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山雨欲來
趙越原本是在盯顧淮笙手裏的酒壺,聽到聲音擡眼看他的臉,然後才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注意到趙越的反應,顧淮笙斜睨他一眼,挑眉努嘴示意他看樓下碼頭的位置:“你看,最大那艘貨船那邊,人群中,那個穿暗紅衣裳戴黑紗鬥笠的男人。”
趙越循着顧淮笙的提示,看過去,眸色微動。
“看出什麽來沒?”顧淮笙頭也不轉地問。
“他的腰帶。”趙越視線越過那人,看向旁邊那個穿深灰衣裳的,那人個頭比暗紅衣裳的高,身量體魄壯一些,亦是同樣頭戴黑紗鬥笠。
“沒錯,還有他身旁那人。”顧淮笙也注意到了那個灰衣男子:“王爺看那人身量,有沒有覺得眼熟?”
趙越還未應話,一隊停下的車馬就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兩人當即便止住了話題,再去看了過去。
那隊車馬做普通商隊打扮,看着平平無奇不起眼,且個個都作漢子打扮,可行動間依舊能辨出女子獨有的柔婉,那氣質,更非粗布麻衣能遮掩。
只見先前那兩人過去,與為首一人交談了幾句,一行人便行色匆匆地上了大船。
直到大船駛出碼頭,兩人才收回視線,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這酒我還一口沒喝呢。”顧淮笙遺憾地放下拎了半天的酒壺。
“不出半個時辰,就得全城戒嚴。”趙越道。
“今晚月色正濃,可惜啊可惜……”顧淮笙望酒興嘆:“得嘞,夥計,給爺打包!”
趙越說的沒錯,兩人離開碼頭不久,整個京城就開始戒嚴了起來。官兵滿城搜捕,轟動腳步聲像是踏在人心尖兒上,震得人心口發麻心髒發顫。
“看來比王爺預料的要早呢。”顧淮笙放下車窗簾子:“能跟薛家裏應外合,從宗人府偷人,這薛德妃也着實是個人物。”
“後宮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能混到四妃品級,有幾個能是胸無溝壑的。”趙越瞥了眼顧淮笙拿在手裏不放的酒,無奈嘆氣:“把酒放下吧,又沒人給你搶。”
“沒事兒,拿着自在。”顧淮笙把酒壺換了個手拿着,湊近趙越一點,轉移話題:“趙宥居然會真與苗疆勾結,不過最意外的,還是常朔,此人還真是深藏不露。”
顧淮笙清楚記得,前世常朔是站太子一黨的,沒想到眼下卻變了。
“老木将朽,太子羽翼未豐,就目前形勢來看,絕非良木,他自然得另謀高就。”趙越伸手攬了顧淮笙肩膀一下。
顧淮笙也沒拒絕,順勢就靠了過去:“這一局,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顧大人有何想法?”趙越微微低頭,目光正好落在顧淮笙嘴唇的位置,眸色便不由深了幾許:“出了趙宥這個變故,咱們計劃還繼續嗎?”
“繼續啊。”顧淮笙眉眼彎出邪魅撩人的弧度:“怎麽不繼續?就是要越亂才越好呢,不然也太沒勁了。”
“不過趙宥南下苗疆,肯定會快就很快就會有行動,到時必然是要出兵平反的,你大哥……”
“我大哥怎麽樣,他們心裏門兒清。”顧淮笙冷哼一聲。
“你的意思是,顧将軍就不……”
“自然是要的。”顧淮笙打斷趙越:“只是到時,就得仰仗王爺這個統帥,多多照拂了。”
趙越正要說話,馬車就突然停了下來,且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圍攏過來,兩人對視一眼,皆是面色一肅坐正了身體。
“怎麽停了?”顧淮笙沉聲問道。
“王爺,少爺,是官兵排查。”外面的車夫道。
話音剛落,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就響了起來:“禦林軍統領紀楊,負責追查越獄要犯,得罪!”
顧淮笙撩起簾子,探頭出去,一臉茫然的問:“我就說這大晚上怎麽這麽勞師動衆,原來是有人越獄了,誰啊?能勞動禦林軍,應該都是下的死牢吧,那地兒可不好逃出來……”
“顧大人。”趙越打斷顧淮笙的喋喋不休,配合地沖紀楊點了點頭,取下腰牌遞過去,不過還是問了一句:“誰越獄了?”
紀楊接過腰牌确認無誤就還了給了趙越,随即左右看看,上前手攏在嘴邊,貼着趙越耳朵小聲說了個名字。
然而這紀楊卻是個人精,他看似是在給趙越說悄悄話,實則眼角餘光卻注意着趙越以及顧淮笙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一番觀察,見顧淮笙一臉好奇,趙越驚訝挑眉,他便退了回去,眼神轉換不露聲色,沖兩人抱了抱拳,便揮手讓人放行。
馬車搖搖晃晃的再次跑動起來,直到進了胡同,顧淮笙才放下簾子,收起臉上的表情,跟趙越面面相觑。
“想說什麽?”趙越一看顧淮笙表情,就知道這人又在動心思了。
“待你與我大哥領兵出征之時,我與老太妃必然會被作為人質被扣留京中。”顧淮笙還是沒忍住,拎着酒壺饞嘴的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這才接着道:“這個你們不必挂心,我會處理好,也會定會護老太妃周全,決不讓她出半點閃失。”
“你呢?”趙越眉心一動。
“嗯?”顧淮笙卻沒反應過來。
趙越擡手給他捋了下頭發:“你也不可有任何閃失。”
顧淮笙聞言燦爛笑了:“那是當然,我還要跟王爺裏應外合呢。”說完笑容一收,鄭重承諾道:“你放心,我會顧好自己跟老太妃的。”
趙越指尖撫過顧淮笙眉眼,轉頭嘆了口氣:“山雨欲來啊!”
“遲早都是要來的。”顧淮笙從袖子裏摸出個錦囊遞給趙越:“這個你拿着,收好了。”
“什麽?”趙越看了顧淮笙一眼,自己給打開拿了出來,随即臉色一變:“兵符?”
顧淮笙點頭:“送你的禮物。”瞥了眼兵符,接着道:“辎重先行就位,王爺只管人去就行,拿着這個兵符,去虎頭村,找一個叫高展的人,莊稼漢,四十出頭。”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籌備的這些?”趙越震驚得回不過神來。
“幾年前吧。”顧淮笙轉過頭去,看着對面車壁,神色少有的沉郁:“父親去之後,就開始籌備了,世間生存之法,從來不是退讓隐忍就能粉飾太平的,顧家如此,王爺亦是,不想我為魚肉,便只能冶煉刀俎了。”
“确實如此。”趙越贊同的點點頭。
“漁翁有什麽意思?”顧淮笙冷嗤一聲,眸中閃過一抹淩厲之色:“咱們這次,只待海魚入甕。”
“嗯?”這成語亂用的,趙越都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顧淮笙沒勁兒地瞥了趙越一眼:“這場權勢角逐,不管是誰,只要不是太子,就名不正言不順,王爺只待那時,舉報勤王。”
“太子?”趙越會過意來。
“沒錯。”顧淮笙轉頭看向趙越,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笑意:“所以,眼下局勢越亂越好,只要太子不死不活的存在着就行。”
說話間,顧府到了。
顧淮準起身準備下馬車,走到門口就停下來,回頭問趙越:“王爺今晚留麽?”
“留。”趙越就等這句呢,麻利起身就跟了出去,兩人先後步下馬車:“我這還等着跟顧大人對月暢飲呢!”
顧淮笙聞言就樂了,瞥他一眼拆臺:“還對月暢飲,王爺別掃興就謝天謝地了。”
“你這是有多大的怨念,我那是……”
趙越話沒說完,就被開門聲給打斷了,緊接着門房就哈腰迎了出來。
“笙少爺可算是回來了,元伯都念叨您好幾回了呢!”說完才看到趙越,門房慌忙行禮:“小人見過王爺,給王爺問安!”
“行了,起吧,王爺不是外人,以後像待我和大哥那樣就行,不必戰戰兢兢。”顧淮笙叫起門房,這才問道:“元伯念叨我什麽了?”
“就念叨笙少爺怎麽還不回。”門房道:“這不是今兒不太平,擔心笙少爺回來太晚,路上遇到麻煩麽?”
“哦。”顧淮笙點頭:“行,我這就去給他老人家報平安,你退下吧。”
“是。”門房哈了哈腰,就退開了。
顧淮笙跟趙越相視一笑,便一起朝裏面走去,剛上的庑廊,就見元伯朝這邊過來。不過元伯并未看這邊,走到轉角,腳步一拐,就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
顧淮笙趕緊叫人:“元伯!”
“哎喲我的笙少爺呢!”元伯虎軀一震,忙轉身朝顧淮笙方向走:“您可算是回來了,可真是急死奴才了,外邊好像發生了什麽大事,都是官兵,我這心啊提的喲,就怕讓笙少爺給趕上這麻煩,畢竟這種時候在外邊溜達不合适,太容易觸黴頭了!”
“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顧淮笙好笑的沖元伯眨眨眼。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元伯拍拍心口。
趙越遞上打包的燒鵝:“這個,拿去讓廚房熱一熱,好了送淮笙屋裏。”
“哦好!”元伯趕緊接過,然而直到兩人肩并肩擦身而過,他才反應過來,遞東西的是烎王,而他不止沒行禮,還把那麽大個人給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