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他顏色偏深的眼睛裏。我知道,能這麽直接面對他的機會,不可能會有很多,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我聽見自己用很平靜的聲音對他說:“您好。”
他“唔”了一聲,說:“程安澈,幸會。”
安澈說完這一句,卻并不動作,只是依舊站在那裏定定地看着我。雖然大約只有一瞬,但是我敢肯定他在打量我的時候,眉心稍稍皺了一下。
我心想自己今天的穿着雖然說不上典美優雅,但也不算出格,也不知道他在在意什麽。
難道是認出我了?我心裏“咯噔”了一下。
雖說我一直都是以偷窺的姿态出現在他面前的,但即使是在說不上話的高中時代裏,我也好歹曾有過面對面撞見他的機會。比如我檢查他們班衛生的時候,他時不時地會賴在教室裏不去出操,比如他畢業那天,我曾經為他拍過一張照片……
不過還不容我多想,他臉上的表情就又轉變到了那種平靜淡雅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一點波瀾。
靜默了幾秒後,他先開口問我:“編輯今天過來,有什麽事嗎?”他說完,回頭看了看仍在點單的女生,“我晚上有工作,可能不方便。”
“啊……不……”我結巴了一瞬,又繼續說,“我只是碰巧過來喝點東西的,雖然确實有些話想和你說,但是不急。下次再約時間就好了。”
“那……”程安澈輕輕勾起嘴角,“下次見。”
“恩,您忙正事去吧。”
程安澈和我告別後就帶着點完飲料的女生往轶蘭的後面去了。我知道這裏原本是四合院,便猜測大約這鋪子的後面有嘉賓席,用作采訪什麽的,總比在店裏要合适得多,也并不作多想。
那本我喜歡的小說的字數并不很多,不出多久也就看完了,我看看時間,已經有些晚了。第二天是周一,還得上班,即使我心裏還琢磨着想要等程安澈采訪完了再和他說兩句話,但是時間上卻似乎不允許。
想着他最後對我說的那句“下次見”,我也就釋然了不少。
既然還有下次,那便留到下次也無妨。
Advertisement
入夜後,我躺在自己那破落小屋的床上,久久不能成眠。
在這與程安澈相隔千裏的六年裏,我在各種光怪陸離的夢境中見過他很多次,甚至,我還經常凝視一個眉目間和他有些相似的男同事。
但是那些都不是他,至少,不是真實的他。
至少,在見到那些和他有關的幻影時,我只會覺得悲傷,只會感嘆一去不返的青春年歲……
而在真的見到程安澈本人之後,我心裏的各種感情卻複雜膨脹到了無法形容,也無法控制的地步。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那麽的,想念着他。
不過還好,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我的心意。這樣,下次再見他,我也還是可以把自己隐藏在編輯的外殼下,不至于暴露。
我躺在床上翻了個身,苦笑:現在的我,和八年前的那個跟蹤狂一樣的女高中生有什麽區別?這些年的成長和歷練,難道都是黃粱一夢?難道,我從來都不曾改變過?
——————
[1]:置鲇龍太郎(手冢國光):《想詩~ウムクトゥ~》
作者有話要說:
☆、12、小貓
12、小貓
作為一個業績常年墊底,最近才有點枯木逢春跡象的透明小編輯,我可以自由支配的推薦首頁的名額只有兩個。
幸好,我需要推薦的小說也僅有兩部而已。
在确認過澈煙修改好了VIP章節的內容後,我妥妥地用掉了手裏最後的一份資源。
“啊喂!”在我按下推薦确定的鍵後過了幾分鐘,常山突然大叫一聲彈了起來。
林未一早就習慣了常山那一驚一乍的處事方式,無比淡定地問道:“出什麽事了?”
“這這這,這不科學。”
“什麽東西不科學?”
“她怎麽會有能上首頁的文章!!!”
我這個時候才從文件裏把頭擡起來,然後發現常山那絕對可以算得上漂亮的手指正直直地指着我的鼻尖。
“哈?”我一掌拍掉他的手,“為什麽不能有啊?!”
“這可是一整年都沒有的事啊。”
“哎呦,老處女也會有第一次的嘛。”我擺了擺手指,“莫要驚訝,別人會說你見識短淺的……”
“老大,能不能讓主編辭了她?”
“咳”林未清了清嗓子,“如果她不犯大錯,就她目前的業績來說,半年內是不可能被辭了。”
“……怎麽這樣”
“哎,常山哥哥,你要是看我不爽,不如你自己去請辭吧,這樣,你手裏那些肥肉還能分我一點,是不是?”
“算你狠……”常山“哼”了一聲,“你最好能這麽好好幹下去,省的回頭老大又給你收拾爛攤子。”
“哎,死人妖又傲嬌了”
“你才傲嬌!”
“……”他果然默認自己是個人妖了。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形成的習慣,等發現過來的時候,我每天就肯定會和常山鬥一次嘴。
林未有時候管我們,有時候卻會和我們一起胡鬧一下。而對于我這種職業生涯一片灰暗的人來說,這不啻是我枯燥的工作中為數不多的一點色彩和光亮。
盡管我猜林未和常山對我抱有的感情大約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他們也好歹是關心我的,而這些關心,已足夠支撐我在這個辦公室裏生存下去了。
到了周末,我去轶蘭,把一本從家裏帶來的小說交給如煙,問她:“上上回過來的時候美嘉說可以用書換咖啡的,算不算數?”
“肯定算數的。”如煙笑盈盈地接過書,“到底是我們賺了。”
“唔,我那裏堆着也沒用。”我聳聳肩,“那就随便來點喝的吧。”
如煙把咖啡端過來的時候,音響裏的曲子正好切換成了班得瑞的輕音樂,我側耳聽了一下,覺得很合适這裏的氛圍。
“上次見到程安澈了。”我接過咖啡,用小勺子攪了攪,然後對如煙說着。
“哦?”如煙環顧了一下鋪子,确定暫時不需要她幫忙後,就在我對面坐了下來,“有和他聊些什麽嗎?”
“他正好有工作,沒能好好說上幾句話。”
“哎呀,真可惜。”如煙嘆氣,然後又說,“不過也算見到了。”
我點頭:“你怎麽不早告訴我程安澈長得這麽好看,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啊?”如煙帶着點驚訝表情地看着我,“我沒說過嗎?”
我回望着她,苦大仇深地點了點頭。
“唔,那不好意思。哎,還不是美嘉,成天看見安澈就說‘現在這種清純系的男生老早不受歡迎了’。所以我都不敢随便跟人說我覺得安澈長得好看。”
“不會啊,我覺得他長得很舒服。怎麽,現在都沒有和程安澈表白的女生了嗎?”
“那還不至于,不過不多就是了。”如煙想了想,這麽回答道。
“對了,我上次來的時候,看見程安澈是去後面采訪了,院子裏面也有位置嗎?”我故作漫不經心地問。
“院子裏只有一個位置,是給安澈預留的,他采訪人在外面也不方便。”如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雖然安澈不喜歡處理感情問題,但他還是很敬業的,基本不把女孩子弄哭是不會罷休的,所以……”
我點頭,表示理解:“有點明白他為什麽不喜歡這個工作了。”
“男生都受不了女孩子哭的吧?”如煙又輕輕笑了一聲,“不過我也不喜歡看別人哭。有時候都在想,自己大概應付不了小孩子。”
“我可是最怕小孩了。”我攤手,同樣表示無奈,“還是養小動物輕松一點。”
“哎,說起這個,你不覺得這書吧還能再添點小動物嗎?”如煙看了看四周,問我。
“恩?”我轉頭看了看鋪子,說,“确實,雖然這兒有這麽多一葉蘭、綠蘿和富貴竹壓着,倒也不顯得這些書有多沉重,但是如果能再添點能動的活物也不錯的樣子。”
“果然呢……”
“那你是想要養貓、養狗還是養老鼠?”
“唔……”如煙側頭想了會,“我是喜歡貓多一點,不過美嘉好像喜歡狗……”
“還有,老鼠還是算了吧……”
五月初的前半夜,我從轶蘭出來後,一個人沿着古舊斑駁的老街慢慢地走着。
老街邊的梧桐樹在這一周裏,似乎生長得更加茂盛了一些,我站在樹葉底下,隔着繁多的葉片望向天空,卻只能看見些零零碎碎的光點散落下來,而美好的月色,早就被這寬大的梧桐葉擋去了。
這裏的樹啊,要是再大下去,就真的可以引鳳來儀了。
再過了十幾分鐘,我就走到了小區門口的24小時便利店,然後推門進去,買了份報紙。
是程安澈任職的那家報社的報紙。
我站在老小區的路燈下,靜靜地讀着署名程安澈的報導,和他異想天開的小說不同,他報導裏所用的文字,專業而精準。我讀着,然後看着他的名字,心裏就纏起了細密的疼痛。
原來他一直就在離我這麽近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觸碰不到他……
老小區裏的路燈雖然都好好地在發光,但是比起外面繁華大街上的路燈,要晦暗了許多。想想,也大概是長年累月沒人維護,導致燈罩蒙塵的緣故。
我想着心事,不知不覺也就踱到了自己房子的樓下。
然後居然在木棉樹下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咪醬。
說是許久,其實也不過十來天,只是讓我感到驚奇的是,它似乎比之前看到的要瘦了些。
也不能這麽說。
準确的說,是除了肚子之外,別的地方似乎都瘦了不少。
連印象中那張可以和娘口三三[1]媲美的大臉都顯得尖銳了許多。
是因為它的肚子太大了才産生的錯覺?
我原本想多看一會咪醬,但是又想起似乎在什麽網站上看到過,說是在貓生産前後,只要給它們備足食物和水就是了,千萬別盯着它們一直看,不然它們會産生危機意識,然後就躲着不肯生小貓了,諸如此類的。
為了它肚子裏那些小東西能順利來到人間,我也沒有多作停留,直接上樓進了家門。
不過我想也許是因為我和這貓認識久了對它有點感情,又也許是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算是個善良的人,總之,我很多事地上網檢索了一些關于母貓生産前後的注意事項,然後按照網絡上的指示,用我家裏堆積成山的快遞箱子和過時的舊衣服給它搭了個臨時的貓窩。
在把貓窩安置到我平常給咪醬投食的地點後,我又按照以前的份量,在窩外的食盆裏給它準備好了食物和水。
希望咪醬能夠感受到我這個閑的沒事做的人類傳達出的一絲微弱的關心吧……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悲傷的事情。
N市,雖然比不得魔都帝都那麽繁華忙碌,但也絕對算不上是座荒城。上下班高峰期的堵車和沒完沒了的汽車的笛聲從沒有一天消停過。
所以,對于那些生活在都市裏的流浪動物來說,這裏雖不是煉獄,但也絕對算不上是樂園。
在我的手完全複原後,我又開始騎車上下班。
把車停在小區外的便利店門口,我打算進去買些鮮牛奶,再買一份“安澈晚報”。付款的時候,就聽見收銀的中年婦女在和她身邊的整理着關東煮的婦女閑話,閑話的內容似乎是涉及了門外的汽車撞了什麽動物。
我漫不經心地聽着,然後付錢,收錢。
出門,開車,上車。
而一直等我騎到了家門口,又走到了“咪醬小紙屋”門口後,才終于意識到:
被撞到的動物,是咪醬。
貓咪的屍體堵住了紙屋的門,從它身上流出的血液糊在它原本順滑光亮現在卻黯然無色的皮毛上,而那些血液,混合着塵土和破碎的葉片,凝固成了代表着死亡的暗紅色。
看得我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
我屏着呼吸,一步一步地靠近,想着用手去觸碰,卻又不敢,只能先折回小樹叢外,找了根粗樹枝,再回來,用樹枝撥了撥咪醬的身體。
由樹枝傳入手心的關于那具身體的觸感,說不上僵硬,卻也絕不柔軟。
除了沒有呼吸之外,和平日的咪醬大約也沒有什麽區別。
只是,怎麽辦?
看着紙屋內肉團子般的小奶貓,我像尊石像般站着,腦海裏一片空白。
……
我在已經暖和起來的春風裏站了十來分鐘,然後咬住了嘴唇,邁過咪醬的屍體,把裝着小貓的帶血的箱子搬到了家裏,又找出了一個新的紙箱,把那堆小東西重新安置了進去。
接着,我又把行兇殘留物般的紙板裝到了一個大垃圾袋裏,洗幹淨了手,又從家裏翻出了從前買來打算種花用的鏟子和橡膠手套,像個烈士似的又下樓去了。
咪醬不過是只貓,就算活着的時候是只肥貓,也實在沒有多大的體積。
我一個人,只用了一個多小時的功夫,就挖出了一個足夠大的坑。
只是我始終沒有那麽大了勇氣,直接去觸摸咪醬的屍體。帶着些許的內疚,我用鏟子把咪醬一點一點地撥進了坑裏,然後填上土。
入土為安。
處理好這一切,我把手套、鏟子和早先從樓上拿下來的塑料袋都丢進了垃圾桶裏。
然後,上樓回家。
希望不會有警察找上門來指控我故意殺人。
晚飯依舊是泡面。
吃完飯後依舊是喂貓……
只是,可是,那個……
誰能告訴我那一小坨免疫缺陷老鼠一樣的肉球要怎麽喂啊?!
給小鼠和兔子灌胃我倒是在藥理實驗課上操作過,不過……這是貓吧?這真的是貓吧?
撓着頭發,帶着“還不如把它們和咪醬一起埋了”的怨念,我打開了電腦。
用針頭或者眼藥水瓶裝着奶粉喂麽?
針頭沒有,眼藥水瓶倒是沒問題,不過……
我琢磨了半晌,看看時間,倒也不過八點而已。于是從名片盒裏掏出了一張卡片,撥通了那個我自以為在短時間裏絕對不會聯系的號碼。
“您好,轶蘭書吧。”
“啊,是美嘉嗎?”
“恩,是的,請問您是?”
“我是喬江塵,喬編,你們老板在嗎?我有事找她。”
“啊,好的,請稍等一下。”
片刻之後,電話又被拿起。
“喬編?”是戚如煙的聲音,“這個時候,出什麽事情了嗎?”
“有個很麻煩的事……”我咽了咽口水,然後把現在面臨的窘境告訴了如煙。
“我一個人照顧它們,實在怕把它們弄死,不知道你有沒有照顧這種小東西的經驗。”
“這種事……”如煙說,“我也不清楚”
“啊,你等等,我問一下哦,也許店裏有哪個客人知道該怎麽做。”
“恩,你問……”
又過了好幾分鐘,電話那頭才再次傳來了清晰的人聲:“找到有辦法的人了,你什麽時候能過來?”
“給我十分鐘!”
“啊,好的,等你。”
我正要說“先挂了”,就聽到對方又加了一句:
“還有,路上注意安全。”
————
[1]:動漫《夏目友人帳》中的貓咪老師
作者有話要說:
☆、13、彼采蕭兮
13、彼采蕭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我覺得,在“見程安澈”這個事件中,邊際效應的理論在我身上大概是無法奏效的。
相反,程安澈是一種毒。
每一次見到他,我都會更深地陷進去。
當我緊趕慢趕地到達轶蘭書吧後,迎接我的便是早就等在鋪子門口的如煙。她見我來了,急急忙忙地拉着我就往後院去了,我甚至都沒來得及和店裏的美嘉打聲招呼。
“這麽急做什麽?”我一路飙車過來,還喘着氣。
“想看看小貓啊!”如煙略帶着興奮意味地說,“還沒見過剛生的小貓呢。”
“喂,人家才死了娘啊,你能不能稍微悲傷一點?”
“當然悲傷了!”如煙一邊推開裏院一個房間的門,一邊義正言辭地說,“但是也興奮。”
我頗為無奈地吐出一口氣,跟着她進了房間,什麽古典優雅,根本都是表象……
跨進房門,剛一站定,我就呆住了。
……為什麽程安澈會出現在這裏?!
如煙看我卡在原地不動,就順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說:“哦,安澈是我叫來幫忙的。”
叫來幫忙……
我把手裏提着的貓崽交給了如煙,目光卻牢牢地鎖在程安澈身上。
此時的他,穿着一件白色印花的短袖,從寬大的領子處,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精致漂亮的鎖骨,可惜他下身卻穿了一條花哨的過分的沙灘褲和一雙再普通不過的人字拖。
完全就是那種剛從家裏被拉出來時的裝扮。
雖然他的這身行頭和我所熟悉的程安澈的慣有風格不太搭調,卻也出乎意料的順眼。
不知道是因為他這人真的長得好看,還是因為我“情人眼裏出西施”。
大概兩者皆有吧。
不過話說,程安澈住的地方,離這裏很近???
還沒容得我想太多,程安澈就走離了我的視線,往小貓那去了。
他站着看了一會小貓,轉頭問我:“母貓出什麽事了?”
“啊?如煙沒有告訴你?”
“我……”如煙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找他找得太急,還沒來得及說……”
我“哦”了一聲,然後把咪醬從懷孕到生産,再到今天下午意外死亡的事情簡單地向程安澈又說了一遍。
程安澈的眉心很輕微地皺了一瞬,問:“咪醬?”
“唔,我給母貓起的名字。”
“有什麽深意麽?”程安澈一邊一只一只地查看着小奶貓,一邊問我。
“唔,沒有。”
“恩。”程安澈聽了,點了一下頭,然後就走到桌邊,拿起了個小型的針筒。
什麽情況?怎麽這個年代還有人在家裏備着針筒的?!
我詫異地看着如煙,問她:“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
“啊,那個啊……”如煙笑得很尴尬,“以前想着用針筒分裝做點心的材料的,這不是有刻度好控制嘛。所以那個時候買了很多很多……”
我擡手,捂住額頭:“真有你的。”
我和如煙絮絮叨叨地說着話,而另一邊,程安澈已經用房間裏的電水壺燒起了水。
聽着熱水開始“咕嚕咕嚕”地滾出氣泡來,我們兩個默契地停止了對話。不幫忙已經很差勁了,再打擾人家,似乎太糟糕了點。
而且,我私心裏,是希望可以一瞬不瞬地看着程安澈的,而如煙,我看着她,覺得她也同樣愛慕着房間裏的那個男生。
而且,她在他身邊那麽久,她的愛慕肯定比我的還要多些。
房間裏安靜下來之後,我耳邊能聽到的就只有開水冒着氣泡的聲響,以及安澈來回走動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
眼前的這個人,即使穿着詭異的居家服,還在一個年輕女生的房間裏翻箱倒櫃地找着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但是我卻怎麽樣都不能把他和任何負面的形容詞聯系在一起。
大約,有的人,從出生開始就帶着一種超塵絕然的氣質,不管他做什麽,舉手投足,都是優雅俊逸,無可挑剔的。
我想,哪怕程安澈這會兒是拿着柴刀在切割屍體,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想:啊,太唯美了。
難道我其實是個變态?
出了會兒神的功夫,程安澈已經調好了小貓需要的奶粉:“降到室溫就可以喂了。”
“恩恩。”如煙眼裏的崇拜之情總之是藏不住了,“真是太麻煩你了,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麽辦。”
“沒關系的。”
我站在如煙房間裏比較不礙事的地方,靜靜地聽這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對話。
這兩個人的關系,很奇怪,非常奇怪。
如果要說他們兩個沒有在交往,只是普通高中同學的關系,那麽兩個人合寫一部小說、程安澈把客人帶進如煙的店裏、如煙大半夜地叫程安澈來幫忙、程安澈衣冠不整地出現以及程安澈似乎很清楚如煙房間內物品的擺放位置的這些事實,實在沒有辦法解釋。
但要說他們兩個是情侶,那也未免太客氣疏離了一些。
他們的對話,真的就差用敬語了……
而且,這大約不是我的錯覺。
程安澈眼裏,似乎并沒有如煙的身影。
他在和如煙的交流中,雖然會禮貌性地看着對方,但是卻讓旁觀的我覺得,他的眼神輕飄飄的,并沒有在很好地聚焦。
雖然今晚程安澈的穿着随意了些,但如煙卻是精心裝扮過的,加上她原本就長得文靜清秀……
如果是作為一對情侶,那麽程安澈的表現絕不會這麽的冷靜和漫不經心。
所以,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麽關系?
暮春夜裏的溫度并不高,相反,在這古樸的四合院裏,甚至還有些清冷。
安澈煮好的奶粉很快就被涼到了室溫。他拿過針筒,稍微吸取了一些乳汁,然後從粉嫩嫩的小貓堆裏輕輕地抱出一只來,讓它乖乖地趴在如煙預先準備好的柔軟的小墊子上。
安澈用左手的手掌輕輕托起貓咪的下巴,讓小貓的頭部微微揚起,然後又從針管裏擠出了一點乳汁,在小貓的口鼻附近慢慢地摩挲着,似乎是想叫小貓聞到奶香。
為了能更好地觀察安澈喂養小貓,我和如煙分別都站在離安澈非常近的地方。我雖然努力地想把精力都集中到小貓上去,但是卻還是感到了些許力不從心。
目光,總是不受控制地留連于安澈身上。
從高一初見他的那時起,直到此刻,我終于可以,在這麽近的地方看着他。
以往的我,只能在遠處觀望他好看的容顏,或者是看着電腦裏他的數碼照片,想象着那始終不能用我的目光去細細描摹的眉眼……
而現在,我竟然可以清晰地聞到他黑發間洗發水的清冽香味,可以隔着他薄薄的衣料看見他筆直的脊椎上突出的一個一個排列整齊的小節。
這麽些年過去,在經歷了歲月的過濾和滌蕩後,這個曾經讓我愛慕的男生,卻似乎完全沒有改變分毫。
依舊清秀蒼白,依舊安靜優雅,也依舊,讓我不能自拔。
看着程安澈微微抿着的顏色略淺的薄唇,我想,我大概,再一次喜歡上他了。
而且是真正意義上的那種喜歡,而非單純的好感和仰慕……
我的思緒随着如煙的一聲輕呼而飄散。回過神來,我看到那只腦袋還趴在安澈修長手指上的小奶貓,正微微張開了嘴,含着安澈手裏注射器的小口吮吸着奶汁。
安澈似乎也對自己的傑作頗為滿意,他的嘴角彎起了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漂亮而精致。
看安澈喂完第一只小貓,我和如煙也有些躍躍欲試。畢竟這裏有五只小東西,要是都讓安澈一個人喂,大概真的得忙到明天去了。
按着安澈的操作手法,我和如煙都重新拆了一支針筒,灌進了牛奶開始上工。
我原本就是藥學出身,所以如果單純地把這小奶貓當成小白鼠來喂,倒也不見得有多麽難操作,只要稍微注意點動作的力度就不成問題。安澈站在我和如煙中間,本意是指點我們兩個,但是一只貓咪喂下來,他卻沒有給我提一點意見。倒是如煙,被他說了好幾句。
“哎,我真的有這麽笨麽?”好不容易喂完一只後,如煙又垂頭喪氣地把針筒交還給了安澈。
“哪有的事……”我低頭繼續喂下一只貓,順口說,“別看我這個樣子,處理小動物我還是很熟練的。”
“恩?為什麽?”如煙問,“你家是開寵物店的?”
“我家要是開寵物店,我至于大半夜的跑這裏來嗎?”我嘆氣。
“啊,也是。”如煙點頭,“說起來,已經很晚了呀。”
“幾點了?”
“十一點多了……”如煙問我,“喬編明天還要上班的吧,現在是不是太晚了?”
“時間倒還好。”我說,“不用擔心我,我是精力超旺盛星人。”
“啊,不會耽誤正事就好。”
“等一下!!”說起正事,我突然想到了件不得了的事,于是趕緊問道,“你們兩個,今天更新文章了沒!?”
“啊!”如煙聽了,叫了一聲,然後問程安澈,“更新了沒?”
他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說:“忘了……”
“慘了慘了慘了”如煙急的在屋子裏蹿了一圈,然後迅速地打開電腦,“都堅持了這麽久了,怎麽可以就這麽失去全勤獎!”
“都怪我都怪我。”我喂完貓,把它放回窩裏,“是我麻煩你們了。”
“怎麽會。都怪安澈啦,記性這麽差……”已經登錄啓新首頁的如煙嘆氣,“總之趕上了就好……以後還是設置個自動更新吧……”
等如煙更新完文章,我就和他們告了別。
如煙的意思是想要領養這些小貓。我想想我白天要上班,也實在沒工夫照看它們,而實際上一整天都空着的如煙則确實是個非常不錯的可以托付小貓的人選。
于是我和如煙約好了說以後會常常來看小貓後,就騎着車一路飙回了家。
作者有話要說:
☆、14、又見君子
14、又見君子
第二天的工作內容乏善可陳,倒是我心裏一直放心不下咪醬留下的血脈,于是剛一下班就帶着貓食直奔轶蘭。
伴着鈴铛聲進門,美嘉看見是我,笑得有些岔氣:“整個店裏都沒有比喬編你來得更勤快的客人了。”
“嗯?”我佯裝不滿,“程安澈來得比我還少?”
“哎呦,安澈不算客人啦。”美嘉擺手,然後問我,“今天是來消費的還是來看貓咪們的?”
我晃了晃手裏裝貓食的袋子,說:“來看貓咪的,順便把家裏剩的貓食拿過來,早晚用得上。”
“恩,你倒是會幫我們省錢。早先如煙還和我提起想要養動物,你緊趕着就給送過來了……”
“哎,要不是母貓出事故了……”我嘆氣,“也是些可憐孩子。”
“別難過了。”美嘉沖我笑了笑,“進去看看小不點們吧。”
我答應了一聲,穿過美嘉身後簡單的金屬門走到了後院裏。
前夜來的時候夜色深沉,加上又有急事,我根本沒有把目光停留在這個小院子裏。而此刻,夕陽西下,院子裏的一切景致都被那橙黃色的光暈渲染的恰到好處,這風景美得讓我幾乎挪不開步子。
院子的最右邊,也就是我昨天進去過的如煙房間的門口,種着一小片挺拔蒼翠的箭竹,那些竹子我從轶蘭外面就能看到,只是沒有想到其實是種在這種地方。
而院子的最左邊,不知道是誰的房間門口,卻搭着一個高大的紫藤蘿架子。架子下面随意地放着一套藤制的桌椅,我猜這大概就是安澈平時工作的位置。此時紫藤早就開謝了,但是那紫藤的葉子卻長得很茂盛,大約到了盛夏,這裏會是個非常涼爽的避暑點。
除了這特別占地的兩大片植物外,院子裏還随意地種着一株扶桑,兩株含笑。此外,她們還在地上擺了十數盆的綠蘿和一葉蘭。
我猜這些植物是養在這裏,以便可以及時替換轶蘭裏因為缺乏陽光而枯萎的綠色植物們用的。
另外,小院子被一道灰磚石制成的屏風切割成了兩半,那道屏風很高,石屏上面和轶蘭書吧的屋脊一樣,密密地纏繞着許多爬山虎,并看不到後頭的情形。我猜想,屏風後面的那半個院子,大概是開在轶蘭反面的鋪子主人所擁有的,與轶蘭并不相關。
這裏,還真是個惬意的好地方。
我在院子裏頭轉了一圈,然後就往如煙的房間去了。
輕輕敲了兩下虛掩着的房門,過了一小會兒,就聽見房間裏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下一刻,那古樸斑駁的木門被打開了很小的一道縫,只見如煙蹑手蹑腳地從裏面走出來,又立刻把門給阖上了。
“怎麽了?”我看她的動作實在是有夠小心翼翼的,倒像是在害怕弄出聲音似的,于是也就壓低了聲音問她。
如煙看見來的是我,不知為何竟輕舒了一口氣,她指了指院子另一頭紫藤花架下的藤制桌椅,示意我到那邊去說。
“安澈在裏面睡覺。”我們兩個坐定後,如煙才輕聲地說了句話。
“那個,雖然這麽問有點唐突……”我往如煙的房門望了一眼,還是壓抑不住好奇心,“你們兩個,是在同居嗎?”
“啊!”如煙一臉被我吓到的表情,“沒有沒有,怎麽可能!”
“沒有嗎?”
“沒有!”如煙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我不再追問,于是指了指如煙的門,問,“他怎麽了?”
“啊,這個……簡單來說就是我讓安澈下了班先過來照顧小貓,不過我見了他之後覺得他精神不是很好,後來發現他有點發燒,所以就讓他先睡一會兒。”
“……”就不能讓他回自己家去休息麽,我想。
“更糟的是,他過會還約了人采訪……”如煙嘆氣,“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