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太妃
顧淮笙到了梵香苑,卻并沒有見到老太妃,只一個嬷嬷出來回了他。
“老太妃近來身子不适,剛睡下,顧大人不若改日過來。”
嬷嬷态度恭敬,語氣也是客氣有加,只那雙狹長渾濁的眼底透着輕蔑和探究。
“太妃休息自是不敢叨擾,難得今兒個精神頭足,便是等上一等也無妨。”顧淮笙直直望進那嬷嬷眼底,分明笑着,卻直教人心頭一悸,心虛垂眼,移開了視線。
“這……”嬷嬷盡管心虛沒敢再看顧淮笙,但主子吩咐卻不敢馬虎:“老太妃久居梵香苑,甚少外出,也從未接待過外男,顧大人留下,怕是不妥。”
“嬷嬷放心,我不進去就在這院外等。”顧淮笙外放的氣勢收斂回來,笑容和煦,仿佛剛才那一瞬間,不過是嬷嬷的錯覺:“稍後太妃起了,還有勞嬷嬷幫忙通傳一聲。”說完當真不再跨門一步,被果殼兒攙扶着,在院門口那覆了一層青苔的圓石墩上坐了下來。
嬷嬷被他油鹽不進的無賴樣弄得一愣,卻也沒法趕人,只得探頭瞪了他背影一眼,轉身急忙忙回去複命。
“少爺,那嬷嬷回去了。”果殼兒偷偷回頭瞅了一眼,見嬷嬷離開,忙轉頭作勢要扶起顧淮笙:“這石墩上都是青苔,少爺可別坐了,快起來吧……”
“我這又不是坐給那嬷嬷看的。”顧淮笙坐的四平八穩:“再說,少爺我不坐着,站着可扛不住多久。”
“也沒人,非讓少爺在這等着啊?”果殼兒左右看看無人,這才嘟囔着吐槽:“老太妃明擺着是不肯見少爺,少爺又何苦磋磨自個兒?您要是個女的,又有将軍府做靠山,那根本不用求着,老太妃巴不得您做她兒媳婦兒,可誰讓您是奴才少爺呢?您就是石墩兒做穿,人老太妃也不會答應您禍害烎王,同意你們搞斷袖的。”
顧淮笙真想給果殼兒腦門兒來一下,手擡起又皮笑肉不笑的放下了:“我不跟你說,你個果子殼內裏無仁兒的家夥,說了你也不懂。”
“不是果子殼,是果殼兒。”果殼兒往後躲了一下,确認主子沒有真的要打人,這才小聲反駁。
“這兩者有區別?橫豎不都是殼麽?”顧淮笙啧啧搖頭:“可真對得起少爺我當年給你取的這名字。”
果殼兒……果殼兒噘着嘴,給委屈的不想說話。
梵香苑,東邊的香堂內。
“打發走了?”老太妃白衣缟素,捏着手帕仔細擦拭亡夫牌位,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眼皮都沒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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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太妃的話,人沒走,在院外的青石墩上坐着呢,看樣子,不見太妃,是不願走咯。”嬷嬷躬着身子,如是應道。
“随他等去。”老太妃語氣淡漠,聽不出喜惡,仿似除了亡夫靈牌,世間萬物,皆入不得她眼,擦拭半晌将靈牌放回原處,從腰上解下一雙魚繡面的幹花荷包放置香案上:“殿下生前沒別的愛好,就喜擺弄這幹花,妾身閑暇無事,便學着曬了一些,比不得當初禦花園的幽香沁脾,卻是妾身這些年精心侍弄培育的,許是土壤的緣故,總是少了一點味道,殿下就湊合着用吧。”
老太妃給亡夫道完體己話,回過身來,卻發現嬷嬷還躬身站在那,不由秀眉清蹙:“嬷嬷這是?”
“太妃,那顧淮笙畢竟是朝廷命官,身後又有将軍府,若是尋常,晾着便晾着,可眼下身上有傷,奴婢看着氣色也不好,要是在這邊出個什麽好歹,王爺倒是沒什麽,将軍府那邊卻是不好交代。”嬷嬷雖是一介後宅老婢,可早年跟随太妃在東宮伺候,又陪主子經歷過大起大落,心性自不是一般奴仆能比的,看問題也全面一些:“若給了……”示意的指指頭頂:“發難之機,麻煩的,只會是王爺。”
老太妃靜靜的看着嬷嬷,過了許久才嘆了口氣:“讓他進來吧。”
“是。”嬷嬷應聲,卻是将老太妃攙扶去了院裏的大理石雕花桌前坐下後,這才去傳話顧淮笙:“顧大人,太妃起了,您請進吧。”
顧淮笙讓果殼兒攙扶站起,微微颔首:“有勞嬷嬷了。”
嬷嬷沒有多話,福了福身,便轉身走在了前面。
果殼兒欲要扶顧淮笙進去,卻被拔開了手去。
“外邊等着。”說罷,不顧果殼兒急色,便捂着胸口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太妃,顧大人到了。”
嬷嬷回到老太妃身邊,躬身道了一句,便退到了一邊站着。而石桌上,已經有丫鬟擺好了點心熱茶。
顧淮笙很随意地瞥了一眼嬷嬷,對老太妃拱手揖禮:“臣,顧淮笙,見過老太妃。”
“顧大人坐下說話。”老太妃微微側頭:“嬷嬷,給顧大人上茶。”
“是。”嬷嬷應聲,躬身走到顧淮笙身邊,為他翻杯倒茶:“顧大人慢用。”随即便放下陶瓷茶壺,退了回去。
顧淮笙颔首,拱手謝過,這才掀袍落座。本是他上門求見,這會兒人見到了卻并不着急,竟是悠哉喝茶吃起點心來。
反倒是老太妃見了先沉不住氣:“不知顧大人求見,所為何事?”
“以當今局勢,不知老太妃如何看待烎王府處境?”顧淮笙端起茶盞,捏着盞蓋慢條斯理漂打浮茶,垂眸淺笑。
“婦道人家,見識淺薄,哪懂什麽局勢不局勢?”老太妃捏着手帕壓了壓嘴角:“只是這年紀大了,受不得冷清,就盼着王爺成親生子,也好給這偌大烎王府增添些人氣兒。”
“老太妃是不是還想着,最好給王爺相個位高權重門當戶對的管家小姐?若是他日必要,能得一助力更好不過?”顧淮笙搓了搓手指,笑着放下茶盞:“老太妃是覺得烎王府還不夠如履薄冰,還是覺得這靶子立的不夠招眼?”
“顧大人這話何意?”老太妃面色不變,美眸卻微微一眯。
“烎王府現在,就好比一根軟刺,拔不出咽不下,無關痛癢,卻如鲠在喉難以痛快,久而久之,自然心病成疾,總是要拔掉才痛快。”顧淮笙捏了一塊點心把玩兒:“是繼續頑固紮實于喉中血肉韬光養晦,還是出喉冒尖兒被拔,不過是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