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若孤岚

第4章

沐若回到風梧穴時，堪堪趕上家人用晚膳的時間。

說是家人，沐若這一家鳳凰倒與一般的家庭成員不太一樣。沐若的父親幻辛乃鳳凰一族最為尊貴的帝君，論輩分，怕是連神界的天帝還得尊稱他一聲“叔”。然而沐若的母親，卻只是個仙界普通的小仙。幻辛娶了沐若母親後，兩人十分恩愛。沐若有兩位兄長，然而沐若的母親卻在剛生下沐若後不久，因耗盡元神而殒滅。

沐若的兩位兄長都是年少有為，很早的時候便領了神職，常年在外，幾乎不回風梧穴。幻辛膝下便只剩沐若一個女兒相伴。

除此之外，幻辛有過一位長姐幻蓂，原本極有可能成為未來的天後，卻因意外墜下噬魂崖殒滅，這段往事，早已成為六界秘辛。若非當事之人，很難再得知其中原委。

然後，幻辛便剩下一位幼弟幻英。

這個叫幻英的鳳凰，卻是個同沐若一般的混世魔王，正經事兒不好好學，就喜愛看些凡間的閑書，再搗鼓些無用的小玩意兒。

原本年幼的沐若是很喜歡這位與自己臭氣相投的“大哥哥”。因為自家的兩位兄長自她出生長到現在，也只與她見過兩次面，而這個幻英，平日無事時淨愛偷偷塞些有趣的玩意兒予她玩，可以說是自己年幼的玩伴。

然而自從沐若得知這個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大哥哥”，竟是自己的叔叔，她便對幻英不再抱有好感。尤其是當沐若懂事之後，幻英總喜歡惡作劇地捏她的臉，逼迫她叫自己“叔叔”。雖說照着規矩是該叫他叔叔，可沐若心裏總有一種被占了便宜的錯覺。

此時坐在飯桌前的，正是自家父親幻辛和那個比哥哥還年輕幾分的叔叔幻英。

屋內一片寂靜，沐若心中逐漸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去哪兒玩了，這麽晚才回來？”

幻辛慢條斯理地喝着茶，平靜地問道。

“我……我怎麽會出去玩呢？”沐若梗着脖子不承認，睜着眼睛就開始說瞎話，“阿爹，我今日去找鏡神姐姐了，還與她深入探讨了一番歷史呢！阿爹，你不知道，鏡神姐……”

“住口！”幻辛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磕，眼中隐隐有了些怒氣。

沐若連忙将說了一半的話語又重新咽回肚子裏，眼角卻瞥見了幻英幸災樂禍的笑容。

察覺到沐若的目光投向自己，幻英笑得越發歡暢，還夾了一筷子竹筍炒肉，滿滿的塞到嘴裏，用力嚼啊嚼，仿佛在故意氣她。

“你偷偷出去玩我不怪你，可你為什麽要編這些借口？真當你阿爹這麽好蒙騙嗎？”幻辛顯然很是生氣，背着雙手踱到了沐若面前，猛然一喝，“你給我跪下！”

大難臨頭，沐若就算再桀骜不馴，也不敢觸這個黴頭，乖乖跪在了地上，心裏卻還在納悶為何阿爹今日會如此憤怒。

“你阿爹我去鏡神那裏問過了，人家說你的确去找過她，可早就離開了。我一直在等你說實話，可你呢，編了一堆謊話來搪塞我！你給我老實說，你究竟去了哪裏？”幻辛開始繞着沐若踱步，一邊踱，一邊審問。

沐若思忖道，看來鏡神并沒有告訴阿爹她還拿了法寶去了凡間。左不過就是被罰跪一會兒，倘若她的法寶被阿爹沒收了，以後就沒有機會再去人界游玩了。是以她緊咬牙關，打算來個死不承認，保住法寶要緊。

幻辛見沐若一聲不吭，更加氣憤：“我讓你老實待在家好好修習法術，你倒好，成天就知道偷溜出去鬼混。前段時間我去參加蟠桃會，讓你在家好生修習。你倒好，一身修為不進反退！你看看，整個神界有哪個神族像你這般貪玩的？”

沐若已經記不起阿爹去蟠桃會的那件事情，聽到最後那句問話，才挑起眉毛，不服氣般嘟囔道：“幻英。”

沐若嘟囔的聲音雖小，但幻辛仿佛聽到了一般，回頭看看正在胡吃海塞的幻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幹脆甩門而去。

阿爹就是這樣，今日發的脾氣雖比往常大了一點，但很快就會消氣了，阿爹還是很疼自己的。沐若早就已經摸透了幻辛的脾氣，是以幻辛前腳剛走，她後腳就站了起來，拍拍膝蓋上的灰，坐到桌前開始吃飯。

“沐若！沐若！”對面的幻英伸腳踢了踢她，見她沒好氣地瞪向自己，連忙邊賠笑，邊遞給她一個醬雞腿，“來，你阿爹不疼你，叔叔疼你！快吃快吃！”

沐若接過雞腿就啃，惡狠狠的模樣仿佛咬的是幻英。

“沐若沐若，今兒我去仙界廣寒宮将那嫦娥的玉兔捉了來，這玉兔的毛皮手感不錯，叔叔給你做支毛筆怎麽樣？”幻英變戲法般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只雪白的兔子，他粗魯地拎着兔子的耳朵，兔子無力且無奈地撲騰着。

“随便你。”沐若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原本嫦娥的什麽玉兔，她是沒心情招惹的，可如今自己被阿爹劈頭蓋臉一頓好罵，竟生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幻英将沐若的舒翊要過去看了形狀，又還給她，然後拎着兔子樂滋滋地跑到一邊忙活起來。

左右自己也沒什麽胃口，沐若擱下筷子便往屋外走，不再去管什麽幻英和兔子。

夜涼如水。

這風梧穴周圍種着梧桐，微風拂過，梧桐樹葉沙沙作響，一派蕭瑟之感讓人無法回避。

沐若東張西望了一陣，沒有看到阿爹的身影，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哪裏生悶氣了。沐若掏出懷中藏好的鏡神給自己的法寶，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白日見到公孫大娘舞劍的盛景，還有那個叫做葉孤岚的少年。

趁着阿爹不注意，自己再去一趟人界好了。反正呆在風梧穴也無聊得緊，進了屋又要看到幻英那張讨人厭的臉。

沐若心中突然湧出這樣的想法，這想法一冒出來，便怎麽止也止不住。她随即站到了離自己不遠的一塊大石頭上面，又東張西望了一陣，依然沒有見到阿爹的身影，于是放下心來，坦然施法往人界而去。

雙腳堪堪一着地，沐若便察覺有些不妙。待她定睛一看，周圍圍滿了人群，而自己，正站在這人群的中心。

随着人群中的一聲驚呼，衆人仿佛炸開鍋一般，紛紛沖着她嚷嚷道：“來一個！來一個！”

沐若低頭看看法寶，确認自己的确身處開元年間，離上次自己來的時候，才過去了幾個月而已。

來一個？來什麽？讓她來？

沐若一時間手足無措，望着人群兀自風中淩亂，不知自己到底是該消失呢還是該消失呢還是該消失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