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活越回去了。
娮姬常年征戰,野外生存很有兩下,沒多久,便将魚處理好架起來烤了,子午抱膝坐在一旁,還是沒什麽表情的樣子,但在火光的照應下,一雙眼都亮晶晶的,娮姬看的心裏癢癢的,但是不敢逾矩,一只手穩穩的翻轉着魚,另一只手卻悄悄的在身上蹭手心的汗。
子午看了會兒魚,又看向娮姬的左手,“你是不是……”
娮姬腦袋一蒙,連忙說,“我不是,我沒有!”
子午:“……”
子午伸手将娮姬的胳膊從她背後撈出來,又掰開娮姬的手心,微微蹙眉,“傷口裂開了。”娮姬低頭看過去,這才發現,那黏膩的感覺根本不是汗,是血。
子午将娮姬的袖子撸上去,包紮傷口的布已經濕透了,血腥味一下子蔓延開來,子午擡頭看娮姬,問,“你帶着金瘡藥嗎?”
娮姬愣愣的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點頭,“帶了。”
子午接過藥,撒在傷口上,又撕了裏襯的一塊兒布,小心的包了起來,動作還是很生疏,但是卻很認真。
娮姬盯着子午長長的睫毛,看着她偶爾眨眼跟着上下撲閃的睫毛,想着,若是手伸過去,睫毛掃在手心的感覺定然很美好。
娮姬越想越覺得心底癢癢的,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視線轉移向別處,沒話找話道,“子午,你習醫嗎?竟然包紮的比軍醫都好。”
輕輕的系了一個結,子午擡頭想要回答,卻突然頓住了,對啊……她何時會包紮傷口了?
正在此時,一陣陣香味飄散,沖走了方才的血腥味,娮姬用刀将魚腹最嫩的部分切出來,遞給子午,“嘗嘗看!”
子午被魚吸引了心神,接過去小口小口吃着,特有的烤出來的味道将魚肉的鮮美完全展露出來,有些部分還有些焦脆,咬下去又嫩又香,很好吃。
娮姬看着子午明明餍足卻還努力冰着一張臉的模樣,心底柔軟的不可思議,忍不住擡手在子午唇邊碰了碰,“下次再烤給你。”
兩個人回到軍營的時候,正好是要拔營的時辰。大軍趁着夜色翻山前行,靜悄悄的宛如陰兵一般。
Advertisement
山路難行,騎馬不太方便,子午便跟在娮姬身後走,随着時間一點點推移,腿不住的發軟,想要往地上摔。子午微微咬唇,逞強的跟着,沒了法力,不過肉體凡胎,只是這樣的路程,便受不了了。
娮姬的心神一直留意着子午,自然發現了子午的異樣,想要背着人走,卻被子午拒絕了,一旁的冬子見狀,勸道,“子午姑娘,你還是讓将軍背你吧,你要是累出個好歹,将軍得心疼壞了。”
子午仍是搖頭拒絕,一旁的左将軍陳德看不下去了,心直口快道,“這麽嬌滴滴的跟着大軍行軍作甚?在宅院裏待着繡繡花才是正理。”老潘跟冬子聽到了,一臉“我敬你是個漢子”的目光看着陳德。
娮姬聽了,擡手就往陳德腦袋上糊了一巴掌,“走你的路,扯什麽蛋!”
陳德皺眉揉了揉後腦勺,沒再說話了,但是看他一副忿忿的神色,顯然還是覺得子午就是個累贅。
子午沒說話,就像是沒聽到一樣,神色冰冷,腳下時不時崴一下,但還是目不斜視的趕着路,娮姬心疼,但是也不敢強硬的把人背起來,只好小心的護在一旁,好在這時已經臨近下山的大路了,再走一會兒,就可以上馬了。
這麽緊趕慢趕的,天色發白的時候,終于到了淮城。
子午擡頭看着城門之上頗有些殘敗的刻着“淮城”二字的匾額,試圖找到熟悉的感覺,但是怎麽回憶,都想不起來曾經世間是不是有個叫淮城的地方,反而腦袋脹脹的疼,只好揉揉額頭,不再想了。
淮城早得到大軍回來的消息,城門大開着,此地的郡守正帶頭迎接他們,跟在娮姬身邊一邊走一邊回禀着,“楚國派來使者提出了條件,要城,要銀子,消息遞到王宮了,還未有旨意傳來。”
娮姬冷笑,“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涅凰回了淮城,補充了軍需,再開戰,定然能将那三城再拿回來,直搗他楚國王宮也不是沒可能的!他卻先一步施恩一般的讓交金銀、割城池,以此為條件休戰,跟賞了我們恩典似的?呵,這算盤打的真好。”
郡守連連擦着腦門上冒的冷汗,“雖話是這麽說,可西京那邊兒,王上怕是不願意再打下去了。”
娮姬腳下一頓,郡守也跟着一頓,差點直接栽地上,擡頭就看到娮姬面若冰霜,冷聲道,“世道亂成這幅模樣,這次是楚國,他不願意打,肯割三座城池,下次說不定是齊國,他還不願意打,還割,那接下來還有韓國燕國,到最後說不得我大秦只剩下西京一城了!”
郡守覺得這冷汗是擦不完了,膝下一軟,差點給跪下了,連忙道,“将軍啊,這話可不能亂說!”
娮姬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下,“盛世太平的夢好做,苦的可是國中百姓,他能閉着眼,我卻非要喊醒他。”
說完,繼續往城中去了。身邊的心腹大将也腳下生風緊緊跟着,只剩下郡守苦着一張臉,恨不得剛才什麽都沒聽到。
☆、我們打一架吧
淮城與鄰國接壤,城中往來百姓多為常常貿易走動的商人,穿着打扮看上去都挺富态,一點也沒有邊關苦寒的跡象。
鬧市中,街上各國的小玩意兒也都有,吃的玩的琳琅滿目。
子午一眼掃過去,最後回頭盯着跟在身後的娮姬,“身份文牒何時能辦好?”
娮姬一臉為難,“你畢竟不是初生的嬰孩,現在幾國之間關系又緊張,身份文牒把持的很緊,得層層上報,由戶部核查後批複。”
子午認真的看了娮姬兩眼,見她的為難不似作假,又想到前些日子入城時候她和郡守的對話,顯然她這個将軍,不是很讨秦王歡心,連軍需都不能保障,也是可憐的緊,便沒再催促了。
一路逛過去,子午的目光常停留在吃食上,又大又紅黏了層糖漿的冰糖葫蘆,烤的薄薄脆脆的大餅,還有一籠又一籠飄着肉香的包子,娮姬看進眼裏,就等着子午開口說想吃,結果逛了兩條街,子午也沒開口。
淮城不算大,總共也沒幾條街,又逛了一陣子,逛回原點了,眼看子午又要踏入她們最初走的那條街了,娮姬忍不住開口,“我們來過一遍了。”
子午頓了頓,點了點頭,腳下不帶絲毫停頓的往前走。
娮姬注意到,子午又在那些吃食上面看了又看,這次目光停留的比上次要長,娮姬眨了眨眼,感覺像是明白了什麽,子午這是在……瘋狂暗示?
娮姬眼珠子轉了轉,仍然慢悠悠跟在子午身後,像是什麽都沒察覺,又這麽走了兩條街,子午停下來了,聲音悶悶的,“不逛了,回去吧。”
說完,沒聽見娮姬應聲,子午奇怪的回過頭,就看到娮姬一手捂着嘴,肩膀還一聳一聳的,露出來的眼睛彎成月牙的模樣,顯然在忍笑,頓時睜大了眼,“你……”
子午指着娮姬,“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完整的話,這人顯然看出來自己想要什麽了!還裝作不知道!跟着她走了兩條街看她想要要不到的樣子!
娮姬看子午真的要生氣了,連忙克制着笑意,捂着嘴的手假裝是在咳嗽,咳了兩下然後放下來。
這時候手下剛好把方才娮姬示意他們去買的東西買回來了,娮姬一把搶過那一垛子的糖葫蘆,獻寶一樣舉到子午面前,“子午,淮城附近有個山丘,盛産山裏紅,所以這兒的冰糖葫蘆尤其好吃,你嘗嘗?”
子午扭過頭,“不要。”
一邊說着一邊步子都快了不少,娮姬小跑跟上,拿着糖葫蘆在子午眼前晃悠,“我錯了我錯了,是我不好,你嘗嘗嘛~”
子午停下來,看着娮姬,認真道,“我沒有想吃這些東西。”
娮姬睜圓了的眸子又彎了,笑意都要溢出來了,“嗯,沒有,是我想要子午陪我一起吃。”
子午看着娮姬的神色,似在确認這話幾分真假,又看了看娮姬手裏的糖葫蘆,今兒日頭很足,那厚厚一層糖漿現下已經化了一點,裹着紅紅的果子,看上去十分可口。
于是伸手從娮姬扛着的垛子上摘了一個,扭頭邊走邊吃,向來冰冷的神色都像是和糖漿一道甜化了,嘴角微微勾着,十分愉悅。
娮姬跟在她身後,抱着一堆吃食,目光裏是要凝出水兒的柔情。
近午時分,娮姬帶着子午去了淮城最大的酒樓,掌櫃的見過娮姬,看娮姬帶着人來了,連忙迎了過來,讨好的笑着,“将軍,老位子?”
娮姬點了點頭,笑着對一旁的子午道,“這兒的菜都是很地道的特色菜,別處吃不到的。”
掌櫃也找時機插嘴介紹着招牌菜,但是不敢往子午那兒看過去,這幾日整個淮城都知道将軍打仗回來身邊多了個神仙似的美人,郡守家公子一見之下驚為天人,開口就要提親,結果被将軍給揍了一頓,現在還沒下的來床。
娮姬在這酒樓裏有專屬的雅間,往下看正對着大堂裏的說書人,那驚堂木一拍,喝了口茶,就開始說着下一段兒。
“上回說到,那賊九死一生逃了出來,不想着安生過日子,反而到處炫耀,覺得自己這一番經歷算得上是前無古人了,而巧的是,這些話都被一個方士聽到了。而那方士正是楚王派到民間尋那屍身不腐之術的心腹!”
娮姬聽到這兒,眉心一跳,看向子午,子午察覺到她目光,就看了回去,“怎麽了?”
娮姬抿了抿嘴,擰巴出了幾個字兒,“那……屍身不腐之術……”
子午問,“你想要?”
“不是!”娮姬連忙否認,“我是想問,子午你……”娮姬想問子午是不是已死之人,又想問子午如果只是睡覺,怎麽會睡那麽久,但是擰巴了半天,卻問道,“子午你多大了?”
子午愣了愣,“什麽?”
“芳齡!”娮姬解釋,小聲追問着,“你活了多久了啊?”
子午垂眸認真的想了想,最後擡眼看向娮姬,“算不出來。”
不是不知道、不記得,而是算不出來,那定然是活了太久了,才對時日沒了感覺,娮姬震驚了,嘴張張合合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
就在這時候,大堂驚堂木又是一拍——
“……那楚王知道了這消息,可謂是大旱逢甘霖啊,急忙下了令,先是讓最好的畫師将那賊描述的古屍模樣畫下來,然後派心腹連夜前去查看,卻不想上次那賊能逃出來已經用盡了運道,這一去,十來好手,竟一個都沒回來!他們究竟遇到了什麽?那古屍又究竟是何模樣,且聽下回分解!”
娮姬聽着,喝了口茶,砸吧了下嘴,怎麽越聽越像是說的子午,心底有些不安,于是招手喊來小二,讓人把說書人帶上來。
那說書人五十來歲,胡子花白,一進來見到娮姬,就有些哆嗦。
娮姬倒是笑眯眯的,“你這故事,哪兒聽來的啊?後面是怎麽個發展?”
這要是別人問,說書人肯定不會交代後面的情節,但是眼前這人是将軍,便只能老實回答,“前段日子,楚國有個盜墓賊在他們那圈子人裏吹噓自己本事,說盜墓時候遇着了屍身不腐的主兒,說了有一段日子,結果有一天突然不見了,有人說是見到郡守親自把人接走了,于是有落魄書生把這編成話本……”
娮姬揮了揮手,打斷他的啰嗦,直接問道,“那這話本的情節都是真的?”
“也不能這麽說,”說書人捋了捋胡子,“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嘛。盜墓這種行當,畢竟是要天打雷劈的,或許是郡守得知這人盜墓,便把人抓了處置。楚王年事已高,為身後之事準備了好一段日子了,這兩件事放一塊兒,便讓書生編成了故事。”
娮姬點了點頭,打賞了銀子,就讓人下去了,回頭再看向子午,一臉嚴肅,“子午,那地宮,可有別人闖進去過?”
子午搖頭,“我醒過來時便看到你了。”
聞言,娮姬輕輕摩挲着手裏的杯子,直摁出來一道細細的裂痕,才把杯子放下,心底嘆了口氣。
只能希望這些都只是那盜墓賊編出來吹噓的故事了,如若是真的……如若真有人知道子午“死而複生”,那就把那些人,都殺了吧。
子午看了兩眼娮姬,知道娮姬這是為她擔憂,心底沒由來的軟軟的,方才被娮姬逗着看了笑話的不高興也散去了不少。
過了午,娮姬要去校場,本來子午都要回去歇息了,聞言跟了過來,娮姬樂的美人在側,便把人帶過去了。
雖現下休戰,但是軍隊卻是每日都要操練的,老潘冬子大黑和陳德都各自帶隊訓練,大冬天也喊出熱火朝天的架勢。
娮姬一一看過去,冬子見了,讓手下自個兒訓,跟着娮姬一道走,一邊說着楚軍如今行到何處。
走到陳德那兒的時候,一衆将士正兩兩一組過招,陳德見到子午,皺了皺眉,很不高興的樣子,對娮姬道,“将軍,軍機重地,哪是随便什麽人都能來的?”
娮姬還沒開口說話,子午卻先說了,“我們打一架吧。”
在場的一衆人都愣了,陳德指尖指着自己,問道,“你,跟我?”
“嗯。”子午應聲。
陳德對她有意見,她察覺到了,本來不願意理會,但是子午雖性格淡漠,卻不是好相與的,既然陳德引以為然的是他身為将軍的本事,那就直接點,打一架,用事實說話。
娮姬看着子午,“你別沖動。”
子午一邊用繩子将寬大的袖子綁在胳膊上,一邊問,“我看着像是沖動的人嗎?”
冬子倒是挺興奮,拉了拉娮姬,“将軍,從那天子午姑娘一腳踹出來那細作的架勢來看,應該是很厲害的高手。”
陳德聞言冷笑,“不過是三腳貓工夫,那細作大概沒防備一個姑娘家會點拳腳,才讓她得逞。”
子午沒跟他嗆聲,轉了轉手腕,直接道,“別廢話,打不打?”
一邊操練的将士也發現這邊動靜了,都圍了過來,見狀起哄,“左将軍上啊!”
“左将軍下手輕點啊!別打人姑娘臉!”
“……”
叫嚷聲引來了別的訓練的隊伍,沒一會兒,圍了一大片人,陳德本來不願意跟個女子動手,見狀只能随手撿了木棍,指了指兵器架,“随你挑。”
子午只覺得這人婆婆媽媽的墨跡極了,倏地,袖間飛出一道白绫,便攻向陳德。
☆、萬家燈火
子午是一個神,當了很久的神,天地靈力擡手即來為她所用,三間七界、六域八荒都少有敵手。雖然現在感受不到靈力,也沒有法力,但她自有不将人放進眼裏的本事。
她活了很久,在這些歲月裏,她看過的書、因為興趣練過的人世間的武功秘籍在現在都失傳已久,那是一個又一個時代的精華,歲月洗刷掉的精髓,随便一招一式,都不是能任由人小看的。
白绫近在陳德眼前的時候,陳德戰鬥本能讓他側頭躲過這一擊,子午手腕微微一抖,将白绫收回,微微擡着下巴看他,陳德這才不敢掉以輕心,一雙眼緊緊盯着子午。
子午足下輕點,躍至半空,白绫再次裹着淩厲的風攻向陳德,陳德接連幾個後退,攻勢一一躲過,最後落穩時,長臂一伸,狠狠将白绫攥在手中,另一手拿着木棍,灌入剛烈內力,就要将白绫斬斷。
然而不待他出手,白绫猛然向上飛起,陳德抓着白绫沒松手,便被白绫甩到了半空,他見勢不好,下意識就要松手,白绫卻在空中抖了抖,從他頭頂往下螺旋纏繞,一眨眼的工夫,陳德整個人便被白绫束縛成繭了。
陳德雙拳緊握,打算用內力将白绫震裂,然後從七成功力到十成,他都沒能奈何這白绫,甚至還越發勒得慌,不由得眼都紅了,不知道是氣極了還是羞憤的。
子午微微揚眉,足下在白绫上輕點,緩緩落地,看了看跟被放風筝一樣放在半空的陳德,手腕一扭,白绫裹着陳德便狠狠的砸了下來,激起一片沙塵,嗆的陳德不停的咳着。
一衆看熱鬧的從各種叫嚷到現在的寂靜無聲,還不到一炷香的工夫。
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看着被裹的跟繭似的陳德,覺得跟做夢似的。
陳德在軍中不說武功第一,也排的進前五了,一身戰場上拼殺出來的工夫常人誰抵擋的了?可這看着水靈靈的姑娘不止抵擋了,還反過來把人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子午嫌棄揚起的沙塵,沒有上前,只是居高臨下的看着陳德,說,“服不服?”
陳德黑着一張臉,沒答話,娮姬不樂意了,湊過來踢了他兩下,“問你話呢。”
陳德這才粗着嗓子應了句,“服,姑娘是高手,招式、心法皆是前所未見的。”
子午這才松開了緊握的白绫的另一端,她這邊松了力道,陳德運氣一震,便将身上的白绫震的四分五裂,成了一塊塊破布。
子午繼續揚着下巴道,“這麽弱還做什麽将軍,在宅院裏待着繡繡花才是正理。”
這話,将原本陳德對她說的又還回去了,一旁的冬子沒忍住“噗嗤”笑出聲,“我算是明白了,以後哪怕招惹将軍也不能招惹子午姑娘,這損勁兒,比那武功路數厲害多了!”
陳德聞言也沒跳腳,從地上站起來,就在子午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禮,“先前是我冒犯姑娘了,不知姑娘是否有意在軍中謀個職位?”
聞言,在場的人都愣了,娮姬反應過來,陳德不是記仇的小人,反而全心都是為涅凰勞心勞力,這是看子午身手不凡,想拉攏人,涅凰日後便多一員大将了。
而且涅凰領頭的便是女子,再來個女将軍也不算什麽了。
讓子午上戰場,娮姬是斷然舍不得的,但是她更舍不得子午離她遠去,如果這個職位能把人留着,那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雖知子午八成不會心動,但是看向子午的眼神,還是不免多了幾分期待。
果然,子午想都沒想的搖了搖頭,“無意。”
到這會兒,圍觀的人也算反應過來了,看着子午的目光都是欽佩,聽到子午回答,都開始三言兩語勸說着——
“姑娘,我們涅凰的将士都老實聽話,你讓往東,絕對不往西!”
“對啊對啊!你還可以成為唯一一個能跟将軍睡一塊兒的人!”
“對啊對啊!”這個人頓了頓,絞盡腦汁想了想,聲音才又高起來,“我們夥食可好吃了!你留下能每天吃!”
聽到這句,子午不禁往說這話的人身上看,滿心同情,那清湯寡水兩三片菜葉子的,說這話良心不會痛嗎?
被這氣氛感染,娮姬湊上前,抓着子午的手腕,也想說兩句能把人留下來的話,結果吭哧半天也沒吭哧出來句什麽,子午垂頭看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部分,輕聲道,“放開。”
娮姬心裏一緊張,最深處的想法就直接禿嚕出來了,“你不想當武将,那将軍夫人呢?将軍夫人這位子給你啊!”
衆人:“???”
子午:“……”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冬子一個激靈最先反應過來,連忙驅着圍過來的人,“散了啊!散了!訓練還沒訓完,就知道借機偷懶!還待着的人就給我繞着軍營跑個二十圈松松筋骨去!”
衆将士都很有眼色,見狀連忙跑遠了,生怕跑慢了就被罰跑步。
娮姬撓了撓頭,“嘿嘿”傻笑,子午也沒理她,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陳德,道,“我方才用的武功心法可以教你。”
陳德一雙眼一下子亮了,也不追問着人進不進軍營的事兒了,瞬間紅光滿面跟撿了錢似的。
娮姬心底嘆氣,本來還琢磨着日後或許可能用強的将人留下?今日看了子午這身手,只能一心想着怎麽讨好人了。
從軍營出來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夕陽像燒成了一片的火一樣,盯得久了,眼睛都要灼了。娮姬揉了揉眼,收回目光的時候看到了遠處城門之上高高的城樓,于是扭頭對子午道,“我帶你看萬家燈火吧。”
子午心情很好,便應了。
兩人從走過一條條街巷,到了城牆下的時候娮姬抱了滿懷的吃食,城牆之上,輪班的将士正在換崗。
娮姬帶着子午穿過人群走到最高處的烽煙臺,扭頭看向城中,發現天色還沒黑下去,萬家燈火還沒點亮,怕子午等不及,只好一個勁兒給人遞吃的。
此前,娮姬是怎麽都想不到子午這樣看着只要吸風飲露就足夠的人竟然這麽喜歡吃這些街頭小食,但是見這人冰冷着一張臉捧着半張臉大的包子小口啃着,玉蔥似的手指按在綿軟的包子皮兒上,又覺得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滿足,好像就這麽看着就此生足矣了。
又一陣風吹過,這次風更兇猛些,子午迎着風站着,長發一下子被風吹的飄起來,糊了身側站着的娮姬一臉,子午連忙往旁邊讓了幾步,發尾就這麽在娮姬臉上抽了過去,等她看向娮姬時,娮姬臉側有着很明顯的紅印子,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子午本抱有歉意,結果這一看,沒忍住彎了眸子,輕笑出聲。
娮姬本一臉郁悶,發尾抽過去那一下是真疼,但是聽到這聲輕笑,立刻瞪大了眼看向子午,甚至想再站到子午身後,再來兩下。
子午手裏還捧着包子,遮了半張臉,但是眸子卻是實實在在的盡是笑意!娮姬美滋滋的看着子午,跟看到了稀世珍寶似的,指着子午的眼睛道,“你笑了!”
子午愣了愣,微微扭過身,繼續啃着包子,眸子彎起來的弧度卻更大了。
兩個人傻子一樣的在城樓上站了一個時辰,黃昏才褪去,夜幕蓋住了整個天。不知是哪家先點了燭火,沒一會兒,一眼看去,家家都透出溫暖的燭光,在黑夜中尤其顯眼,更甚天上星辰。
子午站在城牆邊上,娮姬在她身後站着,伸出來胳膊扶在子午身前的城牆上,遠遠看着,竟像是把人擁在了懷裏,娮姬忍不住抽動鼻翼,靠近子午脖頸,嗅着子午身上若有若無的清冷淡香。
“這就是我要帶你看的萬家燈火,取代硝煙戰火的,萬家燈火。”
子午微微側頭,瞥向娮姬認真的神色,沒想到,這人竟有這樣的抱負,心懷天下的抱負,真不像是個盜墓賊能有的心胸。
娮姬不知子午在想什麽,還在兀自說着,“分分合合是大勢所趨,我不過是這期間的一個棋子,或許能推動的僅僅只有一點,”
這話有些喪氣,但娮姬語鋒一轉,又道,“但只這一點,我也要讓我目之所及,是盛世太平。”
娮姬不知道為什麽要和子午說這些,只是這個時辰,這個地方,眼前這樣的景象,和懷裏虛抱的這個人,讓她有想說的欲望。
世人皆不理解為何她要選擇入軍營上戰場。
作為滿門忠烈的娮家僅有的遺孤,娮姬完全可以被封為公主,高高在上,被供養着,到了年紀嫁個好人家,一生富足。
可是她選擇了從軍。
那時候秦王和滿朝大臣都以為她是瘋了,是想尋死。
而如今,她一步步的向天下人證明,她不是尋死,她是涅槃。
子午轉身看着娮姬,啓唇剛想要說些什麽,一聲極其突兀的“嗝”卻冒了出來。
子午眨了眨眼,緩緩擡手捂住了嘴,然而,沒一會兒,肩膀微微抽動,又一聲冒了出來,根本忍不住,還無比清晰——
“嗝!”
作者有話要說: 修仙使人猝死,啊困,撐不住了……
☆、心情複雜
一陣寒風吹過,氣氛無比僵硬。娮姬定定的看着子午,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子午竟然打嗝了,嘴一咧,就要笑出聲。
子午一臉嚴肅,“要是我看見你笑了,你就……嗝!”語句未盡之意原本滿是威脅,結果被這麽一個“嗝”弄的氣勢全無了。
娮姬原本也努力控制着不笑,結果聽見了這聲“嗝”,一下子樂的沒邊兒了,心裏還念叨着子午那句“要是我看見你笑了”,于是趕緊轉過身背對着子午,眼眯着縫兒,嘴咧着,笑的無比猖狂。
子午皺了皺眉,捂着嘴不敢再開口說話了,但是打嗝這種事,不是不說話就能不打的,子午就在那兒站着,仍然以一種很規律的節奏“嗝嗝嗝”的。
娮姬笑的眼角都飙出來淚花了,才克制着收了回去,子午面皮薄,要再笑下去,那可不好哄了。
子午拿眼角瞟着她,“笑夠了?”頓了頓,“嗝。”
娮姬好不容易收好的笑又要止不住了,她連忙拍了拍自己臉,揉着肚子恬着臉湊過去,“今兒的風太大了,迎着風吃東西灌了一肚子氣兒,才會打嗝的。”
子午點了點頭,問道,“怎麽樣才能……嗝,停下來?”
娮姬眼底還帶着笑意,又近前兩步,将子午圈在城牆和她之間,擡手輕輕捏着子午的下巴,一低頭便吻了上去。
子午只覺得唇上一片溫熱,腦子裏便一片空白了。
娮姬先是在她唇上輕輕碰了兩下,然後又伸出舌尖舔了舔,子午沒有防備,她順理成章的将舌尖頂進去,碰了碰子午的舌頭,這份溫軟讓她很是留戀,但是理智還在,很快的就退開了,想了想,又後退兩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子午這才回過神,伸手摸了摸自己唇瓣,腦子裏像是熬糊了的粥,僵的不行。
娮姬的親吻……像是貓兒撒嬌似的,念此,子午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将亂七八糟的想法趕走,這才擡頭看向娮姬,眼底一片冷然。
娮姬見到她是這樣的反應,心底都來不及難過,連忙開口說出早有準備的說辭,“你看,你不打嗝了!”
子午怔了怔,怒火沒發出來,反而被不打嗝的喜悅沖散了不少,猶豫了下,狐疑的看向子午,“親吻可以止嗝?”
當然不是了,是受到驚吓能止嗝,娮姬剛想開口解釋,話到嘴邊又變了,“對,沒錯的,是這樣的。”
要是日後子午又打嗝了,她可以借止嗝親吻她,想想就很美滋滋。
子午見她說的這麽肯定,想到這次冒犯是為她好,便沒再生氣,只是臉色還是冷着,娮姬見子午不會再動手了,就又上前兩步,小聲道,“你生氣了啊?”
子午不想理她,向臺階走去,娮姬連忙追上,陪着笑臉,“你若是生氣,那我也沖着風吃東西,打他個兩天的嗝,你看好不好?”
子午這才微微揚眉,“好。”
娮姬嘴角抽搐,雖這話是她自己提的,但是子午竟然就這麽答應了,還真是有些意外。
兩人回到暫住的郡守府邸,剛進門,就看老潘一臉怒火的走了過來,手裏還捏着一張帛,劈頭蓋臉的就把那帛扔給娮姬,嘴裏嚷嚷着,“将軍!你看看!你看看!”
娮姬認出這是秦王頒布的召令,心下有了不祥的預感,連忙展開看了。
看到最後,整個心也都跟着沉了,咬着牙恨聲罵了句,“去他娘的!”
娮姬一直知道秦威王慫,但沒想到除了慫,他還能這麽沒腦子。
有大臣上奏說娮姬連丢三城,退回淮城,顯然是沒有一戰之力了,在造成更大的損失之前,趕緊跟楚國議和吧,然後秦威王就信了,一份降書,就這麽送到了娮姬手上,要娮姬帶着涅凰大軍投降。
老潘眉頭皺的死緊,問道,“将軍,這該如何是好?”
娮姬一字一字道,“老子不降!”
軍師也在,聞言瞟了一眼娮姬,慢悠悠問道,“那将軍你是要抗旨嗎?”
娮姬不說話了,但是瞪着軍師的眼神十分兇狠。
軍師嘆了口氣,“軍需之事,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但是若軍需能到,楚軍不足為懼。楚軍使者的條件到了王宮,緊接着就有大臣上奏彈劾将軍,不知道是使者賄賂了大臣,還是二者早有勾結,又或者是只為了順了王上的心意。”
老潘撓了撓頭,“軍師,什麽原因也不重要,反正我現在只知道,是他秦王不給我們糧食冬衣,還在怪我們丢了城,太可氣了!”
軍師看了眼子午,還是有些不信任,但是也沒多說什麽,子午察覺了這很明顯有趕人的意思的眼神,但是也不理會,自顧自的找位子坐下還拿了杯熱茶捧着喝。
軍師皺了皺眉,轉移了視線,開始給在座的粗莽漢子們分析,“如果是賄賂或者跟楚國勾結,那事情很簡單,弄死那大臣就行了,但是若是王上的意思,怕是懼将軍勢大,想要趁機收權,若當真如此,那軍需一事也大有蹊跷。”
冬子腦子轉的快一點,瞪大了眼驚道,“所以王上為了一己私欲,置我涅凰數十萬将士性命于不顧?”
軍師一拳頭敲在冬子腦袋上,“慎言。”
冬子都說明白了,一旁的大黑才算是腦子轉過來了,知道了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