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鎖麟囊
蘇老板問:“你是不是很清閑啊?”
連少眼睛都不眨:“是挺閑的。”
淨他媽睜着眼睛說瞎話。
連鳴才不閑,真忙起來連軸轉。除開講座出差,大部分時間用在授課與科研上。并不止上課備課,寫論文申基金。還有各方面帶來的競争壓力,世俗一點,外人眼中的象牙塔,實際是一座金字塔。
頭銜來講,從講師,到副教授,到教授,每一級都會耗費數年;從國家榮譽來說,優青、傑青、直到院士,許多都有年齡限制,一步一個腳印,一層一個階梯。使得無數懷揣熱情與夢想的科研人員,就這樣從不回頭地走了一輩子。
連鳴二字,在N大簡直如雷貫耳。
不再是古玩圈的棒槌冤大頭,也不是黑道上令人咬牙切齒的大佬少爺,連鳴換上西裝走進校園,號稱“冷面羅剎”。
從他第一天帶學生開始,風氣開放的校園中,不少大膽的男男女女曾明裏暗裏表達過傾慕之情。而連鳴冷冷清清如天上一輪海島冰月,愣是萬花綠叢,他過也不過。
馬三爺對此十分可惜,直言他糟蹋了那麽好的資源。
連鳴嗤笑:“那是你沒見過蘇老板。”
說這句話時,馬三爺确實與蘇穆煜未曾會面。
連鳴能忙到什麽程度?一天二十四小時,精确到半小時來計劃。錯過這個點兒,過兩分鐘也許你就在辦公室裏找不到人。
工作日八點準時上班,下午兩點回家,在家繼續整合資料,到晚上六點回學校,十一點再回家。
非工作日時,書房就是他的辦公室。
整個人被時間抽成了陀螺。
連鳴科研任務重,三天兩頭出差。到處跑研究所,通宵做項目也是常有的事。平均每兩、三年發一次nature /science正刊或子刊。
作為導師,連鳴朝督暮責,要求學生自己開題,想Idea,做進度彙報與總結。往往要求在他面前講課,講到存疑處,連鳴提問題都不帶喘口氣。
問到學生崩潰也是常有的事,最開始不少心理素質較弱的同學下課嚎啕大哭。
連鳴也不尴尬,走過去敲敲桌面。他拉了拉領帶,帥得人神共憤。
“哭什麽哭,畢不了業才有你哭的。有問題就下去查,查完了再來找我。”
學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時間長了,“做學嚴謹”與“冷面羅剎”二名并駕齊驅。
在N大,連鳴讓學生愛恨糾纏。先說那張臉,秒殺一切。上課扯扯領帶,挽起袖口,筆直勁道的小臂露出一大截。他不常用PPT,往往板書寫了又擦,擦了又寫。密密麻麻,字跡金鈎鐵劃,翩若驚鴻。
聲音悅耳,不疾不徐。講課節奏剛剛好,力保最後一排的學生也能聽清。
如果他不将發兩篇T刊作為畢業要求,簡直就完美了。
蘇穆煜對連鳴的了解,算是冰山一隅都沒有。
他眼中,連鳴與馬三差不多,仗着家大業大,成天抛金撒銀圖暢快。富二代是什麽?都是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
所以直到兩人同看藝術展之前,蘇穆煜對連鳴的态度,存粹是偶爾撩閑,不足深交。
而連鳴疑似表白後,蘇老板忽然生出了“這個人或許可以做一做朋友”的想法。
但也僅僅是朋友罷了,再沒其它。
自藝術展一別,兩人有近一周時間未聯系。好似就此消失在對方生活中,前面那些交鋒與試探,都是鏡中花。
蘇穆煜應邀到幾個藏友家做客,幫忙掌眼了幾件高古瓷與青銅器。其中有名發燒級藏友走寶,當着蘇老板的面兒差點哭出來。
蘇穆煜見得多了,只好就另一件古董一力吹噓,實在是難做。
同日,他收到了四天後雲城黑市拍賣會的圖冊。在圖冊最後一頁,翻到了那對必須拿下的玉镯。
從圖片來看,此玉镯為冰種,半透明、冰質感。冰清玉瑩,冰徹心扉,透着一絲絲朦胧溫潤的含蓄美。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首飾,送情人也可,送長輩亦可。
但此物與棠溪寶劍相同,邪性得不得了。具體如何,還得等到第三天去拍賣會的展場看看實物。
同樣收到圖冊的還有連鳴,連少簡直快忙瘋了。新項目将将展開,差點打發他去肯尼亞挖石油。
上次S大的學術研讨會因故缺席,無緣消失三天,得一處分。為了挽回學校的面子,對外界宣稱連教授重病。
重病個屁,明明是追男人去了。
現在他得趕在下一次跨時空到來前,将工作任務分配下去。這可苦了他帶的學生,層層剝削壓榨下去,早已麻木。
收到圖冊時,連鳴正在連宅的書房裏焦頭爛額。他的身後有海量藏書,縱觀而去,完全是一小型圖書館。天文地理、人文科學,分門別類,浩瀚無比。
張阿姨站在書房門口直皺眉,進也不進來,壓根沒有立錐之地。
“少爺,前天才收拾好的書房怎的又亂成這樣了?用了東西放回原位,打小教你的道理你得放在心上。”
連鳴擺擺手,頭發抓成時下流行的雞窩。領帶松松垮垮搭在肩上,扣子開了三顆。大片胸肌沖擊視野,偏生洩露美色的大爺渾然不覺。
“張媽,過幾天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再幫我收拾。父親找來,你就說我出國了。”
“又去哪兒?我的小少爺,回回都這樣,不打聲招呼玩消失。你是要急死我喲!”
“我這不跟您說了嘛,”連鳴從書卷中擡起頭來,鼻梁上架着副無框眼鏡,嚣張狂狷的氣息瞬間蕩然無存,整個就一文人翹楚。“這次不知要去多久,到底回雲城還是芙蓉城也不一定。過幾天,您有空再去一趟清雲軒,把那邊也收拾下。”
“清雲軒不是易主了嗎?”
“嗯,我一朋友住在那裏。密碼老樣子,您去就行。”
張阿姨伺候慣了,哎了一聲,還是有些不放心:“少爺,你到底是要去哪裏?”
連鳴拗不過張媽,随口扯謊道:“肯尼亞挖石油,那邊有個新項目,過去當幾天挖井工。”
張阿姨搞不懂,就是心疼:“你看你,好好的少爺不做,清福不享,偏要把自己搞得這麽忙!你爸賺那些錢是拿來看的?”
“我爸賺的錢都是拿來燒的,”連鳴笑了笑,“錢嘛,紙嘛,又算得了什麽。”
張阿姨數落的話剛要落下,連鳴手機響了起來。他偏頭看去,正中央“馬三”二字大如鬥。
連鳴按了接聽鍵,還沒張口。
“連!少——!我大忙人!乖乖!幹嘛呢?”馬三爺說話帶顫,隐約有些醉意。電話那頭還算安靜。
“誰是你乖乖,皮又癢了?好說啊,你來香山居,賞你一頓皮開肉綻。”連鳴取下無框眼鏡,靠在轉椅上揉了揉眉心。
“粗俗,我怎麽認識你這麽個粗俗的玩意兒!”馬三爺啐了一口,繼續說,“咱們的口號是什麽?優雅,要優——雅——!”
“你能不能每次直接說重點?到底什麽事兒。”
“哎,上次不是約你出來品酒麽,今天呗。快點,京華樓等你。”馬三爺這人只有一個好,說到重點就言簡意赅。
連鳴沒心情陪他鬧,手裏還拿着項目資料,說:“不去,下次。”
“成,你不來,”馬三爺愣是沒挽留,“不來算了,反正孟遠那小子馬上到。”
“他到不到關我什麽事。”
馬三爺又講:“我跟你說,我哥,鳴哥!孟二爺把蘇老板一并拐了,你就說你來不來吧。”
連鳴一頓,覺得不可思議,蘇穆煜什麽時候這麽樂意交朋友了?他聯想到前段時間在孟家大院收貨時,孟遠那小子明顯包藏賊心,現在是賊膽也生出來了。
兩人交好?
連鳴心中警鈴大作,管他媽什麽國家石油國際石油,油井炸了都不管他的事。
馬三在那頭幸災樂禍:“連少,來不來?”
“廢話!”
連鳴系上襯衣扣子,剛要挂電話,他語氣陰沉,夾了不快:“把那小子給我盯好。”
馬三爺奸計得逞,爽上天:“得令!保管蘇美人三尺之內無人近。”
京華樓,雲城有名的品酒俱樂部所在地。專供上流社會或附庸風雅、或談論要事,政界人員在此私交,商界大牛于此彙集。這裏沒有三六九等,有且只有一種人——權貴富豪。
包廂經常固定留一部分,其餘流動性較大。三爺世家與京華樓老板交好,開業時馬三爺送上自家祖母的墨寶金匾,京華樓老板直接送了永久席位做回禮。
因此只要是馬三的朋友,幾乎人人都來過京華樓。
一群人品酒,實則重點不在酒。連鳴到達時,包廂內的馬三爺、孟二爺、蘇老板,還有幾位收藏玩友已經聊得熱情高漲。
連鳴推開門的一瞬間,視線直接在人群中找到蘇穆煜。今天蘇穆煜挺出人意料,沒有身着唐裝,一身銀灰西裝顯得他穩重成熟。
孟遠坐在蘇老板右手邊,馬三爺坐在門口。衆人一回頭,集體默契地喲了一聲。
連鳴解開外套扣子,笑道:“來遲了,各位久等。”
“不遲不遲!您有那個咖位!誰都可以不等,等您那是必須的!”馬三爺跑起火車不帶停,忙站起來拉開座位。
連鳴瞥了一眼,徑直走到蘇穆煜身邊坐下。
“連少,氣色不錯嘛。”
“一般般,”連鳴皮笑肉不笑,似有不悅,“蘇老板別忘了你的身體狀況,少喝點酒。”
“開玩笑,我可是千杯不倒。”蘇穆煜眨眨眼,“再說了,我身體哪兒不好了?”
連鳴說:“我就找個借口勸你少喝酒,啧,蘇老板不識好人心。”
“得了吧,”蘇穆煜湊到連鳴耳邊,輕聲笑,“連少,我不會給別人說,我們連少啊,一杯倒。”
連鳴酒量不行,是在安如風那兒檢驗出來的。一大一小兩個人,一喝酒就話大。一個舞劍,一個吟詩,那畫面甚是美好。
蘇穆煜心底一片鈍痛,他總這樣,不經意想起那些美妙卻又傷痛的回憶。蘇老板沒了聲兒,低下頭喝悶酒。
除他倆外,其餘人倒是其樂融融。
連鳴聽了幾分鐘,發現他們是在讨論幾天後的黑市拍賣會。細聽下來,像是沒人注意到那對冰種玉镯。
連鳴并不确定蘇穆煜是否在桌上放了話,一般蘇老板中意的東西,大家都不太容易動心思。
馬三爺見連鳴坐着不喝酒,一點也不優雅地嚷嚷上了,活像個王八土匪。
張羅衆人,開始給連鳴倒酒。蘇穆煜也不勸,坐在旁邊撐着下巴看笑話。饒是連鳴再怎麽巧舌如簧,也受不了衆人圍攻。
紅酒後勁足,連鳴不勝酒力,沒喝幾杯已經有些飄飄然。
好好的品酒雅事,被馬三搞得焚琴煮鶴,像是花間晾褲!
飄了兩三個小時,衆人直言轉場,找個溫泉酒店做做按摩。蘇穆煜作息規律擺手謝絕,連鳴喝得暈頭轉向,沒有大罵馬三已經算好的。
馬三爺賊眼閃光,将計就計,直把連鳴推給蘇穆煜,原話是:“蘇老板,既然你不去,連少爺不去,那送連少回家的事,就交給你了吧!”
蘇穆煜沒來得及嘲笑連鳴,錯愕地看着一群人揚長而去。唯有孟遠頻頻回頭,貌似打算回來搭把手,結果馬三爺按着孟二爺的頭,兩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蘇穆煜感覺自己也快醉了,他攙着連鳴,腦子混亂。
因喝酒無法開車,不然今晚得去局裏喝茶。蘇穆煜叫了車,拍拍連鳴的肩膀:“連少,住哪兒?”
“……香山居。”連鳴遲疑片刻。
蘇老板想想自家狗崽,又看看搭在他肩上的連鳴。
“我這造的什麽孽啊。”
回到香山居,連鳴都快睡着了。蘇穆煜發誓下次再也不要與連鳴喝酒,回回受累的都是自己。他按照連鳴的指示開門進去,張阿姨已經走了,留了便條在桌上。
蘇穆煜攙着連鳴跌跌撞撞地上二樓,兩人都喝了酒,此時混在一起,酒味更濃郁,後勁如洪水猛獸,刷地就上來了。
蘇穆煜側頭看了看連鳴,這一眼竟有些移不開。連鳴醉眼迷蒙,利落的面部輪廓,深邃的眼窩,睫毛投射下一片陰影,說不出的英倫俊朗。
蘇美人滾滾喉結,只覺嗓子一緊,莫名口渴。
好不容易将連鳴帶回卧房,輕輕把他放到床上,蘇穆煜覺得自己快升天。
打開床頭燈,燈光有些刺眼。連鳴躺在床上煩躁地皺眉,接着翻身。這一翻可不得了,蘇老板看去,心底咋舌——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襯衣從西裝褲內撩起,露出精瘦有力的後腰,豎脊肌好看到翻天,小麥色的肌膚泛起誘人之光。
往前看,是羅列有序的腹肌,再往上,是隐秘在衣衫內的胸膛。
蘇穆煜喝酒上臉,現下覺得自己臉更紅了。他吞了口唾沫,真是□□熏心。
連鳴睡得不安穩,裹了被子,半張臉埋在枕頭裏,嘴邊喃喃自語。
蘇穆煜聽了半天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麽,隐約有“阿……”“別走”……
“遇?遇到什麽了?”蘇老板腦子裏一片漿糊,聽了半響,漸漸壓下小腹躁動的欲望。
直到最後,他索性搖頭,都是些醉話,只言片語有什麽好猜的。蘇穆煜将連鳴用被子裹好,給他脫了皮鞋。
蘇穆煜把燈光調暗,床上沉睡的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安靜氣質。這才是連鳴吧,蘇穆煜想,閉上眼的連鳴,褪下一切面具的連鳴,也有這樣溫柔缱绻的時刻。
蘇穆煜擡頭看了眼偌大的卧室,除了一張書桌,剩下竟是一屋子書籍。好像連鳴很喜歡看書,不愧是當教授的人。
只是啊,這屋子也太空曠了。
蘇穆煜想,原來他與我同樣,都是孤寂之人。
蘇穆煜離開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撩開連鳴耷拉在額前的頭發。連鳴的肌膚有些燙,蘇穆煜的手也有些燙。
他輕輕彎下腰,在連鳴耳邊道:“連鳴,好好睡一覺吧。”
房門打開,關上,腳步聲遠去。
連鳴慢慢睜開眼,眼睛裏全是濃濃的欲望與喜悅。他擡手摸了摸剛才蘇穆煜蹭過的額頭,嘴角一彎。
在相遇後的第一個月,蘇穆煜終于當着他的面,叫了他的名字。
輕輕二字,千鈞之力。
連鳴。
作者有話要說:
(想聽連教授講課!寫個板書都那麽性感!
連少酒量不行啊,得練。怎麽來說你作為攻,喝酒這副德行,以後怎麽酒後亂性?嗯?
想給你加戲的總導演我,寫都沒有辦法寫嘛!
連:亂個屁!來人,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拿來!
導演: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只有兩章,就要進入民國之行了,老七已經開始興奮地搓搓手了哈哈哈——開心!
賊開心!
兩人的關系也要更進一步了!
哇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