全蓋住了下頭少年的手,借着對方略一施力,蒼白的手背下有青色的脈絡在皮膚下鼓起,骨節淩厲分明,像嵌在岩層裏的蛇。
陸鋒邁出一條腿,從車裏探出身。他今天難得穿了正裝,西裝三件套把高大的身量襯得筆挺。他的眼神淡淡地落在傻在原地的黃芩身上,在一衆人迎上來的問好聲裏握了握小孩的手,朝對方自我介紹道。
“陸鋒,季冬桐的家長。”
教室裏的白闌等得不耐煩,沒好氣地教訓兒子給裝模作樣的窮鬼騙了,就不該來這一趟。
“白處別生氣,這事兒和令公子哪有什麽關系……回去查一查,直接讓人處理了那小孩就行了。”
坐在白闌旁邊的一人給他點上煙,他也是政府機關的,比白闌低上一級,是個副處長。雖然不在一個部門,但打個眼熟總歸沒錯。
白昊心裏也點頭,這事和他有什麽關系!急忙跟着幫腔,還體貼地讓老爸要不先走回去忙自己的。白闌也不真是對自家兒子發火,自然就咬着煙順着臺階下了。他今天确實是推了事兒來的,此刻回頭和秦甄對了對眼神,略微點頭示意,就打算起身走了。
這檔口教室的門第二次被推開,黃芩顫抖的手掌還貼在門上,她沒有進來,側身完全讓出了大門的位置。季冬桐率先露了個臉,他一進門一直用餘光留心着門口的白昊就眼睛一亮,指着他喊。
“爸!就是他!那個窮鬼!”
白昊的聲音很響,一整個教室的人都看了過去。
季冬桐在衆人的目光下沒什麽表情地站着,他穿了最慣常不過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站立的姿态就像一顆青松。
緊接着在他身後陸鋒走了進來,在衆人看清陸鋒臉的同時教室裏響起了一片低低的抽氣聲,男人就堂而皇之的占了黃芩的位置一步步站上講臺。
白昊是知道陸鋒這號人的,但他沒見過——這裏的所有學生大約都是沒什麽機會見的——這時候沒發現自家老爹突然鐵青的臉,還想說什麽,被白闌一個眼神狠狠地止住了。
講臺桌上收拾的相當幹淨,陸鋒垂下眼掃了一圈後兩手撐上桌面,這樣的姿勢令他微微躬身,一種逼近下方的姿态讓底下了解他作風的人都不自覺緊繃起了神經。
“哈哈哈,原來是陸先生,這是個誤會……”
白闌穩住心神,畢竟是在政壇上滾了多年的老油條,很快就揚起笑臉要把這事兒輕輕揭過去。可惜陸鋒完全沒理他的意思,徑自打斷了白闌的話,慢條斯理地開口。
“我家這個小孩——”他看了看在旁邊站着的季冬桐,“還小,不怎麽被我帶出來見人。”
“大家也知道我陸某過習慣了苦日子,養孩子也就按照我那時候來。”
“對,也就是白小公子說的……”陸鋒的眼神掃上白昊的臉,像是覺得很有意思地笑了一下。
“窮鬼日子。”
已經意識到什麽白昊漲紅了臉,白闌的臉徹底青了。他自己當然不能和陸鋒叫板,讓白齊親自來還勉強能算個差不多。然而之前車禍的事兒陸鋒剛重拿輕放沒真撕破臉查到底,要為了這點事讓他大哥過來,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白處剛剛說什麽誤會?” 陸鋒說完之後才回過頭問了白闌一句。
白闌咬緊了牙,半晌才擠出話來。
“我先前誤會陸……少爺和小昊只有小小的矛盾,竟也一直沒管。現在看來是我們小昊太不懂事,這個班他我看就不用呆了,回頭我就讓他轉校。”
“爸?!”
他們這樣的人家去讀其他學校簡直就是笑話,白昊下意識喊了出來,被白闌狠狠斥了句閉嘴。
陸鋒像是滿意的擡了擡下巴,沒等他再開口說什麽,後排的秦甄已經站了起來。
秦甄天生的模特身材,不穿鞋有就有一米七,此刻踩着高跟鞋看上去比秦天還高出一點。她在陸鋒的視線裏擡手就用力扇了自家弟弟一個巴掌,手上帶着的戒指在秦天的臉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別看我。”秦甄狠狠心無視了弟弟委屈的眼神,呵道。
“還不給陸少爺道歉!”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寶寶們的地雷和評論!你們全世界最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