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5)
那個擋路的人。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消失在華王面前。
自己消失了,容雲也如願以償了。
成為現今的雲妃。
淩柔的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怎麽止也止不住。
一滴一滴。
腳下的石板,轉眼間已經濕了一片。
對面的大娘停下手裏的針線活,遞給她一方巾帕,“孩子啊,你擦擦淚。”
淩柔不吱聲,只單手接過帕子,依然低頭看被自己打濕的石板。
大娘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說:“孩子啊,不知你心裏有什麽怨有什麽苦。我們兩個老人家也都是無能為力的。想當初,也是受人之托來照顧你,何人所托我們也不清楚。只是不應便是死。想我們這把骨頭了,還與人争什麽。所以就來這山莊裏與你一同住下。只這三年以來,我看着你也是位心善的姑娘,所以慢慢将外面的事情說與你聽。你若有什麽想法,盡可以去付諸與行動。我們已活了大把歲數,多活一年少活一年都不妨事。你切不用管我們,盡可以離開。”
淩柔搖頭,平複了一下聲音,說:“大娘,你和大爺待我都極好,我們三個就永遠在這裏生活吧,我很喜歡。”
“如果喜歡,卻怎麽會有這麽多的眼淚?”大娘說完,抹着眼淚回屋。
大爺正蹲在地下,在一個盒子裏翻找東西,看到抹着眼淚進來的大娘有些不解,“老婆子,這是怎麽了?”
大娘抹抹眼角的淚,“淩姑娘太可憐了。”
“你沒跟她說,讓她離開嗎?”大爺翻找的東西停下,擡眼看淚眼婆娑的老太婆。
“說了,她說與咱們生活在一起,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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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坐到炕上,将衣服平鋪在身前,慢慢折疊。
大爺将盒子合好,也走到炕角坐下。
“那下回進城,我帶着她好了,也讓她看看外面的人和事兒,她見了外面的人和事兒,或許就想走了。”
大娘點點頭:“咱們這麽把歲數了,也算活得差不多了,淩姑娘一看就是心善的,要不然,早就離開了。”
兩位老人唏噓不已。
再進城的時候,老大爺就喊着淩柔一起。
兩人進到城邊,将馬車放好,再慢悠悠的到城裏采買所需的東西。
頭一回進城,見到熟悉的人或物,淩柔很恍惚。
她不願在城裏久待,催着大爺回山莊。
第二次進城,淩柔的腳步變慢了。
路經錢金銀酒樓時,腳步明顯慢了許多。
只是她一身的粗布衣衫,加上用布巾包了頭部,哪怕認識她的人,不細看,也發現不了是淩柔本人。
進城的次數多了,淩柔眼睛裏的神采便慢慢鮮活起來。
終于有一次,她向老人提出了請求。
“大爺,之前的華王府,咱們能不能去看看?”
“華王府?”老人喃喃自語,遂轉身跑去打聽。
片刻,老人回轉,告訴淩柔:“華王府,自皇上搬離後,再無人居住,只是有人看管着院子罷了。不過,”老人似有些為難,“想要去看,倒是不太可能。”
淩柔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荒謬,堂堂天子的昔日住所,怎麽可能讓一個平民百姓說看就看的。
她有些遺憾的點頭,表情有些失落的朝前走。
老人很不忍心,三年多了,這是淩柔第一次朝自己要求點兒什麽,好象不替她辦到,心裏就會覺得特別心酸。
老人喚住淩柔,“孩子,你等等,我再去打聽打聽。”
淩柔想勸慰老人算了,可老人已跑遠。
淩柔站在街角等候。
街邊的商販在交頭接耳的聊天,淩柔側耳細聽。
“聽說了沒?當今的天子特別寵愛雲妃,聽說今日帶雲妃去獵場打獵了。”
“雲妃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昔日的女将軍啊,咱們木國,開天辟地頭一個女将軍,天子英明,真是娶了一位文武雙全的賢妃。”
淩柔用雙手捂住眼睛,慢慢彎腰蹲下,象一只受了傷的蝦。
老人跑回來,見到這樣的淩柔有些心疼。
拍拍她的後背,“孩子,我使了些銀兩也無用,華王府不是我們能看的地方。”
淩柔挪開雙手,勉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爺,不必了,我也只是一說,咱們回吧。”
落寞的背影總讓老人覺得欠了這姑娘良多。
他喊住淩柔,“孩子,你可有想要打聽的人?”
想要打聽的人?
淩柔慢慢轉身。
腦海裏浮現出一張花裏胡哨的臉……
她眼睛一亮,用力的點點頭,對大爺說:“有,有!”
她跑到大爺跟前,用手指着臉比劃,“姓舒的侍衛,是華王府之前的侍衛,以前喜歡将臉塗滿油彩。好象三年前去邊關征戰,只不知現在可否回來了。”
大爺點頭,轉身去打聽。
大爺在華王府跟前打聽,打聽一個喜歡頂張花臉的舒侍衛。
開門的侍衛很年輕,有些不奈的揮手,“你這位大爺,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麽舒侍衛,你且不要來搗亂了。華王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鬧事肯定會被砍頭的,您老還是趕緊回家吧。”
大爺不死心,“這位兵哥,你且幫着問問,定是有這位舒侍衛的。三年前去了邊關,還是當今聖上親派去的。麻煩兵哥幫着打聽打聽。”
說着話兒,就将手裏的銀兩遞上去。
侍衛将銀兩揣進袖子裏,想了一想,說:“老人家先回吧,兩天之後再來,若有消息,定會告之與您。”
大爺千恩萬謝的走了。
淩柔站在街角殷切的等消息。
老人腳步飛快的走回來,抹一把頭上的汗珠,“孩子,兩天後咱再來。王府的侍衛說會幫着打聽一二。”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2 章
兩天後,大爺和淩柔再次來到距華王府不遠的街角。
淩柔站在街角等待,大爺去查探情況。
大爺到了門口,敲了敲門。
門應聲開了,依然是上次的侍衛,一看到大爺,馬上露出了笑臉。
“老人家,你等等,我去找府上的吳伯來,他說有人來找花臉侍衛的話,他要親自見見。”
老大爺便站在門口候着。
過了一會兒,門再次開了。
吳伯從裏面走出來,圍着老人轉了一圈。
很客氣的問:“老人家,你認識舒侍衛?”
“那倒不認識,”老人家擺擺手,“只是我家姑娘認識,所以讓我到府上來打聽。”
“你家姑娘,叫什麽名字?”吳伯沉思了一下問。
老大爺轉了轉眼睛,“這個,姑娘姓董,名字我也不知。”
老人沒敢說實話,怕說了實話,對淩柔會有什麽不利的地方。
若是見了淩柔說的花臉侍衛,倒可以據實相告。
吳伯雙手背後,頓了一下說:“老人家,花臉侍衛,府上倒是有過侍衛如此裝扮,但是姓舒的,我倒不清楚是哪位。我是府上的老人了,府上侍衛衆多,要在那麽多人裏找個姓舒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方便的話,你留個信物和地址,我若找到了姓舒的侍衛,定會讓他去找尋你家董姑娘。”
吳伯只知曉當今聖上曾做過花臉裝扮,但姓舒的侍衛,他真沒什麽印象。
他聽說有人找花臉侍衛,擔心是皇上的朋友,所以出來相詢,現在看來,應該不是。
老大爺有些為難,地址不便相告,信物?
對了,可以問問淩姑娘。
老大爺跟吳伯說稍等。
他轉身往街角跑去。
跑到街角,老大爺說了事情經過,問淩柔:“孩子啊,你身上有沒有什麽信物?”
淩柔瞅瞅渾身上下,除了這一身的粗布衣衫,哪裏還有能拿出手的東西?
她想了一會兒。
跟老大爺要了銀兩。飛快的跑去對面的店裏。
過了一會兒,她拿了一張紙回來。
将紙折好,遞給老大爺。
“大爺,我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若是舒侍衛看到了,定當明白我是誰。”
“可不留地址,他如何找你呢?”
淩柔看看遠方的華王府,“不能說地址,說了,怕對你和大娘不利。等過些日子,我們再來問吧。如果舒侍衛在城裏,會給我們留下訊息的。”
老人家小心翼翼的拿着紙條轉回去了。
他小心的将紙條遞給開門的侍衛,“麻煩小哥将此紙條給舒侍衛,我家姑娘說了,只要舒侍衛看了,定當明白。”
說着,另一只手又遞上了點兒銀兩。
這回,小侍衛沒收。
“吳伯都說了,有舒侍衛消息定當與您聯絡,老人家就放心吧,其他謝意就不必了。”
老人家拿着銀兩,看着華王府的大門緩緩合上。
嘆口氣,收好銀兩,回身去找淩柔。
兩人取了馬車,晃晃悠悠的回了山莊。
有了希望,人的心情就變好了。
淩柔整個人明顯跟以前不同,以前的時候,多是發呆、沉默。
而現在,她的笑臉越來越多,經常會幫着老人做飯、收拾屋子。
大爺和大娘都發現了淩柔的變化。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忙活手裏的事情。
卻說在禦書房批閱奏折的皇上,聽到全福公公報說李秋到了。
皇上放下手裏的筆,“讓他進來吧。”
李秋、李夏和李春、李南等都是皇上昔日最得力的侍衛。
而今皇宮裏,侍候的人只能是太監。
皇上不忍抹殺他們的天性。
沒讓他們做太監。
只讓他們做些暗衛或者秘查之類的事情。
李秋進來後,先叩見皇上。
然後禀報:“皇上,屬下無能,近乎查遍全城,皆未有淩柔姑娘一星半點兒的消息。”
皇上站在桌前,喃喃的說:“四年了,竟然一星消息也無?”
“查了這麽久,”李秋擡頭瞅了一眼皇上,複低下頭,聲音飛快的說,“淩柔姑娘,只怕是已不在人世間了。”
皇上嘆口氣,朝李秋擺擺手,“下去吧,如有消息,定當來報。”
皇上的心情有些不妙。
全福小心的侍候着。
每次聽到李秋侍衛說沒有淩姑娘的消息,皇上便會低沉幾天。
這幾天,吃飯不香,睡眠不好。
全福都是心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
一絲不敢松懈,就怕一不小心,皇上把怒氣撒到了自己身上。
全福出去換茶水的時候,碰到雲妃。
“全福拜見雲妃。”
昔日的容雲,今日的雲妃擺擺手,說:“皇上怎麽樣了?我做了點粥,想讓皇上品嘗一下。”
全福嘆了口氣,“不瞞娘娘說,剛剛李秋侍衛來過了,皇上正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您看您是去呢還是不去呢?”
雲妃沉吟半晌,轉身回去了。
全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妃那妃的,也都是些可憐人哪!
還不如一個見不着人影的淩姑娘。
夜深了,全福知道,今夜難眠的皇上,怕是要回王府走一遭了。
果不出所料,皇上換了便衣,從寝房出來。
全福趕緊給身邊的太監低語了幾句。
一會兒,得令的小太監就牽了兩匹馬過來。
全福将燈遞給旁邊的太監,接過其中一匹馬。
皇上已經翻身上了另一匹馬。
兩人一前一後躍出皇城。
到了華王府,兩人下馬,全福前去叩門。
開門的侍衛一見全福,馬上明白了。
趕緊去接兩人手裏的僵繩。
皇上也不言語,越門而入。
聽到消息的吳伯,趕緊讓下人們掌燈。
依照慣例,将西院和淩柔曾住過的院子都點上燈。
這皇上也是個癡心人,四年了,一直對淩姑娘念念不忘。
按說,這霞妃和雲妃都比淩姑娘漂亮。
霞妃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雲妃,英姿煞爽,乃是女中豪傑。
可偏偏這麽出色的兩個姑娘,竟然敲不開皇上的心扉。
而這淩姑娘,平常看着淡淡的一個人,
沒曾想卻在皇上心裏占了那麽重的位置。
要麽說,這人看人哪,都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的。
或許這淩姑娘真是住到了皇上的心裏面。
吳伯嘆息着,跑前跑後的忙活。
等一切忙活好。
所有的人便都靜靜隐至一旁,以免影響皇上睹物思人。
皇上進了淩柔曾住過的屋子。
床上的被子褥子皆完好。
雖久未住人,但打理得特別幹淨。
皇上坐在床上,閉目沉思。
就象一副停止擺動的鐘,靜靜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似乎坐在這兒,就可以聞到淩柔的氣息,就可以感知淩柔似乎尚在人間。
坐了足足有一個時辰,皇上起身。
全福在門外靜靜候着,一見皇上出來。
趕緊在皇上身後提燈。
皇上又轉身進了西院。
這個淩柔昔日花費時間和心力整理的院落。
時值初冬,院子裏的荷花都已敗落。
就象皇上此刻的心情,了無生機。
皇上進到屋子裏。
又象沉默的鐘擺一樣坐到了心形大床上。
床上的被子依然是嬌嫩的粉色,跟淩柔走前那一晚是一樣的顏色。
四年了,這個屋子從未有人住過。
落霞公主,也就是現在的霞妃,自入王府便住在後院,從未踏進這個院落一步。
這個院落,就這樣一直放着。
皇上執意的讓這個屋子一直呈現這樣的一副狀态。
軟軟的枕頭,粉色被褥,看到這些,就會讓王爺記起那缱绻難忘的一夜。
自己擁有整個天下,卻沒能擁有這個女人。
只能擁着她的回憶。
也僅僅擁有她的回憶。
皇上心裏艱澀難明。
天色微亮,院子裏的全福着急了。
強壯膽子,在門口輕聲喚了句:“皇上……”
皇上心知必須回宮了。
坐了一會兒,皇上終于出了西院。
一夜未眠的吳伯,在王府門口候着皇上。
在皇上牽馬準備離開的時候,吳伯跪到了皇上跟前,雙手奉上紙條,說:“皇上,幾日前有個老人家到府上來尋姓舒的花臉侍衛,并留下此張紙字。皇上可否要看?”
初時,皇上正擡眼看王府的一樹一木,絲毫不關心遞到眼前的紙條。
可聽到姓舒的花臉侍衛時,皇上的表情微不可查的動了一下。
全福正待伸手去接紙條。
皇上卻比他更快,丢了手裏的僵繩,迅速伸出右手,将紙條拿到手中。
早有眼快的侍衛随手接過僵繩。
皇上迫不及待的展開紙條。
一行字映入眼簾:101乘50。
他久久的盯着紙條上的字。
101乘50。
腦海裏閃現出曾經的畫面,狡黠的少女一拍自己的大腿,“這麽跟你說吧,我忽然就變聰明了。好多東西就會了,就象從1加到100,用101乘以50,直接就得出5050啦,多簡單。”
他的手有點兒微微的抖。
吳伯和全福都敏感的察覺到了。
此時吳伯就慶幸自己讓那老人留下了紙條。
萬幸沒有錯過。
一向沉穩的皇上,聲音裏帶了一絲急切:“寫這張紙條的姑娘呢?你怎麽跟她說的?她人在何處,可還留下什麽話?”
連珠炮似的問,讓吳伯平添了許多緊張,穩穩心神,據實相告。
“老奴沒見過董姑娘,只是那位老人家将姑娘的紙條帶過來,說是舒侍衛看了自當明白。老奴不知是否是皇上的朋友,所以跟老人家說咱府上有花臉侍衛,但不确定姓舒的在哪裏。”
皇上小心翼翼的收好紙條,“可知道那老人家的住處?”
吳伯搖搖頭,“這個,不知。”
“全福,傳李秋,速去查。”
全福得令,趕緊找人傳令。
皇上又對跪着的吳伯說:“起來吧,下次如若老人再來,一定記住留下他。”
吳伯連連點頭,看來此人對皇上頗為重要,自己定當小心應對才是。
頓了一會兒,皇上似才想起來,“你剛剛說董姑娘?”
“對啊,”吳伯點點頭,“老人家當時是這麽說的,說是姑娘姓董。”
為什麽要說姓董?
難不成不是淩柔?
皇上不願去想這些問題,首要的是要見到寫紙條的人。
哪怕找不到淩柔,估計也會得到淩柔的消息。
只要淩柔活着……
一想到淩柔或許尚在人間,一夜未眠的皇上,眼睛便閃亮起來。
全福卻有些看不明白。
不是為了個淩姑娘,茶飯不思,睡眠不香的,怎麽這會兒又為了個董姑娘眼睛發亮起來?
帝王心,難測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3 章
皇上下了早朝,直接去見雲妃。
全福屁颠颠的跟在身後。
皇上這一晚上沒睡,還這麽有精神。
真是鐵打的男人。
到了雲妃宮裏,早有宮人早早去禀報了。
容雲很歡喜。
匆忙整理儀容,一遍一遍的問身邊的曉葉,“怎麽樣,妝容還好吧?”
曉葉一遍一遍的重複,“娘娘妝容極好。”
全福一聲:“皇上駕到!”
容雲趕緊率一衆宮人跪地迎接。
皇上面有喜色的進入。
出手相扶,容雲就勢起身,随皇上一起就坐于圓桌兩邊。
曉葉替娘娘和皇上斟上茶水,退至一邊。
皇上一擺手,“都下去吧。”
容雲眼睛裏有喜色,宮人皆下去,莫不是皇上要與自己……
心裏想着,容雲面上已浮上一層淡淡的羞紅。
年輕姑娘粉面桃鰓,別有一番誘人的滋味。
皇上卻沒有注意這些。
從懷裏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張紙。
展開,遞給容雲,“雲妃看看。”
容雲不明所以,接過來認真的看。
101乘50?
這是什麽東西,容雲面含疑惑,擡頭望向皇上:“皇上,這是……”
皇上眼睛亮亮的,見容雲不解,便站起來,将紙片信手拈來,邊看邊說:“知道嗎?這是淩姑娘曾對朕說過的話。”
他将紙條小心翼翼折好,複放回懷裏,“這說明什麽呢?是不是說明淩姑娘尚在人間?”
容雲心裏怦怦直跳,聲線裏微微含着一點兒抖,“皇上,這,這紙條哪裏來的?”
見容雲激動得聲音都有些抖了,皇上很開心,不禁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朕就知道你最關心淩姑娘了,當年你滿身是血的被擡回來,朕就知道,你是拼了全力要救她的。莫不是太醫妙手回天,只怕你現在尚不知命懸何處。”
想起四年前的事情,皇上依然有些唏噓。
容雲卻無心去回憶四年前的兇險,她現在最關心的是紙條的出處,禁不住催問:“皇上,淩姑娘找來了?”
“那倒沒有,”皇上解釋,“有位老人到昔日的王府找人,留下這張紙條。”
容雲不明白,“找皇上為何不來皇宮,卻去華王府?”
皇上想說說花臉侍衛的事情,不知怎麽,話都嘴邊又咽回去了。只含糊的說了句,“皇宮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許是不便吧。”
“那皇上可找到那老者了?或者找到老者的住處?”容雲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裏了,她急切的想知道接下來的事情走向。
皇上臉色緩下來,重重的搖了一下頭,“我已派李秋查詢,至今尚無消息。或許很快就會有了。但願淩柔尚在人間。”
皇上擡頭,目含期待的望着容雲,問:“雲妃,你說,淩柔是不是還活着,是不是?”
他問得急切,那聲“是不是”含着濃濃的期待。
象一個尋求答案的孩子,為了一個肯定的答複,殷殷相問。
容雲知道皇上想要什麽樣的答案,若為了寬皇上的心,大可以順着皇上的意思,說句“淩姑娘吉人天相,定是活着”。
可容雲不想給皇上這樣的希望。
她希望他盡早的接受,接受“淩柔”已死的消息。
容雲态度誠懇,直視皇上的眼睛,認真的說:“皇上不必報太大的希望,畢竟這紙條是不是淩姑娘所寫,尚不得而知。更何況,淩姑娘這話既與皇上說過,卻也保不齊跟別人說過,別人意欲向皇上讨賞也說不定。這個時候,皇上該冷靜思慮才是。”
聽了容雲的話,皇上良久不語。
不是不知道,僅憑這麽一張紙條就認定淩柔還活着,實在是希望渺茫。
可哪怕是萬分之一,皇上也不願放過。
自己對淩柔的情感,別人不知,自己心裏卻非常明了。
自己擁有的東西很多,視線所及,都是自己的。
可皇上也清楚,自己內心很小,很小。
淩柔不知何時擠了進去,搶占了那很小的地盤。
那顆心裏,就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
哪怕別的姑娘再美,再好,自己也不願把淩柔從心裏擠出去。
為什麽會是這樣,皇上也說不清,只知道那個似乎一無是處的笨女子。
搶占了全天下最尊貴的一顆心。
不是占了一點兒,而是占了全部。
皇上和容雲沉默了許久。
跟往常一樣,來時什麽樣子,走時還是什麽樣子。
兩人始終相敬如賓,客氣有禮。
容雲恭送皇上後,除了曉葉,揮退了所有人。
她掩面哭泣。
曉葉不知如何勸,對着她聳動的肩膀,禁不住陪着流淚。
“曉葉,我哪裏不好,倒底是哪裏不好?”她擡起淚眸,臉上濕痕遍布,“曉葉,為什麽,四年了,皇上不曾将她遺忘,為什麽,我陪了皇上這麽久,皇上卻不曾感動一分。為什麽,為什麽每次來的時候,皇上嘴裏說的,永遠是她,為什麽……”
容雲有些執拗地問,傷心難過,不可抑制。
曉葉跟着哭,徒勞的勸慰容雲:“娘娘,會好的,一切會好的。”
遲疑片刻,曉葉還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娘娘,您看,是不是該把山莊的事情了結清楚了?皇上已收到紙條,再有任何風吹草動,可就危險了。此事皇上萬萬不能知情,否則,咱們容家……”
曉葉沒有繼續往下說,但容雲心下卻已明了。
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不管什麽事情,做了就是做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容雲只能繼續朝前走。
想要回頭,為時已晚。
四年前,容雲的想法很簡單,讓淩柔消失一段時間,皇上自然會忘了她。
為了能讓皇上信服,為了能以假亂真,
容雲讓黑衣人深深刺了自己一劍。
那一劍刺得很準,差一分便會要了容雲的性命。
為這一劍,容雲吃了很多苦。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後才能勉強起身。
也正是這深深的一箭,讓皇上對容雲深信不疑。
并成了皇上可以推心置腹談天的人。
每每皇上想找人聊一聊淩柔,便會自然而然的過來,跟容雲一起,說起淩柔的過去。
初時,容雲還很欣喜。
皇上這是信任自己,不欲與別人說的話,可以與自己說。
可是說得多了,便成了容雲的痛苦。
她萬分悔恨當初的舉動。
早知皇上對淩柔用情如此之深。
自己何苦多此一舉呢?
成人之美多好?
總好過現在自己如個假人一般待在這深深的後宮大苑裏。
容雲不是心狠的人,喜歡淩柔也是發自內心。
所以,她不欲讓人傷害淩柔,只讓兩位老人陪着她待在山莊。
想她那麽善良,定會為了老人的性命不出山莊一步。
淩柔消失的時間裏,容雲如願成為了皇上身邊的妃子。
可唯一讓容雲沒有想到的是,皇上對淩柔的感情。
四年時光過去了,皇上的心裏依然待淩柔如初。
無論多少人勸慰王爺,淩姑娘定是早已不在人世間了。
但皇上始終不信,始終不放棄尋找。
擔心尋找會對淩柔不利,從沒有大張旗鼓的找,但派出去打聽的暗衛卻不計其數。
皇上今日已收到了淩柔寫的紙條,說明淩柔已出過山莊了。
曉葉的建議不可謂不對。
如果淩柔找到了皇上,皇上知道了當日事情的真相,知道是自己安排了這一切。
那自己還會有命嗎?
會不會殃及容家上下老小?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容雲并不想殺淩柔。
可淩柔與容家一家人放在天平的兩端。
容雲沒得選。
只能選擇百十條人命的容家。
容雲的淚落得更洶湧了。
在缤紛的淚水裏,她重重的,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曉葉領命而去。
容雲趴在床上,哭得痛不欲生。
怕哭聲被人聽到,她緊緊咬着巾帕,任臉上淚水傾瀉而下。
……
在禦書房裏焦燥等待的皇上終于等來了一身疲憊的李春。
不等李春行叩拜之禮,皇上立馬相問,“找到送紙條的老人了嗎?”
李春迅速跪下,緩了緩呼吸,回道:“屬下在城中打聽,有人看到老人與一姑娘趕着馬車向東而去。”
“可往東打聽了?”皇上立于李春跟前,恨不能将李春盯出個窟窿來。
“屬下和李秋、李南已分派六路人馬,往東而去。”
“可有傳回消息?”
“現在傳回三路消息,路人未見老人和姑娘的馬車經過。這三路人馬現已返回。其他三路尚未回還。”
皇上沉默。
尚有三路未回還,是不是說明還有一線生機?
老人跟一姑娘同行?
那姑娘究竟是姓董還是姓淩?
皇上這麽想,也這麽問了。
“可有打聽過,那老人身邊的姑娘,姓董還是姓淩?”
面對皇上殷切的目光,李春有些忐忑,硬着頭皮回道:“打聽過,屬下無能,未能打探到。”
皇上嘆了口氣,四年了,每次暗衛來報,皆沒有令人可喜的消息。
他曾下令,只要有淩柔消息,無論何時,立馬來報。
可無論何時,卻始終沒有他想聽到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4 章
這個夜晚,淩柔覺得寝食難安。
不知是期待舒侍衛的消息,還是期待什麽。
就是下意識的睡不着。
也或許是人的第六感,淩柔總覺得要出什麽事情。
她披衣下床,到院子裏靜立。
山莊很大,前後有三處院子。兩位老人住在前面的院子,淩柔住在中間。
淩柔的院子中間有一棵粗大的樹,樹幹很粗,有許多的枝桠,向天空伸展着,給淩柔以希望的感覺。
淩柔也不知自己怎麽了。
在這個帶着點兒冷意的夜晚,竟然有爬樹的沖動。
她回屋取了件厚重的衣服,暖暖的套在身上,用腰帶緊緊系好。
又穿了雙輕便的鞋子。
裝扮完畢,淩柔站到樹旁。
之前在王府有一次爬樹的行為。
那會兒雖然爬得不怎麽好,但多少給今天爬樹積累了點兒經驗。
淩柔手腳并用的往樹上爬,可爬了幾次,都很難爬到最低的枝桠。
淩柔觀察過了,只要夠到最矮的樹權那兒,再往上爬就簡單多了。
因為枝桠連着枝桠,慢慢爬就可以。
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淩柔有股不服輸的勁頭。
越是爬不上越努力上了。
她從遠處助跑,跑一會兒再沖上去,抓住厚重的樹皮,使力往上攀。
功夫不負有心人。
經過十幾次的努力後,終于是上去了。
淩柔很開心。
夠着枝桠一點點兒的往上爬。
高處真好,可以看到許多不同的風景。
雖然是半夜,但在高處的感覺也蠻好。
淩柔就着現在喜歡往上爬的這股勁,又往上爬了爬。
再低頭往下看的時候,淩柔吓了一跳。
看遠處還不覺得。
看自己腳下,就有一股怕意湧上心頭。
淩柔決定不爬了。
再爬的話,保不齊一個不甚就摔死了。
爬樹不是輕快活兒。淩柔累得夠嗆。
她打算休息一會兒,順便欣賞一下山上的風景。
等緩過勁來,再慢慢順下去。
夜色很美,一切都很美。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情,或許對淩柔來說,這将是一個最美的山莊之夜。
淩柔準備下樹的時候,發現了一點兒異常的端倪。
有幾個黑影摸黑跳進了前院。
淩柔初時以為是偷東西的。
這麽高的山莊,按理說沒有來偷東西的人。
畢竟自己是個弱女子,淩柔決定觀察一下情況,不能盲目的喊叫。
何況大聲喊叫的後果,無非是叫起兩個年邁的老人。
婦孺三個,對付這幾個黑衣人。
沒有任何抗衡力。
淩柔雙手緊緊抓着樹幹往下看。
幾個黑衣人進了前院,一會兒又出來了。
淩柔沒有聽到老人的喊叫聲,想來應該沒什麽事。
幾個人又來到了中間的院子,也就是淩柔住的院子。
腳步聲很輕,慢慢靠近。
離得近了,淩柔看得清楚,是三個穿黑衣服的男人。
一人在門口觀望,另外兩人闖進了淩柔的屋子。
一通稀裏嘩啦的聲響後。
兩個黑衣人從屋子裏蹿出來,低聲對門口那人說:“大哥,裏面沒人。”
領頭的黑衣人馬上出聲:“找,到處找,務必殺掉。”
一個“殺”字泌入耳膜,淩柔驚了。
這幫人不是來偷東西的,是來殺人的。
剛剛他們已經進了老人睡覺的屋子,是不是……
淩柔不敢想下去,她有些驚恐。
哪裏出了叉子?
為什麽會有人來要自己的命?
底下的三個黑衣人象鬼魁一樣,到處搜尋,這個屋子出來,那個屋子進去。
搜尋半天,沒有任何收獲。
三人又開始挨個院子翻找。
連院子裏的水缸也沒有放過,許是擔心人藏在水裏,直接将水缸砸破了。
水嘩嘩流淌。
淩柔吓得一動也不敢動。
哪裏出錯了?
倒底是哪裏出錯了?
為什麽四年都好好的,忽然間就有人來索命?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