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媽!——”祁若初違心的沖着一旁的祁陸發出了一聲蕩氣回腸的吶喊,指着賀竭的鼻子質問道:“這個人怎麽會在我們家!?”
祁陸一愣,連忙上前壓下祁若初的胳膊,好言好語的說和道:“你說你這孩子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一點禮貌也沒有啊,什麽這個人那個人的,人家是客人!”
賀竭得意的沖祁若初挑了挑眉,端着西紅柿炒蛋大搖大擺的從他面前掠過,将菜放在飯桌上,親熱的對祁陸說:“阿姨,菜都做好了,吃飯吧。”
“嗯嗯。”祁陸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到廚房地上的下酒菜,連忙拿起牆角的掃帚塞到了祁若初手裏,“趕緊把地上清理一下,我去把鍋裏的湯盛出來。”
“臉皮可真厚,阿姨阿姨的叫得這麽順口。”祁若初瞪了賀竭一眼,長長的吐了口氣,惱火得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腎都給吐出來,心說,行,我倒要看看你在耍什麽花樣。
賀竭光是背對着祁若初,都感受到了他那殺氣騰騰的視線。
祁陸剛把湯端出來,就看到賀竭解下了圍裙,拿起了放在沙發上的外套,看樣子是準備走。
“阿姨,這套護膚品我就放這兒了。”賀竭将放在門口牆邊的一個精美白色紙袋放到了茶幾上,“和您之前用的是一個牌子的,我也不知道您用的是哪個系列,就把每個系列都買了一套。”
“這可怎麽好意思啊!怎麽能讓你破費呢!”祁陸嘴上雖然這麽客套着,可兩只手已經誠實的拉開了紙袋,同時将整張臉埋了進去,清點起了裏面的化妝品。
賀竭見他似乎對這份禮物十分滿意,便欣慰的走到了玄關,換好了鞋子:“那我就先走了,以後有什麽需要随時聯系我。”
“好好好……”祁陸敷衍了應了幾聲,眼珠子仍在紙袋裏的護膚品上打轉,過了幾秒鐘,他回過神,叫住了賀竭,後知後覺的問:“你不留下來吃飯了啊?”
“不了。”賀竭笑了笑,看了祁若初一眼,“晚上還有活動要參加,就不打擾你們了。”
“胡扯!再忙也得吃飯吧!”祁陸依依不舍的放下紙袋,大步沖到了門口,将賀竭拉了回來,“吃完飯再走,要不是看着你在,我哪能準備這麽多飯菜,平時我和祁若初也就随便炒兩個菜湊合,你看看今天,四菜一湯,不能浪費了啊。”
“媽!你放心一百二十個心!我一個人保準能将盤底都給舔幹淨!”祁若初忙放下掃帚,走到飯桌旁拿起碗筷就沖着賀竭大快朵頤,像是示威。
祁陸回頭一看,立馬跳腳,撿起地上的拖鞋就往祁若初身上扔了過去,也忘了當媽的姿态,放開嗓子,用渾厚的男低音怒斥道:“你給老子少吃點!要是把自己喂成了豬,怎麽出道當大明星!怎麽掙大錢孝敬老子!”
祁若初靈活的躲過了飛來的拖鞋,将碗裏的粉絲吸溜到底,酷酷的擦了擦嘴,認真的沖祁陸說:“我說了,不混娛樂圈,明天我就去找份正經的工作來養活你,報答你的養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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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陸轉過頭瞥了賀竭一眼,對他使了使眼色,收斂起剛才的戾氣低聲囑咐道:“你先別走。”
賀竭想了想,不知道祁陸想做什麽,只好先聽他的話,留下來看看。剛才他說自己晚上有活動并不是借口。
明星這一行外表看着光鮮,掙錢容易來錢快,可也是透支健康,晝夜颠倒的努力接活換來的。
賀竭最近除了接下了“向上吧,練習生”的評委工作,還正在和一家影視公司接洽,準備擔當金庸某部著名小說電視劇翻拍的男一號。
今晚他就是約了對方商量合同細則,順便研究劇本。
“你給我好好坐着,不許亂動筷子。”祁陸指着祁若初鄭重警告道,“我去樓上拿點東西。”
父命不可違,祁若初老老實實的放下了筷子,趁着祁陸上了樓,一個箭步沖到賀竭的身旁,用食指指着他的臉,挑着眉毛壓低嗓門,跟機關槍似的,一口氣噼裏啪啦問了一堆問題:
“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知道我住這裏的?有什麽企圖?你給我家老佛爺灌了什麽迷魂湯?還有你怎麽知道他用什麽牌子的護膚品?”
末了,他驀地想起祁陸的那副德行,忽然捂起嘴巴倒提了口氣,一臉悲切的問:“你們倆不會有一腿吧?”
賀竭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抿嘴一笑,從容淡定的将他的食指壓了下去,沖二樓揚了揚下巴:“有本事你自己去問。”
兩人就這麽僵持了一分鐘,直到祁陸從樓上拿着一疊文件走了下來。
“祁若初,過來簽字。”祁陸将文件放在了茶幾上,叉腰點了根煙,“咱們這邊的拆遷協議,我的都簽了,就差你的了。”
“拆遷協議?”祁若初狐疑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看,又謹慎的往賀竭身上掃了一眼。眼前的這份拆遷協議足足有十幾頁紙,每一頁的下方都有祁陸的簽名還有拆遷辦的公章。
“非要現在簽?”祁若初覺得事發突然必有妖,這事肯定沒這麽單純,再說這樣的家務事,幹嘛非要當着賀竭這麽個外人的面火急火燎的辦?
“要你簽你就簽,原來也沒見你這麽多問題。”祁陸彈了彈煙灰,往屋子裏看了一眼,“這房子也是夠老舊的了,早簽字早拿錢早搬家。”
“是麽。”祁若初又拿起拆遷協議端詳了起來,可祁陸卻有些不耐煩了。他摁掉手裏的半根煙,走到祁若初跟前擰着他的耳朵,将桌上的筆塞到他手裏,冷冷吐出兩個字:“快簽。”
“哎喲!疼啊!我的媽!”祁若初抓起祁陸的手疼得縮起了脖子,大呼求饒:“您松松手,我簽我簽……”
祁陸松開手,暗地裏得意的沖賀竭笑着眨了一下眼。
祁若初深深嘆了口氣,趴在茶幾上一邊細讀着協議上的內容,一邊将自己新得來的名字一筆一劃的簽在每一處下劃線上。
頭幾頁紙他還算看得認真,可看來看去無非就是那些冗長的條條框框和官方說辭,到後面幾頁,祁若初就沒那份耐心細看了,翻頁翻得越來越快,簽下的字也越來越潦草。
“簽好了。”祁若初恭恭敬敬的将拆遷協議遞到了祁陸手上,指了指飯桌,“我可以去吃飯了吧?”
“去吧去吧。”祁陸擺了擺手,十分熟練的将夾在拆遷協議裏的另外一份合同抽了出來,送到賀竭面前,誠懇的按着他的肩頭拜托道:“以後我們家的祁若初就指着你照應了。”
祁若初剛扒拉一口飯到嘴裏,陡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連忙伸長了脖子往賀竭手裏看,心裏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媽,你給他的是什麽?”
“你的賣身契呀。”祁陸一臉淡定的說。
“賣身契!?”祁若初趕忙趿拉起拖鞋,跌跌撞撞的沖到了賀竭和祁陸中間,剛想伸手去搶那份合同,賀竭就眼疾手快的将它拿到了身後,幸災樂禍的搖晃起食指,啧啧道:“搶東西的習慣可不好。”
“你給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祁若初惶惶不安的看向祁陸。
“哎呀,不就是人家賀竭看你有潛力,把你簽到他名下的工作室了嘛。”祁陸愉悅的撩了撩頭發,“合同我都替你看了,給你的酬勞可是很豐厚的!肯定比你出去打工掙得多!“
祁若初聞言,大腦足足短路了好幾秒。
本來早上他和祁陸第一次見面,見他對自己的個人選擇那麽尊重,還覺得這個女裝大佬還是很有為人父母的自覺的,可萬萬沒想到才過了一天,他就把自己給賣了。
看着祁陸掉進了錢眼裏的財迷樣,祁若初恨得牙癢癢。可轉念一想,這前前後後也太他媽魔幻了吧,賀竭他到底是辦到的?
“你死了那條心吧,就算你拿到了我簽名的合同,我也不會随随便便就被你牽着鼻子走的。”祁若初将矛頭轉向賀竭,“手腳在我身上,我說了不進娛樂圈就不進。”
“哦,是嗎。”賀竭冷冷一笑,将合同高高舉起,翻到中間的某一頁,上面寫着違約條款,“你看看這裏寫的是什麽。”
“一旦違約,甲方需向乙方支付一千萬賠償金。”祁若初将違約條款念了出來,念到“一千萬”這三個字時,仿佛覺得心髒就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祁陸也聽楞了,之前賀竭也沒跟他說過違約條款的事。
“看到了嗎?我的爹!我的娘!違約金一!千!萬!”祁若初恨不得将這份合同拍到祁陸臉上。一千萬的賠償金,就算把這個家賣了都湊不齊。
沒想到祁陸倒是腦子轉得快,假惺惺的嘆了口氣,抓着祁若初的手語重心長的說:“哎,這下咱們沒得選了,你只有按着合同好好幹了。”
祁若初瞪了他一眼,心裏罵道:“要不然我還能怎麽辦!肉丨償麽!”
賀竭看着父子倆笑了笑,将手裏的合同整理好,心平氣和的說:“祁若初,以後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你只要好好配合工作室的安排,以後就是平步青雲飛黃騰達。”
“我說賀竭,你是不是有毛病啊,那天晚上和你們見面的新人又不是就我一個,你幹嘛老盯着我不放?”祁若初吃了這麽個啞巴虧,哪裏還能憋得住火。
他也真納悶,自己怎麽就這麽倒黴,因為賀竭丢了條命不說,現在還簽了這麽個賣身契栽在了他手裏,老天是不是在耍他?
賀竭在玄關換上皮鞋,整理好衣服,沒有回答祁若初的質問,而是例行公事般的交代了兩人契約關系達成後的第一件公事。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扔給了祁若初:“這是我工作室的地址,記得,明天下午2點去名片上的地址來找我。”
“找你幹嘛?”祁若初看着名片問。
賀竭笑了笑,用過來人的口吻說道:“你別以為光有張好臉就能混娛樂圈了,你的發型和衣品有很大的問題,明天我會讓工作室的首席化妝造型師幫你打理打理。不跟你多說了,我還有活動要趕,具體事項明天見面有的是時間談。”
說完,賀竭禮貌的對祁陸點頭一笑,輕輕拉開了防盜門。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祁若初不依不饒,“秋後問斬還得有個罪名呢!你這樣坑我算什麽?”
賀竭開門的動作停住了,他也在想自己為什麽對祁若初這麽上心,是因為對那一雙眉眼的好感,還是他心血來潮之下對于培植新人的樂趣?可他好像也沒必要這麽的親力親為。
在他短暫思考的這個瞬間,祁若初已經走到了他身邊,将身子倚在了門框上,抱着胳膊流裏流氣的威脅道:“今天你要是不交代清楚,就別想出這個門。”
賀竭擡頭看向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明明長着一張小奶狗的模樣,卻還想當舔血的大灰狼。
“好吧,既然你這麽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賀竭抿嘴笑了笑,回頭瞥了一眼正在整理護膚品的祁陸,沖祁若初招了招手:“你過來一點,我小聲告訴你,要是被你爸聽到可就尴尬了。”
祁若初心想反正這是在自己的家,諒他也不敢耍什麽花樣,便理直氣壯的往賀竭面前邁了一步:“你說。”
賀竭緩緩将自己的側臉貼向祁若初的耳畔,祁若初覺得他的舉動有些微妙,心生不妙,下意識的想往後躲,卻被他一把捏住了肩。
“我就是想嘗嘗鋼鐵直男是個什麽滋味。”
賀竭暧昧的語調和帶着溫度的鼻息在祁若初的耳邊纏繞,那淡淡的古龍水香氣也在同一時間撲進他的鼻腔,讓他頭暈目眩,完全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應。
賀竭看着他發愣的樣子得逞的一笑,側着身子從容的從他面前走了出去。
院子裏響起了汽車的引擎聲,祁若初猛地回過神,看着坐在駕駛座的賀竭心有餘悸的咽了咽口水,當賀竭擡頭看向他時,他便向見了鬼似的猛得關上了防盜門。
回到屋內,祁若初這才緩過勁。
回想起剛才的那一幕,他抱起胳膊猛地打了個顫,那樣子就像是恨不得把一身的雞皮疙瘩都給抖落下來。
他無法形容剛才的感覺,作為一個鋼鐵直男,他拒絕承認在賀竭的那句話落地的那一刻,有那麽0.00001秒,似乎有幾個小鹿在他的胸口亂撞。
祁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聽到門外賀竭車的引擎聲開遠,好奇的問:“剛才他在你耳邊說什麽了?”
“啊?”祁若初迷茫的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發問:“對了,媽,你是拿什麽工作把我拉扯大的啊?”
祁陸微微一怔,忽然放下手裏的護膚品蜷到沙發上嘤嘤的啜泣了起來:“你是又嫌棄媽媽的工作了麽……我就知道這一直是你心裏的結……”
“這是什麽跟什麽啊……”祁若初壓根不知道自己到底又說錯了什麽話,絆到了祁陸的哪根敏感神經,他只是單純的好奇,以祁陸的這副打扮,到底是靠什麽讨生活而已。
“媽……我沒什麽別的意思,只是想和你探讨探讨人生啊,你看我馬上也要是個社會人了,得聽點過來人的經驗嘛……”
祁若初每沖着祁陸喊一聲“媽”,都會覺得自己身上死掉了一個細胞。
“真的?”祁陸楚楚可憐的看着祁若初起身從茶幾的紙盒裏抽了一張紙巾,用力擤了擤鼻涕,翹起蘭花指将掉落到側臉的一束頭發別到耳後。
“真的真的……”祁若初無法直視他這麽熟練且妖嬈的搔首弄姿,偷偷将臉偏向另外一邊。
祁陸抓起祁若初的手,深深嘆了口氣:“若初啊,我跟你講,這上社會工作,不管是像你媽這樣的底層舞女,還是出入上流社會的大明星,那都只講一個拼字……”
“等等、等等……”祁若初聽出了不對勁,連忙打斷祁陸的話,難以置信的問:“你剛才說什麽?你的工作是舞、舞、舞女?”
“是啊!”祁陸倏地站了起來,提起睡衣的裙擺,風姿綽約的在原地轉了個圈,“怎麽樣?你媽我的身段還不錯吧?我跟你講啊,我們夜總會來的一些小年輕都沒我的身子骨軟,跳起舞來跟跳腿僵屍似的。”
祁陸自顧自興奮的顯擺起了自己的職業成就,完全沒有發現祁若初的臉都綠了,過了沒一會兒,他忽然跺了跺腳,一邊脫衣服一邊往樓上跑:“哎,都怪賀竭來得太晚了,都快到上班的點了,我得抓緊時間打扮打扮出門了,桌子上的晚飯你就自己吃吧 。”
祁若初愣愣的看了一眼桌上快要涼掉的飯菜,聽到二樓房間傳出了一陣電動剃須刀震動的聲音。
他聯想到祁陸用濃厚的妝粉覆蓋着唇上如草原般旺盛濃密的胡茬,穿着超短裙露臍裝在舞臺上賣丨弄風姿的樣子,忽然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便急急忙忙沖到廁所幹嘔了起來。
他擰開水龍頭沖了沖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對未來的生活和這個新家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與無邊無際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