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回到蘇豪區以後，艾薇正打算核對賬單，突然想起貝蒂自從上次借錢以後，有好幾個月沒來了，她搖搖牆上的鈴铛，将廚房裏的南希太太叫過來。
“您有什麽吩咐？”南希太太一邊拿圍裙擦着手上的水珠一邊問道。
“貝蒂好久沒有來了，不知道她過得怎麽樣，南希太太你去拿上十英鎊買點東西看看她，回來後告訴我她過的怎麽樣。”艾薇坐在書桌前計算紡織工人的工資，頭也不擡地說道。
這幾天事情太多，艾薇打算過段日子忙完以後再親自去一趟。
那個新來的亞當先生擺明就是瓦特和博爾頓派來分權的，一山不容二虎，如果不把他彈壓到服氣，那艾薇也別想維持住自己工廠主的權利地位了。
而亞當先生呢？來到紡紗工廠前博爾頓就已經私下找他談過話，明示需要他盡量把持擴張紡紗工廠的管理權，瓦特也會以股份持有者和專利權持有者的身份幫助他，如果沒有合上司的心意，幹不好這份工作被排擠在紡紗工廠外，那他将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亞當先生來了工廠一個月，艾薇先只交給他一些繁瑣無趣的統計工作，美名其曰讓他先熟悉熟悉。
他順從地接受了這份工作，私底下卻也沒閑着，幾乎放棄了私人時間，每天24小時泡在工廠裏，和其他來工廠訂商品的商人打交道，聖誕節沒過多久，就直接拿下了一個訂一千五百匹白棉紗布的大單子，引得工廠上下交口稱贊。
艾薇也非常稱贊他，當面給他發了高昂獎金，明知道亞當先生從前壓根沒有接觸過紡織行業，一轉頭就派他去鄉下收購棉花，當着衆工人的面對他大加鼓勵稱贊，說如果這事辦的好，等他回來以後會給他再發雙倍獎金。
亞當先生并沒有辜負他出色的業務能力，哪怕之前從未幹過這種事，也依舊辦得似模似樣，收到艾薇應許給他的獎金以後，一轉頭發給了衆工人，又一次讓人稱贊紛紛。
之前與其他商人打交道談生意的事情由幾個識字機智的管事負責，艾薇曾經仿照賣保險搞推銷的制度設置了他們的工資有底工資和提成組成，每個月工廠接到的訂單越多生意越好，他們的工資也就越高，這一次亞當先生從鄉下回來以後，艾薇将他們叫去談話，鎮定的誇贊了亞當先生的才能，暗示他們趕快努力，不然就将他們的工作全都交給亞當。幾個管事心中不忿，回去以後開始聯合對付亞當……
兩人幾番你來我往、相互不動聲色的過招。
這天清晨，艾薇一如往常的梳洗好以後去了工廠。
以往這個時刻，巨大的蒸汽機都已經轟隆隆作響，工人坐在紡織機前忙碌着将棉花織成潔白細膩的紗布，管事來回巡邏查看工人有沒有偷懶。
此刻工廠內外卻一片靜悄悄。
工人們擠擠挨挨的坐在長凳上，看到艾薇的到來一陣交頭接耳。
Advertisement
這是怎麽回事？
艾薇心下疑惑，轉身向會客室走去，亞當先生和其他幾個工頭正在等她。
“您先看看這個。”亞當将一紙文書替給艾薇。
“紡紗行會？”艾薇坐在沙發上喃喃出聲，“我的工廠不符合紡紗行會會員的生産條件、營業條件、也沒有按照紡紗行會的規定招收學徒的數目、勞動時間、私下制定産品的規格、數量、價格及使用的工具等，除此之外，當初我開辦工廠時，也沒有經過紡紗行會的同意，因此紡紗行會剝奪我工廠生産紡紗的資格。”
艾薇看完以後第一反應就是懷疑亞當先生使的絆子，剛巧與對方投來的懷疑警惕目光兩兩相望，片刻之後，雙雙移開眼去。
不可能是他。
艾薇在心中想道，在以往幾次不動聲色的過招中，這位亞當先生還是非常聰明有大局觀的，不會幹出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做出這種為了趕走自己而讓工廠幾近倒閉的事，那麽根本無法向他背後的博爾頓交代。
不可能是她。
亞當先生在心中想道，他們彼此争來鬥去，是因為這個工廠有讓他們争來鬥去的利益，如果是為了趕走自己而讓這個工廠倒閉，徹底失去了它帶來的利益，那麽作為工廠主的艾薇·卡爾瘋了才會這麽做。
“就在今天清晨我們剛打算開張時，紡紗行會的人闖來了這裏，給了我們一紙文書，強制命令工人們罷工，而且您看那個。”亞當先生指了指窗外。
牆壁四側，還有巨大的蒸汽機和紡紗機上都用深紅色的顏料寫滿了字母，寫着紡紗行會重今天開始禁止此工廠紡紗。
“亞當，你當時有沒有給他們塞錢，讓他們放棄來找工廠的麻煩。”
“有。”亞當陰沉沉地說道，他在發現不妙的第一時刻就試圖用金燦燦的錢幣來解決事态，“但是那些人的态度非常堅決，我是說不正常的堅決，根本沒有緩和的餘地，就連他說願意送上大量的英鎊，讓再拖延幾天完成已經接下的訂單都不可以，一口咬死從今天開始就禁止工廠再紡紗。”
這樣堅決的态度，說背後沒有問題才怪。
艾薇握拳輕咳一聲，“我對行會了解不多，亞當，你先給我簡單介紹一下。”
“樂意之至。”
行會從中世紀就開始行成規模，一般由同一手工業或商業的從業人員組成。
商人、船員、工匠、畫家、教師、演員、獵人、農人，而且僧人、乞丐、劊子手等等，每個職業都有各自的行會。
從前在中世紀，行會在各自職業當中幾乎是壟斷性的地位，每個職業他們的參加者必須按指定的時間、地點和商定的價格進行交易，違反者要受到懲罰。除此之外，行會會員的生産條件、營業條件、招收學徒的數目、勞動時間、産品的規格、數量、價格及使用的工具等，都有嚴格的規定，商品銷售與原料采購亦統一辦理，這些嚴密的規定将每個行會會員捆綁的密不透風。
當然行會也有一些好處，行會會保證各自領範圍內的産品質量，反對弄虛作假，名義上每個會員都平等友愛，如果發生麻煩要彼此幫助，并且嚴密保守自己職業的技術秘密，絕對不能向行會以外的人透露。
這麽麻煩，不參加行會行嗎？
絕對不行！每一個行會都絕對不允許沒有經過行會同意的人擅自加入這一行業，違反的話就要經過行會的“獨立裁判權”經過裁判，輕者禁止再參與這個行業，嚴重就“呵呵”了。
不過這些都是幾個世紀前的老黃歷了。
這些年來，行會雖然還存在，但早已漸漸沒落，一天不如一天，再沒有從前的權威。
“就算再怎麽沒落，但它畢竟還存在。”亞當陰沉沉的說道。
“留下幾個看工廠的，剩下的工人讓他們先回家去，記得安撫他們的情緒，不必驚慌，我會解決這件事的。”艾薇對其他幾個工頭說道。
等到人都走了以後，艾薇對亞當說道“非常明顯，有人故意來找工廠的麻煩，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同心協力解決紡紗行會，盡快想辦法讓工廠開張，将目前的訂單完成。”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必多說。
如果連工廠都倒閉了還內鬥個什麽，現在是一致對外的時刻。
亞當先生深深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理正了自己的假發。
“我先去告訴博爾頓和瓦特先生這個事情，希望他們有人脈解決，卡爾小姐，你要一起來嗎？”
“不必了，亞當，我也有我的朋友可以去拜訪，如果有什麽消息我會讓仆人送信給你。”艾薇婉轉拒絕道。
兩個人互相将彼此的住宅地址交換。
就在亞當先生離開工廠大門時，艾薇叫住了他。
“請等一等，亞當先生。”
“您還有什麽指教嗎？”
“我剛才忘了問，既然是紡紗行會，那便一定有管理行會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是紡織大商人理查德·阿克萊特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