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灞橋箋
餘敬惜看着倉吉兒吃驚睜圓的眼眸,這時到能看出跟小蘋果一樣溜圓的眼型,深藍描白碎花的棉布上裳,一把青絲解了發髻攏在胸前,臉頰有幾絲捂出來的紅暈,靠坐在軟榻上沒了平日的傲然清冷,多了些許男兒的柔媚婉約。
“、、真的?”
“說來與你商量自然是真的。”接過他手中差點潑灑的姜糖水轉對菊兒說:“溫涼了就換掉,需喝得熱熱的才好。”
菊兒也看得出她對自己不滿意,斂眉低目的陪着小意兒。
倉吉兒依舊眼神熱切的追着餘敬惜:“你真的要把皺紙的制法賣給倉家?”
“真的。”餘敬惜将重新換過的杯子放回他手中,掌心還有些微涼。
倉吉兒低聲稱謝,目光中含了幾分複雜,她好像真的跟旁人不一樣呢,無論是哪一行的手藝人都很注重技藝的傳承。母傳女、師傳徒,而自己與她相處不過一日,就從她那裏學到了新的紙藥配方,學到彩紙的工藝,學到了餘家膠礬液制法,學到了用生宣制熟宣。像是皺紙這樣的技術足矣媲美北宣,那是能傳家立業的東西,豈是用金銀能衡量的?自己真是占了大便宜,這便宜占得自己都有些忐忑不安。
倉吉兒想,這人怎麽如此實誠?難不成誰請教她都教麽?那不是在敗餘家的家底兒?
“天下最好做也是最難做的就是獨門生意。”餘敬惜溫顏解說:“就拿這皺紙說,如果推廣開了那是百姓家家都需用的消耗品,餘家便是有天大的肚子能獨吞的下這塊餅?”
“皺紙這麽容易被接受,最大的優勢莫過于低廉的價格,如果從曲澗千裏迢迢的運到洛陽,這中間的人工成本怕是很高的。”
“而且也犯不着折騰不是?做皺紙的原料在洛陽這邊比曲澗還便宜一些。”曲澗附近種植的粗絨棉有限,比不得洛陽貨物流量大。
“再說,我還想借助一下倉家紙坊師傅們的智慧。”餘敬惜笑道:“這消毒的熏蒸消毒法可是我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想要改進怕是不易,所以還想請紙坊的老師傅提提意見。”
“曲澗一方四城三十六鎮足夠養活餘家,鋪的攤子大了勞心勞力,那掙的就不是錢而是命了。”她帶着淡然的笑眼中閃着勘破的睿智:“活在當下,知足常樂。”
倉吉兒意有觸動,覺得一直緊繃在心頭的弦被人松緩了幾分。
“好。”他輕笑起來:“倉家只做洛陽這一片的生意。”
這是不打算讓安陽老宅那邊生産皺紙了,安陽城包含在曲澗周圍的四城三十六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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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敬惜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彎彎的人兒,不再刻意微擡筆直的下颌線,沒了白天鵝矜持完美的弧度,多了可親可喜的味道。
恩,像是‘小媳婦兒’的味道。
餘敬惜加深笑意,她喜歡這種味道。
“怎麽笑的這麽奇怪?”他用手背擦拭了下面頰:“我臉上可是髒了?”
“沒有。”餘敬惜目光柔柔:“只是覺得你笑起來好看。”
倉吉兒露出幾分羞惱的神色,用眼角瞥了她一下。
“平日裏不笑也好看。”
“恩,我知道。”
餘敬惜贊同的點頭。
、、、、、、、、、、、、、、、、、
八月十七,距離新品紙會還有一日。
雅風街上各個商鋪的活動也漸近尾聲,熱鬧的人潮慢慢向雁塔月老祠彙集,十年一度的新品紙會将在雁塔月老祠外的廣場舉行。廣場現在已經用黃色帛絹圈圍起來,還有些戎衣皂褲的軍士維持秩序,能見到一個個青布棚頂的小攤被搭起來。
“紙譜榜只有三十個位置,但這新品紙會的攤子有超過百家。”王掌櫃用手指點:“外圍的攤位會租給一些沒有上榜的人,也不拘得紙坊大小,只要你能出得起錢自然能租到。”
“便是不能上榜,也是提高自家紙坊知名度的途徑。”餘敬惜點頭,這種宣傳會上的廣告攤位前世也常見。
“除了麻紙,一般總會歸分南北兩派。”王掌櫃道:“這些租兌攤位的紙坊大多規模不大,但卻有些自己的特色,在紙會上露露臉如若被嚴蔡兩家看上,談價也有些底氣。”
“談價?”
“是啊,出售自家的技術,雖說制紙的流程差不多,但是一招鮮吃遍天麽。我記得上一屆新品會嚴家花了三千兩買了久陽一家紙坊的紙法。”
“久陽那家不知在裏面加了些什麽,居然能讓紙在夜裏發出淡淡綠光。”王掌櫃扶額:“她家好像姓久?”
“不是,她家是姓陽。”一個脆生生的嗓音接口說。
餘敬惜回頭一看,是個粉嫩嫩的小正太,十二三歲還不到挽發髻的年紀,披散的發絲中有用彩珠編纏的發辮,鵝蛋臉大眼俏鼻櫻桃嘴,眉間點了一點朱砂顯出十分嬌俏。上身是煙霞色的雲錦廣陵合歡衣,陪着水霧草綠百褶裙,腰間一厥蝶戲水的裙壓玉色澤斐綠水頭十足。
“嚴小姐。”餘敬惜看完小正太便向跟在他身後的女子見禮,看來這位嚴家小姐偏愛竹,這次一襲雲紋绉紗袍上繡着飄零的竹葉紋飾。
顯然嚴袖水沒料到餘敬惜居然認識自己,神色間帶出幾分詫然:“、、餘小姐。”
餘敬惜只在倉祖祭祀上見過嚴袖水一面,而後還是通過小蘋果的指認對號入座的,但是嚴袖水卻是将餘敬惜的身家背景打聽了個通透。按說以餘家現在的式微和北宣是北紙的屬派,南紙嚴家應該是不入眼才對。但作為有官方背景的嚴家,比一般的商家都關注朝中的風向,劉貴君在高聖夫後誕辰之後沒有立即回宮,而是多留一日在石窟寺作畫,據說是因為餘家獻上新紙頗合心意。
衡江公主回洛陽走動頻頻,連嚴家也接到詢問是否收藏有北宣,這一切都說明宮裏有人近來偏愛餘家的北宣。
餘家的北宣能高居紙譜榜第五自然是好紙,但是北宣的産量委實少了些,以往每年八十張北宣還沒有真正流入洛陽的市場,便被各家瓜分收藏。一張雙螺北宣的價格等同一張相同面積的銀箔,而皇宮裏收藏的那張單絲紋北宣的價格已經超越了同樣大小的金箔。
餘家出新紙自然廣受關注,嚴家也不例外的派人打探,餘敬惜兒時呆傻突然好轉、梅精油紙傘的绮麗傳聞,浮水不沉的神奇熟宣,最近在小業市傳得沸沸揚揚的皺紙,還有前幾日餘家木管事出現在博雅墨齋詩會的消息。
看着手中整理好的信息,嚴袖水比對當日倉祖祭祀上的各人。
“看來就是當日與衡江公主,在秋意亭喝茶的女子。”
“有點意思。”她輕笑道。
“什麽有點意思?”坐在書桌對面描紅的嚴惜兒擡頭:“倉家哥哥請假不去書院,最近金園裏沒意思透了。”
嚴袖水有七個弟弟,只有嚴惜兒跟她是一父同出自然偏疼無比。
“那這幾日你也告假,新品紙會跟我出去走走。”
男子十五絞眉梳髻後就不能随便抛頭露面,想想這幾日姚侍君那邊為了三弟陪嫁要同簾紙坊吵得烏煙瘴氣,自己也該早為小弟準備才是。
恩,如果能談下餘家皺紙,小弟以後無論是嫁到誰家都有底氣。
作者有話要說: