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想換座位

第2章

“兄弟，咱們是不是得好好聊聊？”出了教師辦公室，夏磊順手搭上司徒碩的肩膀，眼神像只僞裝成狐貍的棕熊。

“聊什麽？”司徒碩甩開夏磊的手臂，快步往前走了幾米，走廊東頭正暴露在炎炎烈日下，還有一陣陣廁所味兒飄出來，他不由得回頭看着老楊辦公室，腦補出一個夾着雪茄看烤白兔的黑｜幫大｜佬模樣。

“你是故意的吧？想整我是不是？”夏磊每學期都要被罰站無數回，穩準狠地搶在司徒碩前面挑了靠牆角有一點點陰涼的地方，“是不是覺得成天幫我抄作業沒意思還是考場幫做題來得爽快？沒意思你早說啊，我那一堆哥們兒的卷紙呢。”

司徒碩眼瞅着一點點陰涼被夏磊搶走，自己站的地方又臭又曬，頓時萬念俱灰，樓下操場上在活動課打球踢毽子的同學雖然都是曬着，可人家好歹自由，心情也變得很糟。

“剛剛是誰在班主任面前信誓旦旦地說打死也不抄的？”司徒碩轉了個身背對着太陽，擡手解開了襯衣校服最上面的那顆紐，“我不是你奴隸也不是你小弟，以後不會再幫你抄作業。”

夏磊眯起眼睛看司徒碩，沒想到奶香面包還夾着芥末呢，擡起手往對方腦殼上彈了一下：“別給我橫！”

司徒碩知道夏磊是搞體育的，硬碰硬肯定是打不過人家，正在尋思用什麽方法擺脫混小子的壓迫，只見走廊盡頭遠遠走來兩位校服穿出浴袍感覺的人。

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以前和司徒碩一起上過三年師大附中初中部的王源和劉裕。司徒碩腦袋轟地一聲，頓時像是被人丢進了一顆二踢腳。這五十五中偏僻如荒野的高中，沒轉學以前都不知道這個城市居然能排號到這麽長的學校，怎麽還能碰上老冤家。

其實，現在把王源和劉裕假想成冤家似乎還有點兒早，畢竟，在以前的學校裏，司徒碩是那種安安靜靜只管讀書的好學生，向來和浴袍派沒什麽交集。

司徒碩的目光跟着王源和劉裕的腳步一點點拉近，在心中暗暗祈禱，千萬別被認出來。那些奧數冠軍、物理冠軍、計算機編程冠軍的名頭，不指望給浴袍派留下什麽印象，可初三畢業那次的表白，卻是一不留心轟動了全校的。

“喲……這不一顆賽艇嗎？”即将拐進廁所的劉裕拉住了王源的衣袖，輕蔑一笑，沖司徒碩揚了揚脖子。

夏磊沒料到新來的學霸同桌居然還認識本校的流氓混混，不由得牽動嘴角懶得理他，背過身去數樓下傳球的人頭。

司徒碩祈禱失敗，不易察覺地輕出口氣，努力扭轉面部肌肉想擠出一個笑來。

“怎麽？來五十五中搞基啊？”王源認出司徒碩，連忙換上與劉裕如出一轍的輕蔑，靠近司徒碩一些，目光卻在夏磊的背上來回打量。

那個笑最終還是沒擠出來，司徒碩覺得有點兒尴尬。轉校時的所有設想瞬間灰飛煙滅。他那時候只計劃着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學習，順利考個大學，離開這個城市，遠離那些知道自己秘密的人群。現在一切都完蛋了！

基佬那兩個字，一旦出櫃便終生相随。

司徒碩腦海裏瞬間閃過初戀池浩然的影子，好看是真好看，帥氣是真帥氣，無奈那個丢下自己怒然跑走的背影讓人覺得心頭拔涼拔涼的，時隔一年多，想起來胸口還會隐隐作痛。

“你誰啊？”司徒碩漲紅了臉，拳頭不由自主地捏起來，反正這個破爛學校打一架也算是稀松平常，再說自己還有學霸的身份護航呢。他知道面對這種混子，彈簧理論非常管用，千萬不能示弱。

“我？”王源嘴角微微抽搐，用鼻子出氣，伸出一根手指去撩撥司徒碩的劉海，“你裝不認識？你個小基佬，是不是欠｜操？”

如果說之前的那些話可以算是比較另類的寒暄，這一句應該能非常明确地表明學霸和混子的關系了。夏磊轉過身，瞟了一眼一寸寸靠近司徒碩的手指，快人一步把司徒碩拉走了。

“哎？”王源和劉裕還站在原處，廁所門被風吹得吱吱作響，本來就憋着尿呢，一聽這聲音立刻想噓，也不去追，兩人嬉笑着轉身進了廁所，心想着來日方長。

司徒碩右胳膊被夏磊捏得生疼，直到兩人一起下了樓梯才猛然甩開：“行了，謝了。”

夏磊松開手，連做兩個擴胸運動，靠着樓梯扶手一手伸進褲兜轉着鑰匙扣看司徒碩。

司徒碩沒好意思睜眼怼回去，低着頭搖晃到另一邊的樓梯口，抓着扶手慢慢坐下。

一節活動課，四十五分鐘，除去之前已經站了十來分鐘，剩下的三十分鐘，兩人就一人守着一邊樓梯默默地坐着。

時隔多年以後，司徒碩總是驚訝還能清晰地記得那個下午校園裏的景色。金色的樹葉落了一層，有風吹過，圈起一陣打着擺兒的落葉，非常好看。陽光明媚，仿佛一切都帶着濾鏡，連小操場踢球的男同學額間的汗珠都變得晶瑩。還有女同學相互追搶雞毛毽子時嘻嘻哈哈的歡笑。那一會兒時間很慢，一切都像是刻意設置了慢鏡頭。

下課鈴響起，活動課老師吹着哨子收走學生手裏的體育器材。司徒碩和夏磊幾乎同時起身拍拍屁股準備回教室。兩人順着兩條樓梯往上走，到了二樓迎面撞上的時候，司徒腦子一熱，什麽他媽的新生活，都見鬼去吧，他故意擺出一副很瘋魔的神情對夏磊說：“我是gay，你要覺得惡心就自己去給老師說換座位吧，我懶得再去。”

夏磊的手一直在褲兜裏轉着鑰匙扣，聽到這裏頓了一下，什麽也沒說，發揮體育特長生的天賦，三步一層樓地跑回教室了。

一周過去，夏磊沒提出換座位，兩人都沒再提起那件事。和往常一樣，夏磊總是遲到早退，無論上課下課都在吃東西，好像永遠處于饑餓狀态。司徒碩則盡量避免去廁所和出操，免得和王源劉裕他們碰上。

班裏的牛鬼蛇神依然不知疲倦地搞惡作劇，折騰同學和新來的老師。每天都有被兜頭澆了冰水和用泡泡糖粘褲子的事情發生。

學習？在這個班裏是不存在的，有一個學霸足以讓整個高二七班都跟着炫耀一學期了，誰還去自己學自己的習。

“哎，你真是gay嗎？”最後一節自習課，班裏出名的女漢子姚夢媛專門換座位坐到了司徒碩前排，扒着椅背問。

此話一出口，方圓四五桌的同學都齊刷刷地扭頭看司徒碩。司徒碩咬着筆頭，不慌不忙地把一道物理題解完，微微點了點頭，說：“我不但是gay，還會求導、力學分析、推導化學方程式，怎麽了？”

一邊兒假寐的夏磊聽了司徒碩這個解釋，噗地一聲把自己咳醒，順手抄起一本書就往大姚姚夢媛腦袋上拍：“就你八卦。”

“不不不，”大姚一邊揉着自己的腦袋一邊鬼喊，“我是聽外班人這麽傳來着，好奇一下。哈哈，沒想到你真是？！”

一時間教室裏吵成一鍋粥，“學霸承認自己是gay”的傳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傳遍七班的各個角落。

夏磊了解這些人的尿性，這一個禮拜大家都在私底下八卦呢，礙于面子不好意思正面了解，只有大姚這個愣頭青不怕死地來問。

“你們要是惡心我，我會考慮轉學的，之前轉學也是因為這個。”司徒碩的聲音不大，但是引得班裏立刻安靜了下來。

班長鄭淑燕得知夏磊是gay之後暗地裏傷心了好長時間，這塊奶香面包可是一進七班的門就被她看上了，還沒發動攻勢呢，人家就先出櫃了，要不要這麽悲催的。不過這會兒，看着司徒碩漲紅了臉，低着頭在最後一排，立刻聖母心泛濫起來，站起來吼：“都什麽年代了，誰還會歧視同性戀啊！”

“就是……”班上的一波腐女率先露出微笑，各個暗搓搓地眯起眼來。

“對，不搞基枉少年，哈哈哈……”幾個前排小子也開始起哄。

這和預想的太不一樣了，司徒碩臉頰微微發熱，覺得整個人都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沒着沒落。回想半年前，自己被幾十個家長圍住被迫轉學的經歷，今天的場面簡直可以說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