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陸鋒閑來無事,便承了老季邀請在這兒呆上幾天,頂層的一個豪華套房空着,就是留給陸鋒偶爾過來看看時住的。茶町是陸鋒手下中等娛樂室裏做的最好的一個,它離莫城的市中心遠,靠海,配合着環境建的和度假酒店似的。有些熟識的兩家人甚至會拖家帶口的一起住進來,一邊放松一邊談生意,這時候兩方就往往都更能惦記着平日裏的情分,比不得正經談判桌上的咄咄逼人。
老季管着一整個茶町,總有事要忙。他沒空的時候就讓季冬桐過去陪着,季冬桐雖然心裏惦記着陸鋒,但是嘴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往往就是陸鋒幹自己的事兒,他在旁邊幹巴巴的看着。
陸鋒拖着個小尾巴好幾天 ,打球的時候總算沒挨住季冬桐探照燈一樣聚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一邊靠着桌臺給球杆皮頭磨巧克粉,一邊無奈地朝人牽了牽唇角。
“老季讓你來監視我的嗎?”
“當然不!”季冬桐迅速地反駁了一句,然後一張臉就在陸鋒的注視下慢慢漲紅了,嘴裏要說的話也變得吶吶,只輕微地動着嘴唇。“我……我就是……”
“好了。”
小孩說不出來話,本就是一句打趣,陸鋒也沒心思等他說出個所以然來。他打斷了季冬桐的話,轉而問了句。
“會臺球嗎?”
季冬桐臉上剛努力壓下去的熱度又被這句話勾回來,他羞慚地搖了搖頭。
“……不會。”
“不打緊,過來,我教你。”
季冬桐傻愣愣地走過去,就被陸鋒拉着胳膊按在了臺球桌上。他一下子沒搞明白,臉也一并貼在了綠色的桌布上,由于是正面趴着,翹起來的後臀正抵在陸鋒的胯間。這時候要是有人推門進來,知道的是教臺球,不知道還以為是要練“一杆進洞”。陸鋒也沒想到季冬桐直接就趴下去了,他怔了怔,剛開口說了個“你”字季冬桐就猛地從桌臺上彈了起來。這一下動作太大,他的腦袋磕到了背後男人的胸口,被那一下震得又要反趴回去。
陸鋒看着人一系列動作,一時不知道作何表情。最後幫着扶住了小孩的腰,忍不住笑了。
“看着是個機靈的才撿回來,想不到是個傻的。”
男人說話的時候胸膛震動,悶在喉嚨裏的笑聲低沉又性感。季冬桐藏在頭發裏的耳朵紅了,他平常當然是不會這麽容易害羞的人,現在卻莫名其妙三番兩次紅了臉——就像在他還沒想女人的年紀,就已經在心裏把“性感”這個詞套在了陸鋒身上。
但季冬桐是不能承認自己不機靈的,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行。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回憶了一下看過的別人打臺球的姿勢,終于比較正經得俯下身去。陸鋒看小孩的姿勢擺得有模有樣,也收了調笑,一手撫上季冬桐一只的胳膊帶着他前伸,一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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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球杆是季冬桐自己握着的,陸鋒只是保持着一個籠罩在他上方的姿勢幫他調整好了兩只手要怎麽握杆。等季冬桐姿勢對了,陸鋒才再次俯下身,這回他的下巴已經貼在季冬桐的額角,下巴上冒出頭的青黑胡茬紮在他的皮膚上,有點癢。兩個人貼得實在太近了,季冬桐這輩子可能也就在他媽媽肚子裏的時候和人貼得這麽近過,思緒不由得飄了一飄,直到被陸鋒握着手一起拿臺球杆抵着桌子作出了瞄準的姿勢,才後知後覺地跟着去看球。
“就這樣。”
陸鋒在他腦袋頂上輕聲說了句,季冬桐只感覺自己握住球杆後半段的右手被帶了一下,手上的球杆順着這股力推了出去,左手抵着球杆前端手指驀地擦過一抹涼,耳邊“砰”的一聲,球就進了。
季冬桐還沒來得及回憶進球的細節,他就聽見了陸鋒的笑聲。陸鋒很少有笑出聲來的時候,起碼季冬桐是沒怎麽見過。但此時他和陸鋒挨的很近,兩人胸膛貼着背的,季冬桐能感覺到對方胸腔的震顫。那震動只持續了一會兒,很快就停了,季冬桐不由失落——他剛剛很想擡頭去看陸鋒的表情,但這樣勢必要直起身體。很少有能同別人親密的肢體接觸機會的季冬桐不太舍得,這猶豫的一下就錯過了陸鋒的笑。
“怎麽?記住了?”
陸鋒感覺到了底下人的心不在焉,有些意外的提醒。這是他第一次教人打臺球,和自己進球的感覺不太一樣,有些新奇。他自己感受不壞,自然而然認為季冬桐進了球也該開心,然而小孩雙眼呆呆的,一看就知道在走神。
“啊!……記住了。”
季冬桐被陸鋒的話驚得回了神,他短促地先應了一聲,大腦轉過來陸鋒剛剛說了什麽之後才又補完後半句話。陸鋒也沒揭穿他,只是點了點頭,下巴順勢就擱在季冬桐的頭頂上,他說。
“那這次你自己來。”
“……”
傳說中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季冬桐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後就咬牙重新握緊了球杆。他在運動方面确實是有極高的天賦,就算是桌球運動也一樣,即使是那麽短短的時間,肌肉對于陸鋒發力點似乎也有了些微的印象。季冬桐沉下心神,從陸鋒的角度能看見他專注的黑色眼睛,這小孩一但斂下表情那股狼崽子一樣的執拗勁兒就暴露無遺。陸鋒看着竟也恍了恍神,等到球杆和球碰出一聲清脆的響,臺球在一張桌子上撞了幾撞,噗通落進球袋,他才擡眼看了看。
球進了。
這球進得僥幸,是以季冬桐慶幸大過得意,他剛想說什麽證明自己是認真聽了陸鋒的話的,卻感覺到男人從他身上離開,和他拉開了距離。季冬桐跟着直起身,有些不解,讪讪地拿指節蹭了蹭眼睛,他剛剛盯得專注,眼睛有些發酸。
“別用手。”
季冬桐懷裏被陸鋒扔進來一塊手帕,意外地去看陸鋒。這個男人怎麽也不像是會帶手帕的那類型的。陸鋒卻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他嘴角沒有帶笑,臉上的表情卻是放松的。
“沒聽講也能進球……不錯。”
“……”
季冬桐捏緊了手帕,覺得人果然不是十全十美的。
陸鋒在茶町呆了三天,他每天都和老季打幾盤,更多的時候是在指點季冬桐如何打臺球。到陸鋒要走的時候,季冬桐已經能像模像樣的進幾個球了。
那天下了雨,老季和季冬桐送陸鋒到了門口。這時候倒是沒有把其他領班都喊來,茶町生意不錯,沒必要總是耽誤賺錢的時間——照理說陸鋒來的這三天季冬桐都閑着了,相當于是放假,領班的工作也暫時由組裏的另一個人頂上了,要扣工資都不為過。茶町當然不差季冬桐的這點錢,這話是老季拿來逗他的,他當時沒說話。但一向眼巴巴盯着更上頭的位置,手裏緊巴巴捏着錢的季冬桐現在看着陸鋒走在前面背影,突然很沒有上進心的覺得……就這樣也很好。
要是他能就這麽和陸鋒相處,要是他不是對方随便從哪個地方看着可憐撿來的,要是在他拼命拼命往上爬得更高之前也能常常見到陸鋒……
季冬桐生下來十四年,差半年就要十五歲,從來沒因為自己的出身怨天尤人。但在和陸鋒平平常常的相處三天之後,他卻突然起來的産生了這種強烈的抱怨似的遺憾。
……是那樣的話就太好了。
季冬桐神情恍惚,習慣性地邁動雙腿跟在兩人後面。他沒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老季和陸鋒已經在門口停了下來,和一個剛從車上下來的中年人攀談,發了呆的腦袋也沒聽清他們之前談了什麽,就看見那人從懷裏摸出了一把槍似的東西,銀色的槍口正對着陸鋒的胸膛——季冬桐想也沒想地猛地撲了上去,他像個小炮仗一樣的彈到了陸鋒的懷裏,力道之大讓陸鋒不得不的摟着他小轉了一圈。
季冬桐護在陸鋒身前,一雙黑魆魆的眼睛盯上中年男人,眼中兇相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