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這個男人遲鈍的說自己名字的時發出的音節古怪扭曲，如同很久沒有正常說話一樣。
“這裏一直都是……”艾薇環視一圈周圍，“都是這樣子？”
男人露出了一個陰霾的笑容，深灰色的眼睛滿懷惡意，“我十幾年前第一次來，就是這個樣子了。”
艾薇被他的眼睛盯着，下意識的退後一步。
“上帝呀！這位小姐，您走的太快了！這可不是一位優雅體面的淑女應該有的行動！”中年男人走過來說道。
“他也是這裏的病人？”
“沒錯！”
中年男人畏懼又厭惡地看了一眼詹姆斯·諾裏斯一眼。
“但他看起來比其他人好的多，還可以正常說話和交談，你們是怎麽判斷這個人是不是瘋子的？”
“正常的多？”中年男人提高聲音重複一遍，嚷嚷着說道“那是因為小姐您完全不了解他天生惡毒的秉性，我告訴您，他被關到這裏來是因為他殺了人，多恐怖的事啊，就像被惡魔附身一樣！這種人就算不上絞刑架，也活該在這裏一直關到下地獄！”
“滾吧！你們才是該下地獄的人！”
身後突然傳來暴怒的叫罵聲，詹姆斯·諾裏斯突然劇烈的掙紮起來，鎖住他的鐵鏈被撞的咚咚哐哐一陣亂響，這人掙紮着，想要過來揍中年男人。
一口濃痰被吐在了中年男人的腿上，中年男人暴怒的從一旁拿起了棍子，劈頭蓋臉的暴打詹姆斯·諾裏斯。
一直到一邊的艾薇看不下去了，呵止了他停手，繼續帶艾薇參觀。
“他殺了誰？”走遠一點以後，艾薇問道。
“是與我一同工作的朋友，願我的那位朋友在天堂安息。”中年男人露出一點悲傷的表情，“這是十二年前的事了，那個瘋子本來是軍隊裏的一個士兵，據說年輕的時候還參加過七年戰争，不過後來戰争停歇，沒有仗可打，他在軍隊裏混不下去了，窮困潦倒時我的那個朋友介紹他來瘋人院工作，好有一口飯吃，結果沒過幾個月，他就傷心病狂的殺了自己的恩人。”
“是嗎？”艾薇不再多言。
一只老鼠毫不怕人的從艾薇腳邊串去，吱吱尖叫着啃咬一個老婦人。
那個老婦人低着頭看着在牆壁的角落裏，她的手、腳、臉都已經被咬破了，癱在一旁的一只手臂上傷口紅腫，淡黃色的膿液也微微流出。
中年男人從鐵欄杆裏伸出木棍狠狠地捅了老婦人兩下，老婦人的身體朝一邊的地下倒去，發出沉悶的聲響。
“又被老鼠也咬死一個。”
中年男人說着打開鐵欄杆的大門，另外兩個仆役走進去，将老婦人的屍體拖出來拿走。
這屍體會被怎麽處理呢？誰也不知道，但絕對不可能是一個體面的葬禮，甚至連一席裹身的毛毯有沒有也是說不準的事。
“喂飯的時間到了。”仆役大聲喊着，擡着一個木桶走過來，木桶裏放着質量不怎麽樣的 面包。
他們清點這牢房中的瘋人數目，然後根據人數扔點面包進去。
每個人可以分多少面包呢？
路過一個大點的牢房，裏面的人數大約有三十人左右，仆役看了看，扔進去大約四磅左右的面包。
牢房裏面原本奄奄一息木頭一樣的瘋人看到面包，突然爆發出了活力，他們拳打腳踢着，互相撕扯着同伴的皮肉，争奪彼此手中的面包。
真搞笑，他們現在可不像雕塑或屍體了，此時此刻的他們像個正常人一樣爆發出生命的活力，卻是在跟同伴撕打的時候。
仆役們不僅僅負責喂飯，還順便清掃一下衛生。
這裏的病人沒幾個穿着衣服的，年到頭，不論是冬天還是夏天，他們就這樣赤/身裸/體的趴在腐爛發黴的稻草堆上，不論是大便小便都這樣直接解決。
仆役拿出鐵鏟，隔着欄杆将他們周圍的污物扒出來，這就算是每天的清潔打掃完成了。
這樣陰暗潮濕又幾乎不能動彈的環境，病人們幾乎個個有壓瘡，區別只在于或輕或重而已。
“棒極了？！再讓這個人跳一個。”前面傳來貴婦人清脆的叫好聲。
她們是前來觀看稀有的瘋人表演的。
只要一個先令，工作人員就可以從牢房裏面找來幾個瘋子帶到走廊上，讓他們表演節目。
貴婦人在擡手又扔給仆役幾個便士以後，仆役指揮起這幾個瘋人來越發盡心盡力。
在棍棒的威脅下，這幾個瘋人竟然可以像模像樣的跳出一段舞蹈。
一個瘋子不小心跌倒了，跌倒時連帶的其他跳舞的幾個人同時摔在地下，他忙着想要站起，卻又不小心再次摔倒。
這滑稽的模樣逗的貴婦人打開扇子哈哈大笑。
“還有更有意思的，您要試試嗎？”仆役谄媚的将一根長棍雙手捧起遞給貴婦人，“只要一個便士，夫人，您也可以試試親自用棍棒教導他們跳舞，或者是打他們，看看哪個才是最瘋狂的瘋子，很多來觀賞的人都這麽幹，很有意思的。”
“哦，不了，這種行為可不優雅。”貴婦人笑着婉拒。
“精神有問題的人，這樣對待精神有問題的你們，究竟誰才是瘋子？”遠遠旁觀的艾薇冷笑着說道。
聽了這話，中年男人難堪的說道“這些早已不算是人，而是野獸。”
中年男人覺得自己沒有說錯，瘋子早已失去了理性，回歸到了野獸的習性，上到王公貴族，下到平民百姓，人人都這麽認為。
不過中年男人還想從艾薇身上得到額外的小費，因此不和她争辯，想了想，又詢問道“小姐，您想看這些人的治療嗎？”
每年初春，都要給瘋人院的所有瘋子放一次血，這個常規治療艾薇是看不到了。
不過這周的催吐和吃瀉藥還沒有開始，當着艾薇的面，這些人被灌下瀉藥和強制性的催吐。
看着他們上吐下瀉，痛苦不堪，中年男人解釋道“這是為了讓他們貧血和空腹，只有這樣淨化軀體，他們的性格才可以變溫順。”
當然，對于瘋症格外嚴重的那些人，他們還有特殊治療。
之前那個被關在狹小木籠裏面的女人被拖了出來，看他掙紮的那麽厲害，中年男人命令仆役給她穿上緊身衣，又用鐐铐固定好雙手雙腳，死死地綁在圓柱上。
這下子，那個女人想像在木籠子裏面一樣活動一下手腳都辦不到了，女人尖叫哭泣，拼盡全力在掙紮。
“不用管她了，一直到她徹底安靜下來，再把她放下，去給下一個病人做治療。”中年男人吩咐道。
又有一個衣衫褴褛的少女，她被放在了可以自己轉動的椅子上捆綁好，這張椅子的轉速可以達到每分鐘一百下，據說這種行為可以把人腦子裏的偏執觀念給去除掉。
“瞧瞧我這腦子，差點忘了，還有詹姆斯·諾裏斯沒做治療呢？”連續治療或折磨幾個人以後，中年男人一拍腦袋，朝詹姆斯·諾裏斯走去。
“輪到你了，詹姆斯·諾裏斯，看看你剛才那麽激動的樣子，我想你一定要做一下冷水浴治療，這樣才可以讓你頭腦安靜。”中年男人說完以後，又低頭拿起了手邊的幾張舊報紙，當着詹姆斯·諾裏斯的面一點點撕碎扔進了垃圾桶。
“滾吧，你們這些該下地獄的狗雜種！”
詹姆斯·諾裏斯灰眼睛惡狠狠地盯着中年男人，大聲叫罵不休，掙紮着想要揍人。
一桶滾燙的熱水被潑到了他的身上，沒有半點停止，又是一桶冷水從頭澆到了腳。
“你們會下地獄！……一定會……上帝會懲罰你們……永生……在地獄受……”
随着一桶桶冷水熱水的交替，渾身上下忽冷忽熱，這個男人身體終于撐不下去，發着抖幾乎快昏過去。
“停下！給我停下！”一旁的艾薇忍不住制止了中年男人。
“小姐，雖然您是來參觀的客人，但這是伯利恒瘋人院的內部事務。”中年男人沒有停止，攤攤手無奈的說道。
艾薇沒有蠢到用所謂的道理說服他，她擡起帶着蕾絲邊的白絲綢手套，手指間夾着亮閃閃的金幣。
“現在，讓瘋人院現在進行的所有治療全部都停下，立刻！”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看着中年男人喝止仆役停止治療、再拿出面包喂病人、仔細清潔打掃衛生的舉動，艾薇對一邊的亞當先生說道。
在剛剛她拿出那些金幣以後，中年男人的态度完全是言聽計從，艾薇說什麽他做什麽，艾薇相信，如果她給中年男人比剛才多十倍的英鎊，要他跪下來喊她上帝都沒問題。
“這是一句庸俗而又富有哲理的話。”亞當先生笑着奉承，“艾薇小姐，整個二樓東側已經看完了，您還要繼續參觀嗎？”
“不！”艾薇毫不猶豫的拒絕道。
“我也不想看了，這些實在不是一個年輕小姐可以欣賞的東西，附近有馬戲團表演，我們一起去看吧。”
艾薇拒絕了幾次，說自己太累了，只想回家休息，但是亞當先生執着的邀請，說可以放松心情而且用不了多長時間。
厭倦疲憊的嘆了口氣，想到今天能進精神病院還是拜托了亞當先生幫忙，艾薇坐上馬車一起去了馬戲團。
“女士們，先生們，在今天，你們将欣賞到精彩分呈的表演，有野獸跳火圈、高空走鋼絲、神奇的戲法……讓我們先欣賞第一項——畸形秀表演。”巨大紅鼻子的小醜在高臺上做出種種搞怪的姿勢念開場白。
“首先是狗臉女孩。”
一個臉上長滿了毛發的小女孩臺走上臺來。
“天吶！”觀衆席上傳來一陣驚呼聲。
“這是被上帝詛咒、惡魔附身的人，它的存在充分告訴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要如何嚴格執行教條、信仰上帝，只有這樣子才可以避免淪落到悲慘的境地……”
坐在觀衆席角落的艾薇臉色發白。
………
三條腿的人、只能趴着的小馬男孩、身體連在一起的雙胞胎、女巨人、侏儒人、脊椎扭曲的人……
随着一個個的表演，艾薇終于抑制不住，突然站起來跑出高大的帳篷，之前在瘋人院的見聞和剛才那些畸形表演不斷在腦子裏回旋，她靠住一棵樹開始幹嘔不止。
亞當先生跟着跑出帳篷，愧疚地說道“很抱歉，艾薇小姐，我沒有想過這裏會有畸形秀，我原意是想看點輕松搞笑的放松一下。”
艾薇靠在樹上，白着臉搖頭不說話。
“沒關系，亞當先生，不過我真的沒有心情看之後的正常表演了，只想先回家。”
“我送你回去。”
“如果您想看接下來的馬戲團表演，不需要顧及我，我一個人也可以回家。”
“一個紳士怎麽能把淑女獨自抛下。”亞當先生說着去招呼馬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磅大約等于400多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